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說她不安分,勾引大將軍。」
「不過是一個丫鬟,也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我蹲下,看著女子惶恐的眼:
「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女子抖著聲音:
「不是我想要勾引的···」
「不是···不是···」
「我被趕出去,就徹底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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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景和冷聲對侍衛們道:
「就算此事當真,那也該有沈將軍的一份過錯。」
「怎可就這麼讓一個女子被趕出府?」
侍衛們見陸景和面色不悅,不敢再多說。
我扶起女子:
「你叫什麼名字?」
女子小聲:「小荷。」
我輕聲:
「你被逐出府,便不算顧府的丫鬟了。」
「你可願,來我身邊?」
14
我將小荷帶入府內。
小荷將發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我。
原來是沈聽風昨夜裡醉了,強行押著在屋外伺候的小荷進入屋內。
今日一早,得知此事的林孟宜便大發雷霆,將小荷逐出沈府。
我看著小荷,打量著她眼底的情緒,問:
「你是不是,還想回沈府?」
「我討厭別人騙我。」
小荷急忙跪下低頭,顫著聲:
「小姐饒命,奴婢···奴婢確實還存有回沈府的心思。」
她見我面色微變,急忙辯解:
「奴婢見小姐第一眼,便知道小姐是個很好的人。」
「但是小姐,奴婢失去了清白,如果回不了沈府,這輩子就毀了。」
「奴婢這輩子是嫁不了好人家了。」
「若被娘家人舅兄知曉,那麼他們必定會將我賣到某處去謀錢。」
她的身子微微顫抖,眼裡盡是恐懼擔憂。
我道:「我可以去告知皇後,讓沈家納你為妾。」
小荷眼中一亮。
我卻道:
「可是你回到沈家,日子會好過嗎?」
「後宅裡的陰狠法子不少,你也不應該是一無所知。」
「你鬥得過嗎?」
小荷眼中的光一點一點熄滅。
回沈家是S,不回沈家是S。
似乎這個被迫委身的女子,因為沈聽風的行為不檢,人生就要走向末路。
可是其實是有法子的。
我繼續道:
「我相信這個世道,其實是有不在乎你清白與否的好人家。」
「可是,在這個世道裡,你賭不起,也沒必要傻到去賭。」
「你在我這待三年,期間我會讓你去學文斷字,你要幫我整理公文。」
「三年後,我會開一家私塾,你去教書。」
「你的舅兄,我會替你打理。」
換一條路,換一個活法。
也許沒有當沈家姨娘那般錦衣玉食,但是卻不需要把自己的命交給別人。
15
春日,萬物競發。
在林孟宜生子那夜,沈府起了大火。
第二日,沈府被官兵所圍,沈聽風被押入大牢。
沈聽風S了人,S了朝廷命婦。
早朝上,滿朝文臣武將哗然。
新臣舊臣分為兩黨,各個爭得面紅耳赤。
一派說沈聽風跋扈,還將沈聽風平時的罪狀一條條羅列出來,要聖上處以重刑,以儆效尤。
一派說沈聽風為聖上創過汗馬功勞,求聖上讓其將功補過,寬恕沈聽風。
餉午已過,還未散朝。
我來到皇後寢殿。
皇後愁眉不展,見我來此,急忙道:
「陳尚宮,你來了。」
「今日早上,聖上聞此大怒,本宮亦是憂慮非常。」
「依你所見,這沈將軍一事,該如何決斷?」
我為皇後添了一杯茶:
「娘娘,沈將軍與陛下相識於微末,陛下念舊情也是應該的。」
「可是朝堂言論四起,沈將軍實在是居功自傲了些。」
「朝局本就復雜,沈將軍犯下如此大錯,實在是不為陛下和娘娘著想。」
皇後嘆道:
「這沈聽風也太沒有規矩了些,闖下此等大禍。」
「實在是不知收斂。」
我不急不慢地沏著茶:
「娘娘,其實如今朝堂爭論不休,無非是新舊兩黨相爭。」
「陛下根基未穩,早早盤桓與京城的舊臣們想要打擊新臣維護自己黨羽的勢力,所以要打擊沈將軍這位新臣。」
「而跟著陛下從封地來的新臣則希望在京城站穩腳跟,樹立自己的派系,所以要借沈將軍一事揚自己的威風,彰顯陛下對新臣的偏愛。」
「依我看,為了不讓舊臣質疑我朝律法,也為了警醒一些跋扈的新臣,沈將軍該罰。」
「但是為了不讓新臣心寒,沈將軍也應該被輕罰。」
「讓其偏安一隅,安度殘生,是兩全其美之法。」
皇後點頭:
「你這法子,和陸大人的提議倒是很像。」
我面色自然:
「娘娘,在新舊兩黨之間,還有第三種臣子。」
「新臣舊臣無論是什麼立場,其緣由還是因利而聚。」
「而第三種臣子,卻隻為百姓民生考慮,不偏不倚,既不幫舊臣,也不幫新臣。」
「陛下是賢明之君,這第三種臣子才是陛下大業所必需的賢才。」
皇後抿了口茶:
「陳尚宮,你的這些話本宮回頭會跟陛下說。」
「召你前來,還有一事。」
「本宮見陸大人似乎對你青睞有加,你們又在邊塞血詔一事中頗有淵源。」
