溫茗沒有留下吃晚飯,接了一個電話後就出了門。
等第二天我才知道是去保釋陸敘。
陸敘將唐默打進了醫院,二級。
他身上也掛了彩,低著頭站在我眼前,想拉我的手被我一把推開。
「陸敘你能不能別這麼幼稚,你還嫌我不夠亂嗎?」
陸敘緊攥著拳頭一言不發。
長達幾分鍾的沉默。
我起身將他往外推,「你今天就回雲城,別讓我再見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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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漾你等等!」他雙手撐在門框,「你覺得他這種人渣靠法律能制裁嗎?」
「法律制裁不了你制裁嗎?」我沒控制住脾氣,「你要怎樣?把他弄S說替我報仇了?自己去監獄蹲個幾年然後告訴我以後好好生活??
「陸敘,我不需要你的幫助,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要自己解決!」
淚珠整顆滾落,我擦擦淚。
「七年,我為這場官司準備了七年,我想為十八歲的自己勇敢一次。」
13
接到顧清的電話時,我正準備整理資料。
他說他現在就在溫家大門外。
我從窗戶往外看,果真看到了穿著黑色大衣站在雪地的顧清。
我陪他去定了酒店。
一路上他一刻不停地說著話,說他媽媽的手術很成功,說這幾天在收拾老房子,還說要換掉那些舊家具。
我知道,他害怕我們之間突然沉默。
臨走時他請我吃了晚飯,格調簡約的包廂,放的是那首我最愛的小提琴曲。
「謝謝你,」他說,「那些多的錢,我會還給你的。」
哦,我都忘了,我足足往他卡裡打了五十萬。
「阿姨康復還有很多用錢的地方,就算了。不夠,再來找我。」
顧清拿刀叉的手突然頓住,隨之一笑,「你當年和我分手是對的,不然我真怕成了你的累贅,拖著你,走不遠,也飛不高。」
心髒猛然緊縮。
「你明明知道,不是因為這個——都是我的錯。」
「不,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
顧清突然起身,不知從哪裡拿出一瓶酒,湊到我身前,「不要的話,就按工作來。你知道的,我不喜歡欠別人東西。」
他蹲在我身前,扶住我的手,仰著頭,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
他垂著的眸漸漸紅了。
酒瓶逐漸見底。
「別喝了,已經夠了。」
「不夠,還不夠。」
顧清的嗓子啞得厲害,染了哭腔,好像委屈得不行。
他緩緩伏在我的肩上,濃重的酒氣縈在鼻尖,我不禁提了心。
他說他收到了視頻。
我的身子猛地一僵。
想要逃,卻被顧清緊緊抱著,他的十指,好像要嵌入我的脊梁。
他開始說些奇奇怪怪的話:
「你做出那種決定一定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我怎麼能愣住呢??
「我當時該抱住你的,該問問你這些年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是不是經常做噩夢,是不是會一遍一遍責怪自己。
「我的漾漾過得那麼辛苦,她走到我的身邊,留在我的身邊,又該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我真的好討厭那時的自己,這麼多年,每當我自己一個人,腦子裡都是那晚你哭的模樣,你那麼努力想要掩蓋、忘記的過去,就這麼赤裸裸被我揭穿了。
「我一直想不起來那一刻我究竟在想些什麼,我為自己的記憶杜撰了好幾個版本,我想讓自己以為那時我是心疼,是憐惜;?
「可我騙不了自己。不然我不會愣在那裡,眼睜睜看著你跑出去。
「對不起漾漾,對不起。我就該被你扔了,我不能原諒自己,永遠不能。」
顧清的淚沾在肩膀上,湿湿漉漉。
而我呆呆坐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所以漾漾,」他抬起頭,輕輕擦去我眼角的淚,「讓我來幫你好不好?給我一個道歉的機會。
「我不祈求你的原諒,隻是我應該彌補你。」
14
接下來的半年,我為唐默洗脫了經濟罪,並站在了原告席。
顧清申請並成功成為了唐默的訴訟代理人,同時他也聯系了我們的同門學長,站在了我的身旁。
期間無數次,唐默想拿視頻的事威脅我,以達成和解,都被顧清回絕。
林女士也會在法庭門口等我,她匍匐在地上,哭著求我手下留情。
「他好歹養了你一年,你高三的學費生活費,都是他出的。」
原來在她心中,禁錮我七年的鎖鏈,用高三那年的學費就可以打斷。
見我臉色不對,林女士立馬改口,「媽媽獨自撫養你十二年,你總不忍看著媽媽流落街頭。」
她說唐默進去了,她就真的隻有S路一條了。
原來她也知道我不會管她。
我扒開她抱著我小腿的手,「本來,你該和唐默一起站在被告席的。」
我揚長而去,她便又去求顧清,說我撒謊,說我誣陷,唐默那麼好的人,又是捐款又是捐物,怎麼會是我口中罪該萬S的人渣呢?
顧清將林女士扶回輪椅,「您放心,唐默先生不會S的。」
他怎麼能S呢?
