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那年，我爸S了，我媽跑了。
是葉春草把我從垃圾桶裡撿出來，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
我不愛學習，她就用竹竿抽我，罵道。
「S丫頭，我撿你回來給我養老。你不好好學習，怎麼賺錢？」
十八歲的時候，我還是不愛學習，每晚去酒吧玩。
葉春草把我鎖在屋子裡。
我罵她「老不S的」。
後來她真的S了，我卻怎麼都沒辦法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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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被人推進昏黑的屋子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隻聽見門「砰」被關上了，屋外響起門上鎖點聲音。
我連忙爬起來，一邊敲門一邊大喊。
「葉春草，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葉春草尖銳的嗓音傳進我耳朵裡。
「葉夭夭，今天就算給你關S在屋子裡，你也別想出去。你再想跑，我就打斷你的腿！
「明天一早我放你出來，你給我好好去上學！」
我高聲反駁著。
「葉春草，我說了，我不讀書！」
屋外早就沒有了動靜。
葉春草離開了，或者懶得再和我說話。
我氣得一腳踹在房門上。
整個屋子爆發出劇烈的響聲，地動山搖，仿佛經歷了一場地震。
老小區隔音又不太好，屋內外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鄰居們被這驚天動地的聲音嚇了一跳。
「哪個傻逼搞出這麼大動靜！」
「肯定又是 302 那戶！小姑娘家家的，脾氣這麼暴躁，嫁人都沒人要。」
「寶寶，你可千萬別學她。她不讀書是壞孩子，我們要好好讀書，當好孩子。」
他們又懂什麼呢？
不過都是一群局外人自以為是地評判罷了。
等到他們喋喋不休地罵完了之後，世界又重歸平靜。
我靠著牆角，等著太陽一點點落山。
黑暗吞噬最後一絲光亮，周邊的一切都寂靜無聲。
所有人都入睡了。
我打開窗戶，爬出去，踩在空調外機上。
風很冷，直往我衣服裡灌。
我借著路燈的光，慢慢摸索著，最後跳進了陽臺上。
我擰開門鎖，要往外走的時候，突然聽到了葉春草房間裡傳出響聲。
那是很急促的咳嗽聲。
屋裡的燈突然亮了起來，接著是翻箱倒櫃的聲音。
我的心跑到了嗓子眼。
不過，很快她就不咳嗽了，燈也關上了。
隻聽很輕的落鎖聲，我出了門。
02
我到酒吧的時候，已經快九點半了。
換好李如婷留給我的裙子，我深呼一口氣，推開了包廂的大門。
轉眼間，我就換上了一副笑臉，輾轉在不同人的身旁，一起玩鬧一起嬉笑。
我坐在一邊，和他們玩著撲克牌，手裡推杯換盞。
突然一支煙遞到我面前。
我抬頭看，是張和櫻。
她穿著一身黑色包臀裙，畫著精致的妝，紅唇輕起，問我。
「 抽一支？」
這樣的場面我見多了，卻沒想到她會向我起哄。
我笑著搖搖頭，手裡動作不停，朝旁邊的人遞了一杯酒。
「我高中生，怎麼能抽煙呢？」
張和櫻輕笑一聲，熟練地點燃了香煙，吞雲吐霧。
垂眸間，她笑著說。
「這多沒意思啊？你都成年了，不喝酒也不抽煙，來這裡幹什麼？還不如回去讀書呢！」
隔著煙霧，她那雙大眼睛裡全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嬌笑著說。
「讀書哪有酒吧有意思？」
總感覺一陣視線注視著我，我抬頭卻看見門縫裡一雙眼睛！
帶著皺紋的滄桑和難言的失望。
葉春草不知道什麼時候跟著我來了酒吧。
我心如鼓擂。
我怕她直接衝進來把我拉走，我不想就這麼離開。
她似乎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失望地搖搖頭。
一股難以言喻的羞恥感瞬間席卷我的全身，我感覺如坐針毡。
我不敢抬頭看葉春草了。
