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那聲巨響,她聽得更為清晰的,是所伏胸膛的心跳。
咚、咚、咚。
有力又熟悉。
初冬凜冽的風裡,她聞到了令人安心的冷杉氣息。
她的鼻頭凍得通紅通紅,眼睛卻是一眨不眨,像在發怔,又像在貪戀。
岑森的保鏢們第一時間便衝了上來,陪護岑森巡視的高管也緊急叫來工作人員處理現場,並上前噓寒問暖。
“岑總,您還好嗎?”
“哎喲岑總,你的手都流血了!”
“快快快,叫救護車!”
有人擰一把低聲喊:“沒砸到呢叫什麼救護車!”
過了好半晌,岑森才平淡地應一聲:“我沒事。”
他仍是緊抱著季明舒,眼都沒抬。
周佳恆站在下面,邊平復心跳,邊擺出鎮定自若的模樣請各位高管離場。
人都走光了,季明舒才略略回神。
她輕輕推了推,岑森也順勢松了松力道。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呢子大衣,將皮膚襯成一種了近乎透明的白,手垂下來,夾雜碎玻璃渣的血滴滴答答落在故意做舊的輪船甲板上,看起來觸目驚心。
Advertisement
季明舒有些手足無措,呆了會兒才想起從包包上解開裝飾的絲巾,往他眼前一遞。
他沒接,反而將手伸到她的面前,目光平淡。
她稍稍一怔,遲疑地將絲巾覆上他的傷口,又遲疑地系了個結。
——兩人終於迎來了季明舒期待已久的四目相對久久無言的尬穿地心名場面。
她硬著頭皮迎上岑森的目光,好半天,忽然冒出句,“我的絲巾好貴的。”
“那個……燈也好貴的,碎掉了怎麼辦。”
說完,季明舒認命地閉了閉眼,想回到十秒之前縫上自己的嘴。
可就在她閉眼的那一瞬間,面前忽地響起清淡男聲,“我賠你。”
作者有話要說: 命都賠你(doge)
第46章
封閉的沉浸式影像裝置還未安裝完成,秀場處在半露天狀態,凜冽冷風呼呼往裡灌著,那句“我賠你”也被風吹得不甚清晰。
季明舒不知該說些什麼,想稍稍退後半步,和岑森拉開距離。可腳踝剛抬,就由下至上傳來一陣劇痛,她忍不住輕“嘶”出聲。
“扭到了?”
岑森垂眸打量。
季明舒沒接話,但鼻子和眉頭都皺巴巴的。
岑森微忖片刻,忽然脫下大衣,又往前,將帶有餘溫的外套披在她身上,還緊了緊衣襟,幾乎是把她整個人都裹在了裡頭。
季明舒條件反射瑟縮了下,想挽碎發,可還沒等她有所動作,岑森那隻纏著絲巾的手就毫無預兆繞過她的肩骨,身體向下稍傾,另一隻手摟住她的雙腿,隻輕輕一抬,便將她整個人都打橫抱了起來。
若說剛剛季明舒是不知道該說什麼,那這會兒她就是明明想要質問,卻什麼都問不出口。
兩人距離很近,她不錯眼地盯著岑森,溫熱呼吸全都噴灑在他的下颌邊緣,湿湿軟軟。
岑森偶爾垂眸和她對視一眼,目光幽深沉靜。
他手上纏繞的絲巾泛著沉冷的紅,偶爾一兩點合著絲巾綺色尾擺在風中飄揚垂落,有種豔麗吊詭的美感。
一路行至酒店頂樓的行政套房,岑森將季明舒放在沙發上,自己也緩步坐到另一邊,手微微往前伸,任跟進來的醫生幫忙處理傷口。
這樣面對面坐著,季明舒才看到他的左手還在不停往外滲血,傷口也變得更加地觸目驚心。
醫生幫忙消毒,取玻璃碎渣,季明舒下意識別開眼,心髒也驀地縮緊,不知是被岑森的傷口嚇到,還是醫生幫她處理腳傷太痛。
岑森自己倒是神情平淡,垂眸看著傷口,好像感覺不到疼痛,由始至終,眉頭半點沒皺。
傷口處理好後,兩位醫生分別囑託了幾句,一同起身,收拾醫藥箱。
周佳恆在一旁恭敬引路,偶爾還低聲說一句,“這邊請。”
一行三人很快離開,隨著房門“咔噠”,輕輕關合,房間內也隻剩下季明舒和岑森兩位傷患,空氣靜默下來,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尷尬。
仔細算算,兩人大約有一兩個月沒見面了,帝都都已經由秋入冬,天氣預報還說這周會降初雪。
以往兩人沉默,多由季明舒出言打破,這回季明舒也下意識在想,該聊點什麼話題才符合眼下兩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處境。
可就在這時,岑森看著她凍紅的雙手,忽然說了句,“天氣冷,出門多穿點。”
“……?”
“噢…知道了……”
季明舒略懵,不懂岑森那張刻薄的嘴怎麼會說出關心的話語。
岑森說完便起了身,就著房間內的咖啡豆和咖啡機煮了兩杯美式。隻不過他嘗完後,似乎對味道不太滿意。
季明舒跟著嘗了口,也覺得這豆子太苦。她不甚明顯地皺皺眉,將杯子放下,又沒話找話問道:“你今天怎麼在這?”