S亡對他來說是多幸運。
我不會讓他S的,我會將他所犯下的罪告知監獄的每一個人,讓他餘生的每一秒都去後悔七年前犯下惡罪的那一刻。
庭審結果出來那天是一個明媚的午後。
空氣中已有初夏的氣息,我拿著審判書走出法院,遠遠便看到了揮手的溫茗,和一旁捧著鮮花的陸敘。
「時漾!」
顧清大跨步追上來,將一個 U 盤交給了我。
「我覺得,應該由你來親手處理它。」
我捏著 U 盤,抬頭笑了笑,「這段時間謝謝你,顧清。」
他松下一口氣,看了看遠處的兩人,「不在稻城多待一段時間嗎?」
「律所那邊已經催了好多次,就不待了——你是決定留在稻城發展了?」
「老家環境熟悉,待著舒服些,也有利於我媽恢復。」
我點點頭,「代我向阿姨問好。有需要的話,隨時聯系我。」
「好。」
相顧無言。
「那,再見了,顧清。」
「時漾!」
顧清抓住我的手,又松開。
「可以,再抱一下嗎?」
我彎起眉眼,張開雙臂,「當然。」
顧清抱得很緊,緊到似要將這麼多年欠下的擁抱都抱回來。
我被勒得有些喘不過氣,拍了拍他的脊梁。
意識到失態,他神情有些不自然。
手掌攥緊又松開,他說,「還有一些後事要處理,我就先走了。再見。」
「好。」
他轉過身去,緩緩邁著步子,身體不易察覺地顫著。
「還有,」他停下來,背脊不斷地起伏著,「記得幸福。」
我靜靜站著,看那抹微顫的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到被來來往往的人掩蓋,沉沒在人海。
長呼一口氣,我轉過身,被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後的陸敘嚇了一跳。
眼底狠厲的神情一閃而過,看向我時他漾起笑,將花捧到我身前,「姐姐,恭喜。」
這是我半年來第一次見陸敘。
他沒變,依舊熱情、堅定。
我輕聲道謝,接過花往下走。
我的反應似乎讓陸敘有些受挫,他跟在我後面絮絮叨叨地說著他這半年的生活,他說他多麼無聊、煎熬,又多麼想見我。
他說他努力過,可他做不到。
我停下腳步,又將花塞回他懷裡,「溫太太對花粉過敏,等一下我要回家,你就別跟著了。」
陸敘身上掩不住的落寞。
「那我在雲城等你,」他喊著,「時漾,你別想把我甩掉!」
15
回到雲城後半年,我辭去了律所的工作, 著手開一家自己的事務所。
溫茗一邊埋怨我這段時間沒空陪她,一邊帶我去各種晚宴結識人脈。
她總說心疼我這麼累, 可我知道累是有盡頭的, 可無人問津的傷口卻會永遠刻在心口。
小提琴悠揚的包廂裡, 我放下酒杯, 「時間不早了, 你趕緊回去。
「別再跟你家那位告我的狀了,他陰陽怪氣起來我可受不了。」
溫茗趴我肚子上撒嬌, 「哎呀,為了你寶貝的幸福, 你就忍一下嘛。
「今天他加班, 乖寶, 再陪我一會兒,就一會兒。」
可就說話的空, 包廂的門被推開了。
程醫生的腦袋探過來, 輕輕喊了聲「老婆」。
溫茗身子猛一僵,幹脆躺在我身上裝睡, 口中還有模有樣喊著「老公」。
「她裝的。」
還沒等溫茗爬起來, 我就一溜煙出了包廂, 順手把門也給帶上了。
「姐姐真貼心。」
我被身後的人嚇了一跳。
我發現自從我回到雲城, 陸敘總是神出鬼沒的, 不是送花送禮物,就是纏著我陪他看電影。
溫茗沉默了一會兒,喝完了剩下的半瓶酒。
「說陸」我下意識摸了摸耳朵, 「又是你告的狀?」
「這次真不是——你倆每次都到同一個地方的同一個包廂,想讓人不找到都難。」
「哦, 那我們下次換一個地方。」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陸敘在身後跟著我, 時不時往我身上貼。
「姐姐, 你都一年沒用我了,你還好嗎?」
我心裡一咯噔,看了看周圍,「大街上你瞎說什麼?」
陸敘更起勁了,抓住我的衣角, 「姐姐, 我最近總是做夢, 好難受, 我都感覺變敏感了。」
我連忙將他拉到一側,「你有病啊陸敘?你都多大了還這樣口不擇言?」
不料下一秒陸敘將我壓在牆上,一隻手貼在我的後背, 另一隻拉著我的手往下摸。
「姐姐自己感受嘛。」
自從事情解決之後, 我的癮症似乎也漸漸好了起來。
起碼最近都沒有復發過。
我不自然地撇過頭,「陸敘, 我現在不喜歡這樣了。」
他胸膛鼓動了幾下, 緩緩放開我的手。
我轉身要走。
陸敘抓住我的胳膊,額頭的汗珠開始往下落,「那你現在喜歡什麼樣?」
我看了眼站在陰影中的人,抽出胳膊, 大踏步往外走。
「如果你能比我先到公寓,我就告訴你。」
陸敘在身後哀嚎起來。
說實話,沒有在公寓性感。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