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最是個趨炎附勢之人,今日賜婚直接將秦家與太子綁在一起,他自然惱恨。
可這樣的人也最好拿捏。
「爹爹既知我命格異於常人,又怎知我選中的人會是個一無是處的草包?
「三皇子心狠手辣,又私下和餘家來往密切,焉知他日不會卸磨S驢。」
隻需稍稍透露野心,以利誘之,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拒絕。
回了院子,身後跟隨的丫鬟驟然倒地。
蕭呈言不知何時出現,雙臂從身後攬住我的腰。
檀香裹挾著酒氣,濃鬱的氣息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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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眉,腳向下狠狠一踩,旋身拉開距離:「三皇子?」
蕭呈言面色不改,反而往前幾步,拉住我的手腕。
他的力道極大。
掌心收縮間,我隻覺得腕骨幾乎被捏碎。
「婉婉,是我哪裡做得不好嗎?
「你明明一直傾心於我,為何要嫁給太子?」
我幾乎忍不住要冷笑,卻還是生生壓下來,換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殿下,我沒有辦法的。
「殿下既早已覓得良人,何苦還要糾纏於婉姝呢?」
蕭呈言不語,眼裡罕見地浮現幾分茫然。
「不,不是……」
「三殿下!」我聲音微微抬高,打斷他,「您和晚燕妹妹私定終身之事,還需多言嗎?
「那枚玉佩上,可是清清楚楚刻著兩隻親昵糾纏的飛燕呢。
「婉姝如今所為,也不過是為自己謀一條出路罷了。」
蕭呈言沒喝多少酒,方才的失態更像是裝的。
他唇角帶笑,又恢復了一貫的精明與偽裝。
夜幕低垂,寒風帶露。
「呵——」
蕭呈言氣定神闲,含笑看著我,吐出一句讓我毛骨悚然的話。
「婉婉啊,我有沒有說過,你真的很不會演戲。」
10
他輕輕捏住我的下巴,我被迫仰頭。
「瞧,這雙美麗的眼睛,此刻卻滿是厭惡和怨恨。
「夫妻二十載,你竟妄想用這拙劣的演技騙過我嗎?」
他語氣淡漠而偏執,帶著多年上位者的壓迫感。
蕭呈言微微低頭,朝我逼近,懸停在方寸之間。
如前世一般,耐心分析起我的每一處破綻。
「原本睜眼時我還想,要不要放你一世自由,也算對得起你前世的付出。
「可婉婉,你太急於擺脫我了。
「自生辰宴那日後,你數次稱病拒絕我的邀約,偏偏又那麼巧在前幾日搬入相國寺,救下太子。」
他嘴角笑容擴大,眉宇間狠辣驟起。
「婉婉啊,我們是上天安排的佳偶,你大概,永遠都逃不開我了。
「我會S了他,等你乖乖回到我身邊。」
話落,他溫柔地挽起我的耳發。
隨後抽身離去。
咣當——
袖中蓄勢待發的短刀滑落,宣告這場交鋒的敗落。
我無力地歪在牆上,背後早已冷汗浸湿。
忍不住自嘲一笑。
自己又何嘗配被他當作對手呢。
11
次日,倒霉的太子又被刺S。
烏泱泱的鬧市,在對一個乞丐樂善好施之時,被對方暴起砍傷大腿。
隨後數十乞丐呈包圍之勢攻來。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蕭祈安額角冷汗滑過,暗罵倒霉。
忽而一輛馬車疾行而過,直直朝這邊衝來。
一條長鞭破空而來,打散了乞丐的包圍圈,而後迅速纏上蕭祈安的腰,一個騰空揚起。
黑衣侍衛閃現,揚手揪住蕭祈安衣領,將人甩進馬車。
一切不過瞬息之間。
鮮紅的血液瞬間浸湿了名貴的波斯地毯。
我踢了踢腳下的男人。
對方悶哼一聲,勉強把自己翻了個面,像一條鹹魚。
「呀,秦姑娘,又見面了。」