“聽說你在這邊設計秀場,今天有空,剛好過來看看。”岑森給她夾了塊方糖,聲音平靜微低,“其實前幾天就打算過來,但我在國外出差,走不開。”
季明舒忍著想要咳嗽的衝動,把咖啡給咽了下去,隻不過臉蛋還是被憋得蒙上一層紅暈。
其實她心底隱有自戀猜測,但也從沒想過,岑森是真的來看她,而且還會這麼坦然地承認。
岑森接著秀場這話題,又提起另一茬,“剛剛在下面看了你的設計,很精致,也很華麗。”
“……?”
你以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不過下一秒,岑森話鋒一轉,又走回了以前的路子,“但你的作品,還是存在我之前和你說過的那個問題。”
“什麼問題?”
季明舒一時想不起來。
“不夠人性化。”
岑森放下咖啡,看著她說:“我不知道設計師的作品風格如何,但既然他很認可,那就證明你的主秀場沒有問題。從我外行的角度來看,也能看出你的設計很有藝術感。我覺得不夠人性化的一點是,你對觀眾坐席的規劃似乎不夠合理。”
季明舒剛想說話,他又反問:“你想安排觀眾坐在琴梯的三角區和回廊對嗎?”
“……”
還真是。
岑森:“據我所知,看秀是一種非常近距離的體驗,琴梯的三角區和回廊空間太小,你現有的打光也完全是從t臺出發,沒有顧及到觀眾區的舒適度,這種亮度和光源折散方式,是很容易讓觀眾產生視覺疲勞的。我覺得在這方面,你可以稍作改進。”
季明舒不自覺地順著他的思路託腮回想。
她意外發現,岑森這外行人說的話竟然很有道理。
其實這也不是她一個人的問題,國內外很多秀場都有這樣的通病,大家擠擠挨挨坐小板凳,體驗感相當一般,甚至還有秀場鬧出過還未開秀觀眾就坐塌長凳的笑話。
這些對觀眾區的普遍忽視,大多基於開秀方姿態高於看秀方,還有經費控制、後期拆卸、趕場換秀等各方面的原因。
可這次chrischou的國內首秀沒有這些客觀條件的限制,要在這一方面進行改善並不困難。
至於燈光的受眾感知度,這的確是她沒有考慮周到的大問題。
她剛想問問岑森有沒有更好的建議,岑森的手機屏幕就倏然亮起。他看了眼來電顯示,起身走至落地窗前,和人通話。
季明舒稍頓,回頭看他,順便還仔細聽了聽,
對方應該是個美國人,兩人在聊夏威夷的某個合作項目。岑森全程都是用的英文,發音很好聽,沙啞低沉中帶了些小性感,還帶些有別於歐美誇張語氣的矜持克制。
季明舒聽著聽著,不自覺地出了神,還不自覺地犯了困。
為了趕設計,她已經很多天沒有好好睡覺了,咖啡似乎都喝到了免疫的程度。陷在軟塌塌的沙發裡,睡意趁她不備洶湧席卷,她很快便合上雙眼,沉沉入睡。
岑森通完電話回到客廳,就隻見季明舒的腦袋不停往一側偏,眼睫濃密,呼吸勻停。
站在沙發邊上看了會兒,他將季明舒輕輕抱到了臥室床上,又拉上了遮光窗簾。
明明是白日,臥室內的光線卻因窗簾遮蔽變得昏沉。
岑森坐在床邊,幫季明舒撥開碎發,掖好被角。就和她離家出走前一晚,他坐在床邊所做的一樣。
隻不過時隔多日,他好像想清楚了很多事情,那些忽明忽暗的念頭在腦中翻騰反復,最終都指向他不想深思卻潛意識卻已經承認的某個事實。
不知怎的,他忽然有了些想要親吻的欲望。
他向來是怎麼想,就怎麼做,稱不上正人君子,也沒有趁人之危的認知。
他喉結上下滾動著,單手撐在季明舒的耳側,微微俯身,一點點靠近,撬開牙關,舔舐輕咬,還不餍足地從唇瓣往下,到白細的脖頸、漂亮的鎖骨。
季明舒睡得太沉,茫然無覺,隻在側身時,隨手抓住隻裹滿紗布的手枕在腦後。
醫生剛剛囑咐岑森,不讓他的左手再多受力,可這會兒被抓住當了枕頭,岑森也沒有將手抽回。繃帶慢慢染紅,他隻坐在床邊,時不時俯身,親吻他的小金絲雀,帶些無意識的迷戀,
季明舒醒來時天色已晚,空氣中有淡淡的血腥氣息。她迷迷糊糊伸手開燈,邊揉眼睛邊從床上坐起。
等醒過神,她一眼便看到附近桌上放著的染血繃帶。
她後知後覺看了看四周,腦中忽然冒出疑問:她是怎麼睡著的?又是怎麼到床上來的?
腦中稍稍空白三秒,她的視線再次落到染血繃帶上,前因後果也不自覺地在腦海中串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