「本宮與聖上有意,促成你們這一段佳緣。」
我一頓。
陸家是勳貴世家,又常年中立,皇後和聖上果然心生忌憚。
所以不願陸家與京城同樣勳貴家族聯姻。
我跪下請罪:
「多謝娘娘美意。」
「微臣還想侍奉在娘娘身側,暫不願想婚稼之事。」
已識乾坤大,又怎甘心離開。
16
豔陽天,我站在城外,奉命送沈家眾人離京。
我笑著向準備上馬車的林孟宜道:
「嶺南雖不像京城繁榮,但京城人心險惡瑣事纏身,而嶺南民風淳樸,有一份無人叨擾的清靜。」
「最合娘子心意。」
林孟宜恨恨地看了我一眼:
「你好歹毒的心腸。」
「向皇後進讒言,害我和我夫君如此。」
我貼近她耳旁低聲:
「小姐,你不是說人要不爭不搶嗎?」
「我搗碎了你的富貴夢,正是為了讓你有個清靜住處,好不爭不搶。」
「就讓這個不安分的我,留在京城這個大染缸裡,去做你最鄙夷的事吧。」
林孟宜面色漲紅,失了平日裡的雲淡風輕樣:
「你···當年,我若知道你是如此狼子野心,豈會容你到現在。」
我想笑。
上一世,我是沒有野心的。
我從未想過攀附哪位主子少爺,也從沒想過在哪位大人面前出風頭。
我本本分分地做著自己的事,最後落得一個被毆打身亡的下場。
我眼中帶著憐憫:
「林孟宜,你就永遠這麼認為吧。」
認為下位者不該向上走,認為下位者爭取是值得羞恥的。
我後退一步,對一旁的沈聽風道:
「沈通判,娘娘讓我告誡你,到了嶺南新官上任,切忌還如此跋扈。」
「陛下的耐心會一點點消耗幹淨,若你行事再有失偏頗,我不介意在娘娘和陛下面前為你的處境煽風點火。」
沈聽風面色盡是憤怒。
我轉身向城內走去。
未走出五十步遠,一極利的箭從我耳旁穿過。
帶著我的一縷發,射進了我身旁的樹幹上。
我轉身,看著沈聽風上了馬,手上挽著箭弓。
又是一箭破風聲。
那箭從我身後射出,不偏不倚地射向了沈聽風身下馬的右腿。
馬嘶叫,帶著沈聽風一起倒地。
陸景和從我身後走出,挽著弓,向沈聽風道:
「沈通判,如此作風,頑固不化啊。」
我看著沈聽風被壓馬下痛楚的面容,終是被逗笑:
「沈通判,前路艱險。」
「何必急於一時角鬥。」
17
五年後,我來到私塾。
堂下的小姑娘們搖頭晃腦朗讀古書,而堂上的小荷見我來了,向我走來:
「姑娘,都怪我一時疏忽,讓二姑娘她偷偷跑出去了。」
我笑:「她本就頑劣,不打緊的。」
書聲朗朗,我在後院的池塘邊找到了我的阿妹。
已經快初長成的阿妹見我來了,也不躲,撒嬌地拉著我逗魚。
池塘碧波漾漾,魚兒躍出水面。
阿妹趁機問我:
「阿姐,這是陸大哥上月送來的魚苗,說是瓊林苑裡新長的。」
「一月就竟然就長這麼大了。」
「阿姐,陸大哥是不是心悅於你啊?」
「你們什麼時候結親啊?」
我舀了瓢水:
「阿姐不會和他結親的。」
「阿妹,很多人都說我不安分,阿姐確實是欲壑難填。」
「阿姐想這魚苗雖好,終不如瓊林苑池水中的。」
「阿妹, 也許有朝一日, 你們可以登上那瓊林苑,聽說那裡亭臺樓閣如雲, 假山奇石羅列。」
七年前千裡奔襲送血詔,陸景和在聖上面前為我解圍。
七年間朝堂上政見相同,陸景和與我一起肅清不正之風。
陸景和對我有意, 我知道。
三年前中秋佳節,我與他一起登於天香齋。
陸景和飲了酒,紅著臉對我說想聘我為妻。
我看著陸景和, 他一雙眼眸幹淨明亮。
多好的郎君。
我想,若是上一世的我,若是剛重生的我,若是剛為女官的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我倚在欄杆上,看著遠處的園林:
「陸大人,你看遠處。」
「那是瓊林苑」
「當年, 驚才絕豔的陸大人你一舉奪得探花郎,在此參加瓊林宴。」
「我的諸位同僚,這朝堂上或恭順正直之臣, 或結黨謀利之輩,他們都曾登過瓊林苑。」
「陸大人,你認為我的文採韜略如何?」
陸景和認真道:
「陳姑娘卓荦冠群。」
我笑:
「可是陸大人, 我五歲為婢,所識所學皆是在私塾旁聽偷學而來。」
「我這一生,都無法踏入瓊林苑,去看那傳聞的瓊林宴。」
「我曾經的小姐林孟宜說過, 我不安分。」
「林大娘子?怎麼讓你親自來探望了。」
「我我」「陸大人,鮮少有男子求得上進的路徑是攀附貴族小姐,因為他們可以文可以考取功名, 武可以沙場效命。」
「而女子卻隻能待在四四方方的閣樓裡,她們很多人上進的唯一方法, 就是不安分的攀上達官貴人的枕席。」
「我想為天下女子,再掙出一條上進的路。」
「所以我要當女官,要攪弄風雲, 我要讓天下女子看到我的所作所為。」
陸景和看著我,張嘴欲道:「可是···」
我打斷, 笑得坦蕩:
「可是, 我若為你的妻子,那麼這世上就會有相當一部分人會將我的所作所為與你聯系起來。」
「我之後做的什麼,無論是否與你有關, 他們都會認為我能成事, 是因為我是你的妻子,陸大人的妻子。」
「我要做開創引領的前人,便總要偏激一點。」
我不安分,不懂不爭不搶, 不懂抱樸守拙。
我貪心又愛得寸進尺,想為那些和上一世的我一樣的女子,謀一條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