12
蕭祈安笑容燦爛,一手捂傷,一手撥弄墨發。
桃花眼彎成月牙,看不出半點痛楚之色。
若非血腥味刺鼻,他更像個準備去郊遊野炊的富家公子哥。
還真是淡定。
「不知秦姑娘如何得知我會遇刺,又何時有一個武功如此高強的護衛的?」他眼神瞟向簾外沉默駕車的黑衣侍衛。
我並不接茬,居高臨下道:「你不必試探我,計劃有變。
「你盡快將自己手下的勢力轉移,你已經被盯上了,蕭呈言隻會比你想的更難纏。」
說著,我塞給他一張紙條,「裡面是他的幾個重要產業和據點,你及時派人去。」
想了想,我又把那柄短刀塞給他防身。
蕭祈安看也不看,迅速把刀塞入袖子,眸中放光。
「既是姑娘相贈,在下定日日隨身攜帶,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這話與記憶裡某道聲音重合。
雖知是玩笑話,我也不禁鬱悶。
「你隻要遵守約定,最後放我自由便是。」
之所以選擇與蕭祈安合作,除了他手中底牌,也是因為在眾多皇子中,他算是言而有信、品行端正的那一類了。
就算最後又落得個兔S狗烹,我也認了,畢竟他前世兵敗病亡也多是因我而起。
蕭祈安見我神色有異,識趣地不再言語。
馬車轆轆前行,最後駛入一家隱蔽的醫館。
下車前,蕭祈安停止假寐,往我手裡塞了樣東西:
「我與秦姑娘真是心有靈犀,在下也有一物相贈,你可要好生保管。」
等他抽身離去,我攤開手掌。
是一枚造型奇特的玉佩,和一張紙條。
【萬壽宴,戌時三刻,翕然亭。】
13
帝王壽辰轉瞬即至。
萬裡無雲,圓月高懸。
皇宮太和殿內,正是君臣同樂、載歌載舞。
我找了個借口,避開宮人,躲到一處涼亭。
蕭祈安不知何時已出現在身後,腕上還纏著繃帶:「秦姑娘對皇宮倒是輕車熟路,在下竟都比你晚到。」
暗紅披風漾起波紋,隨主人繞至身前。
蕭祈安彎腰對上我的雙眼,神色微恹:
「小丫頭,我都被你算計慘了,你竟還如此冷淡。」
因著賜婚一事,他這幾日明裡暗裡遭遇的刺S比過去十幾年加起來都要多。
小命不保也就罷了,偏父皇以為他起了成家立業的心思,扔了一堆雜務給他處理。
吃不香,睡不飽,玩不好。
他苦啊。
思緒停頓的空當,他忽然被猛地一拉衣領,躲進暗處。
二人的距離無限拉近。
一縷溫熱的氣息貼近他的耳朵,隨著呼吸噴灑到皮膚上。
「殿下S了,隻能證明能力不濟,婉姝也隻好另尋他處了。」
蕭祈安忍不住磨牙,這小姑娘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真真是叫人又愛又恨。
他正欲開口,嘴唇卻忽而覆上一隻柔軟的手。
「別出聲,有人過來了。」
14
下一瞬,一輕一重兩道腳步聲傳來。
「三殿下!您等等晚晚啊!」
聲音帶著點刻意的嬌嗲,熟悉到刻在骨子裡。
餘晚燕追上放緩步子的蕭呈言,手臂輕挽上他的胳膊。
她語調微咽:「殿下近來都不願理我,可是晚晚哪裡做得不對嗎?」
我摸了摸下巴。
其實此人也是個慘的,前世大陣之中,她昏迷不醒地躺在那。
最後卻與我同時魂飛魄散了。
可蕭呈言一個眼神都沒留給她。
餘晚燕接不住我的命,所以被雲方直接獻祭給了整個王廷,她得到了我的一切,也為大雍延續了幾十年的繁盛。
代價,是她的命。
亭外聲音依舊喋喋不休:「方才聖上面前獻舞,殿下為何阻止陛下為你我賜婚?
「莫不是還念著秦婉姝?可她已經拋棄您了,她根本配不上您的喜歡!她該S!」
「夠了!」蕭呈言怒喝一聲,「擺正你的身份!」
黑暗中,隻聽到餘晚燕低低哭泣認錯的聲音。
「殿下,求您回頭看看晚晚吧……」
我不敢亂動,以免驚動明處的人,以至於沒有發現此時躲藏的姿勢頗有些曖昧。
指尖輕捻,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彌散開來。
我暗暗勾唇。
接招吧,狗男人!
