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藏拙庶女的貼身丫鬟。
她常常告訴我,身為庶女要不爭不搶,認清自己的位置,不可比嫡女出色。
我便也跟著她藏拙,成了個嘴笨貪吃的小丫鬟。
甚至隱瞞下從龍之功,隻因主子告訴我貞潔大於天,況且我身為一個丫鬟,不可以如此顯眼。
可後來,主子她因為從龍之功成了將軍府主母。
將軍多看了我一眼,她便將我隨便許了個人家,在我被毆打身亡後,隻是淡淡道:
「誰叫她不安分呢?」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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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識逐漸渙散。
婆母還在旁邊叫罵,說我是個不中用的,到S前也沒給他兒子留個種。
恍惚間,我聽到臥房的門被推開了。
來的人好大的陣仗,丫鬟小廝在前面開路的就有十幾人。
那人身著錦繡華服,我聽到我婆母畢恭畢敬地對她說:
「林大娘子?怎麼讓你親自來探望了。」
原來是小姐,我跟了十多年的林家庶女,當今的將軍府主母,林孟宜。
林孟宜的目光好像往我這邊瞧了一眼,而後道:
「可惜了,人都快S了,還沒個一子半女。」
我的婆母殷勤道:
「這小賤人不如大娘子你多子多福,天生就是個下賤命。」
「別人染了風寒都好好的,就她高燒不退久治不愈。」
不是的···不是的···
我不是染了風寒,我是被我的夫君毆打臥病的。
成親三年來,他不高興便要毆打我,十天前他喝醉了酒,下手重了些,我便成這樣了。
而他便慌忙外出躲避,讓我的婆母說我是染了風寒命不久矣。
我想要張開口辯解,可是卻沒有任何力氣。
林孟宜將一錠銀子交給我的婆母,淡聲道:
「當年,若不是她起了不該有的心思,想要勾引我家將軍,如今,也不會落到這個下場。」
「終究是自己不安分,怨不得旁人。」
「但好歹她也跟在我身邊十多年了,我和她之間,總歸還是有主僕之情。」
「這便當作她的喪葬費了。」
不是的···
我沒有勾引將軍,是他那日喝多了酒,來找我說的話。
為什麼,小姐,為什麼你不聽我的辯解。
為什麼要將我隨意嫁給一個我不認識的武夫。
我想活著···
床前的最後一盞燭燈熄滅。
我的手徹底垂下。
2
再睜眼時,我卻回到了八年前。
林孟宜跪在祠堂上,而林家主母的大嬤嬤站在一旁訓斥:
「二小姐是閨閣女子,去自家私塾隻為能識文斷字,將來好看得懂賬本。」
「你怎麼能生了旁的心思,去攀附那伯爵公子呢?」
林孟宜答得謹小慎微:
「嬤嬤,孟宜沒有這樣,望嬤嬤明察。」
我站在祠堂窗外,將這一切對話收盡耳裡。
天不負我,我竟然重生了。
而現在的情況,正是白日裡林孟宜在林家私塾上引經據典,與伯爵公子辯駁了幾句,引得伯爵公子誇贊。
一心愛慕伯爵公子的林家嫡女林秋瑜心生怨懟,向她的親娘大夫人抱怨了幾句。
於是,便有了剛才的一幕。
嬤嬤冷哼一聲:
「我在後宅待了五十幾年,還看不出二小姐你這點心思?」
「夫人有令,今夜二小姐你就在這跪著,好生思過。」
我握緊了窗楣。
上一世,我偷聽到林孟宜要被罰跪的消息後,急忙告訴了林家祖母--林孟宜身後的靠山老夫人。
因而卻惹得大夫人記恨,尋了由頭不準我在私塾伺候林孟宜。
於是,我唯一能夠識文斷字的機會便斷絕了。
而林孟宜卻在事後試探我,認為我深夜稟告老夫人是為了在老夫人面前表現自己。
從此,我在她心中便被埋下了個疑影。
一個認為我不安分的疑影。
我看著祠堂裡林孟宜單薄的身姿,忍不住想笑出聲。
這一世,我學乖了。
3
我在祠堂外足足坐了半個時辰,才慌慌張張地向林孟宜的小院裡跑去。
果不其然,我遇到了在院裡打瞌睡的小蘭。
她和我同為林孟宜的貼身丫鬟。
在上一世,由於我被勒命不能在私塾伺候林孟宜,小蘭便撿了這差事。
可惜她隻會貪吃偷懶,白白浪費了這麼好的機會。
我神色焦急:
「小姐被大夫人罰跪祠堂了。」
小蘭面色一變,瞌睡也飛走:
「好端端的怎麼會這樣?」
我抽噎:
「小姐白日裡在私塾露了許鋒芒,被伯爵公子誇贊。」
「大小姐心生怨懟,所以剛才大夫人身邊的嬤嬤便讓小姐在祠堂思過。」
小蘭焦急道:
「那可怎麼辦?」
她慌張張地將桌子的東西撒了一地,又開始在院子裡亂走。
急是急,可這個榆木腦袋竟然想不出最簡單的辦法。
我張口提醒道:
「老夫人最疼愛小姐。」
「想必去找老夫人,會有辦法。」
小蘭一拍腦袋:
「對啊。」
「去找老夫人,老夫人肯定會為小姐出頭。」
我又抽噎道:
「可惜,我剛才焦急過度,現在心中慌亂。」
「而且你知道,我自幼膽子小,嘴也笨···」
小蘭急忙道:
「我去找老夫人。」
看著小蘭離去的背影,我笑了笑。
這一世,我絕對不能再向林家祖母求救。
可是如果我任由林孟宜跪在祠堂一夜,老夫人又必定會斥責我護主不力。
橫豎是S路,我不如去找個替罪的。
小蘭,這條林孟宜身邊最忠心的狗。
上一世,也是因為她的忠心護主,所以她一瞧見將軍纏著我說話,便告訴了林孟宜。
還添油加醋了許多。
說我是蓄意勾引,說我是自持美貌做勾欄樣式。
這一世,這條瘋狗,該被我利用了。
4
林府一夜不寧。
小蘭深夜闖入老夫人房中,吵醒熟睡的老夫人。
老夫人深夜趕往祠堂,與大夫人對峙。
最後已經跪了一個時辰的林孟宜被老夫人帶回房間休息,大夫人折煞而歸。
可是真的是折煞而歸嗎?