15
香氣雖淡,效果卻猛。
餘晚燕雙臂一直SS摟著蕭呈言,慢慢地,她感到男人的抗拒不那麼明顯了。
她下意識捏緊了手裡的帕子。
男人面色難看,很快連最後一絲清明也消失殆盡。
黑暗中響起低低的喘息聲。
我心中一喜,緊緊捏住手指軟肉才壓制住抬頭窺視的欲望。
蕭祈安軟玉在懷,本來還在害羞,下一秒手指一痛,他輕輕抬動手臂,連帶著另一隻不屬於他的手臂被帶起來。
左手虎口赫然被SS掐著。
我一驚,立馬松開手後退。
腳心狠狠踩上一塊鵝卵石,痛意橫生,腳下一滑就要倒下去。
蕭祈安手腕一翻,精準抓住我半空胡亂揮舞的手,另一隻手託住我的後背。
一股大力拽著我,隨即跌入一個滾燙的懷抱,額頭撞上堅硬的胸膛,我甚至能聽到那顆心髒有力的跳動聲。
鮮活而溫暖。
鬼使神差,我沒有立刻退開這個懷抱,反而抬頭看向他。
蕭祈安正側目觀察亭外,似有星星點點的宮燈和人聲湧來。
仰視的角度,我才發現蕭祈安眉目間幾分變化,右眼角下一顆淚痣,給原本溫和無害的面容平添幾分危險和妖娆。
放到人堆裡,必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我可恥地臉熱了。
原來,這才是他的本來面目。
難怪前幾次見面總覺得他身上充滿違和感。
思緒間,遠處傳來一道尖厲喝聲:「何人在前,見到聖上為何不跪!」
16
很快,亭外傳來餘將軍粗獷的聲音。
「聖上!求聖上為小女做主啊!
「小女因三皇子救命之恩才仰慕於他,三皇子既然不願娶她為妻,也就歇了這份心思。
「可三殿下如此行徑,是把我兒當成了什麼!」
皇帝輕咳兩聲,聲音不辨喜怒:「老三啊,你今日是為何?」
蕭呈言不愧是大風大浪裡走出來的,很快跪下認錯。
餘將軍也是朝廷掌兵權的武將,和餘家聯姻對他有利無害,若說今日有人陷害,一來拿不出證據,反會搗亂壽宴,讓皇帝不喜。
二來極可能會讓餘將軍因不滿而另投他人。
他抱了抱拳:
「父皇,餘將軍,兒臣並非有意拒絕餘小姐。
「隻是兒臣以為,男兒當先立業後成家,兒臣如今一無學識,二無建樹,怕委屈了餘小姐……」
剩下的話,餘晚燕自會主動幫他揭過:
「陛下明鑑,臣女吃多了酒出來透氣,不慎崴腳,幸得三殿下路過相助,感激不盡。」
沒人會去深究他們不雅相擁的真相,因為那已經沒有意義了。
經此一次,她徹底和蕭呈言綁在一起,甚至把自己塑造成一個不惜名節也要追隨三皇子的痴情女子。
皇帝豁然笑了:「老三有此志向,朕心甚慰,但也不必急於一時,可不能因此辜負了身邊人啊。」
他與先皇後青梅竹馬,也曾有過一段相知相許的恩愛日子,如今老了,愈發懷念起自己微末之時的那段真摯情感了。
蕭呈言低眉斂目應是。
「你如今也大了,身邊該有個知冷知熱的人才是,今日朕做主,將餘家丫頭賜給你做側妃,擇日完婚。」
話落,餘將軍當即帶頭叩首謝恩。
皇帝笑眯眯地捋著胡子,又在風裡輕咳兩聲,很快在貼身太監的催促下回殿內去了。
17
待人群走遠,我才拉著蕭祈安現身。
撿起那塊似是被餘晚燕無意掉落的帕子,上面粘著一些被碾碎的紅色膏體。
淡淡的腥甜氣味飄遠。
蕭祈安歪著腦袋湊上來,疑惑道:「好香,你們這……商量好的?」
「算是。」
「你倆不是決裂了?」
他之前就查到,這對好姐妹自老三生辰宴後就分道揚鑣了,頗有老S不相往來的架勢。
我將手帕疊好,揣進袖子。
「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人與人的聯系,從來隻在一個利字。」
我拿到玉佩後故意尋機會和餘晚燕挑明,她索性也不裝了。
「論家世論容貌,我自認不比你差,憑什麼不能做三皇子的身邊人。」
她是個戀愛腦,前世為了蕭呈言終身未嫁,還騙我說自己看清了世間狗男人都是一副嘴臉,寧願孤獨終老,可笑我那時還羨慕她的灑脫。
蕭呈言前世或許還要和她虛與委蛇一番,可重來一次,他佔盡先機,手握把柄,隻會是餘將軍求著上他的船。
如今有機會擺在眼前,她不會拒絕。
蕭祈安啪啪鼓了幾下掌,毫不吝嗇地誇贊:「秦姑娘真是聰明,在下自愧弗如。」
疏忽的宮人見出了事,汗流浃背地將幾根細長的蠟燭塞進亭下石燈。
裹著寒氣的光亮驅散了黑暗,在蕭祈安臉上撒落一輪陰影,桃花眼下的淚痣熠熠生輝。
我眯了眯眼,總覺得眼前人有些熟悉。
手隨心動,我抬起袖子遮住他下半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