我看著窗外明媚的天氣,心情不自主地舒暢起來。
堂上,夫子的聲音嚴肅古板:
「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
「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
我一邊在心中默念這些枯燥難懂的句子,一邊為林孟宜扇風:
「小姐,昨夜你受了那麼大的折磨,今日還來上課,小彤心疼。」
林孟宜淡聲:
「我是庶女,若無故缺席,惹得旁人側目,豈是不好?」
是啊,不好。
我低頭扇著風。
可是三日後,是京城馬球賽啊。
5
三日後,京城馬球賽。
像上一世一樣,大夫人帶著林秋瑜出席,而在老夫人的要求下,順帶帶上了林孟宜。
上一世,林孟宜替人上場,以一介女流在馬球場上奪得勝利,大出風採。
也讓伯爵公子徹底傾心於她。
而最重要的,是讓未來的沈將軍,彼時的紈绔沈聽風注意到了這位林家庶女。
可是林孟宜終究是一位閨閣女子,她出了風頭,惹得林家主君大發雷霆。
林孟宜有老夫人護著安然無事,而在馬球賽伺候她的我,卻被罰了杖責二十。
還有一年的月錢。
也是那一年,我在老家的妹妹重病不治而S。
林孟宜隻是淡然地對我說:
「可惜了。」
「時也命也,你要看開。」
我看不開。
這一世,林孟宜幾日前在祠堂跪了一個時辰,這幾日又沒休息好。
早已留下了隱傷。
果然,上場不足半刻鍾,林孟宜便頻頻失手。
最後在眾人的欷籲聲中落寞下馬。
我緩緩扶著她來到看席上。
向來倨傲的林秋瑜見此良機,一個翻身上了馬。
動作嫻熟,英姿颯爽。
伯爵公子的臉上流出一絲驚訝和贊嘆。
馬球賽結束後,林秋瑜與伯爵公子還在場內交談著什麼。
我看著林孟宜握緊了椅子,手握得發白。
其實我想,林孟宜從來不是一個人淡如菊的人。
她總是教導我,做人要不爭不搶,認清自己的位置。
可是上一世,她平日裡一副膽小謹慎的樣子,可是有老夫人替她籌謀,有小蘭和我為她衝鋒陷陣,有種種機緣巧合偏偏砸到她身上。
她不爭不搶,是因為有他人做她手中最利的刀。
可做人,不可以自己得盡好處,還有提防身邊人為自己的生活謀點微不足道的甜。
6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
白日裡我在私塾照顧林孟宜,晚上則是小桃照顧其寢睡。
我將俸祿補貼給父母,老家的小妹苦苦尋醫,終於病愈。
林秋瑜與伯爵公子走得越來越近,聽說兩家已經快要說親。
而林孟宜由於是個庶女的身份,一些高門顯貴的家庭瞧她不上。
雖然有老夫人撐腰,但嫁娶之事遲遲未定。
不急。
我算著日子,想著何必著急。
那一日要來了。
林孟宜命運扭轉從此青雲直上的那一日。
也是我與擺脫命運失之交臂的那一日。
上一世,皇宮大亂,因種種機緣巧合,林孟宜拿到老皇帝的血詔。
一路出生入S,將血詔護送給了後來的新帝,現在的梁王手上。
為了女兒家的名聲,沈聽風商量將此事掩蓋下去。
林孟宜同意了。
後來,她因此被聖詔賜婚,成了沈家主母。
而陪她出生入S,護她平安抵達,一路為她擋下各種災禍的我,也一起被掩蓋了。
因為作為林孟宜的貼身丫鬟,我的功勞會玷汙她的名節。
我還記得她對我說:
「小彤,做人切勿顯眼。」
「況且你是一個女子,貞潔大過天。」
「不要不安分。」
可是啊,我的小姐啊,你是林家小姐,有顯赫的祖母護著,有戰功赫赫的沈聽風青睞。
你的從龍之功,可以轉變成一場殊榮之極的賜婚。
可我隻是一個丫鬟。
我的從龍之功,被掩蓋了,就再也沒人可以記起了。
而這一世,我要抓住這個功勞。
我要香車寶馬,我要一朝龍在天。
7
皇宮大亂。
老皇帝無子,齊王擁兵逼宮,將文臣武將與官眷夫人囚在宮內。
林孟宜去探望林家長君,卻不料宮門已鎖,朝堂大亂。
老皇帝寫下血詔,要立在外御守邊關的梁王為諸君。
偌大的皇城中,最後隻有一個宮女站了出來,為皇帝送詔。
我與林孟宜僥幸從皇城逃出,遇到了這位宮女。
她的身姿狼狽,顯然已經幾日疲於奔命。
皇城外叛軍重重,一支流箭刺穿了她的腹部。
她握著那份血詔,對林孟宜說:
「求你,把這份詔書交給梁王。」
林孟宜答應了她。
她像上一世那樣,對我說:
「小彤,和我一起北上,去找梁王。」
我垂眸畢恭畢敬地回答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