張和櫻突然站起身來，走到舞臺中間，唱起歌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我貼著牆角偷偷溜了出去。
我回頭看她，發現她也看著我。
好像她是為了幫我打掩護才上去唱歌。
03
我走出包間，拉著葉春草走到了角落裡。
她扯扯我的頭發，拉拉我的裙子，嫌棄道。
「就為了來這裡玩，書也不讀了，家也不回了？
「葉夭夭你對得起我嗎？我把你拉扯這麼大，就像你好好讀書，賺錢給我養老。
「我都六十多了，還有幾年可以活的？我還等著享福呢！」
我低著腦袋，被扯得亂糟糟的頭發垂在胸前。
葉春草揪著我的耳朵，怒罵道。
「S丫頭，說話呀！」
我一把掙開她，紅著眼睛，大聲說道。
「老不S的，你這不是還沒S嗎？我就不想讀書怎麼了？你別管我了！」
葉春草氣得臉都漲紅了，指著我的鼻子罵。
「S丫頭，我還活著一天，就管你一天！」
她脫下外套，仍在我腦袋上。
視線一片黑暗，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滴滴落在地上。
葉春草，你最好能管我一輩子。
你要S了，我真的每天泡酒吧，喝酒抽煙樣樣不落。
別說什麼讀書了，我把你的老房子賣了，拿著錢出去瀟灑！
這些話，被我攪碎咽進肚子裡，終究沒有說出口。
葉春草拉著我走出酒吧。
外面下起了大雪，潔白的雪花在天空中飛舞，昏黃的燈光氤氲出光環籠住雪花。
這是 2024 新年以來的第一場大雪。
明明是很美的景色，我卻覺得很冷。
裸露在外面的皮膚感受著零下的溫度。
葉春草穿著毛衣，凍得瑟瑟發抖。
小老太太瘦得很，單薄的身體仿佛一轉眼就會被大風刮走。
她紅著鼻子罵我。
「都怪你這個S丫頭。」
最後我們在外面等了很久，才等到一輛出租車。
04
我耳邊響起了，葉春草響亮的聲音。
「葉夭夭，快起床！」
我拿起手機一看，才五點五十分。
天還灰蒙蒙的，下了一晚上的雪，周圍看不清什麼景色。
腦子還困成了一團漿糊，我閉著眼，任由葉春草胡亂給我套著衣服。
直到往臉上澆了一捧涼水，我才清醒起來。
葉春草將滾燙的豆漿遞給我，手指都燙紅了。
她笑眯眯地說。
「趕緊吃完去上學哦。你今天要是不去上學，我真的會打斷你的腿。」
她發脾氣倒還好，我最怕她這副笑面虎的模樣。
我打了個哆嗦，一口悶了豆漿，一手抓面包一手抓起書包，往外跑。
到學校之後，我就趴在桌子上補覺。
我睡得正香，卻聽到周邊吵吵鬧鬧的。
睜眼一看，今天居然是月考。
算了，反正我也沒讀書，不過是換個地方睡覺罷了。
隨著考試鈴聲響起，我聽著筆落在紙上寫沙沙聲，安然入睡。
突然，我感覺到腦袋一痛，抬頭看到了班主任陳老師站在窗口，示意我出門。
到了她的辦公室，她語重心長地勸誡我。
「葉夭夭啊，離高考就幾個月了，你上點心吧。
「你之前成績那麼好，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
「如果家裡有困難，要告訴老師，老師會盡力幫忙的。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學習。」
她溫柔地拍拍我的肩膀，看向我的眼神裡都是滿滿的期望。
可我該怎麼和她說呢？
說我沒辦法讀書，說我力不從心？
可我說不出口，隻能強忍著心口的酸澀，低頭不說話。
我沉默的樣子表明了我的態度。
陳老師隻能無奈地嘆口氣。
05
離開陳老師辦公室後，第一場考試已經結束了。
同學們結伴在走廊上聊著這次考試。
「這句文言文挺難的，我讀了好多次才勉強讀懂。」
「作文才難好不好。我想例子想了好久，花了半天才論證，差點都寫不完了。」
「快走了走了，吃完午飯還有時間看幾題數學。」
我沉默著側身經過她們時，突然被狠狠撞了一下。
其中一個女生怒目圓睜，生氣地說。
「你怎麼還敢來？你每次考這麼差，都把我們班平均分拉低了！我們本來穩坐年級平均分第一的！
「你對得起陳老師對你這麼好嗎？你把她名聲和獎金都毀了！」
另一個女生睨了我一眼，開口嘲諷。
「你到底怎麼進的重點班，不會是作弊吧？
「你都這樣了，陳老師還力保你，讓你留在我們班。你真是個白眼狼。」
對上她們不加掩飾的嘲諷目光，回想起陳老師殷切的期望，我突然覺得我真不是個人。
但我隻能勉強勾起一個笑容，說了一句「抱歉」。
離開教學樓，我遠遠看見校門口站著一個瘦小的身影。
小老太太穿得很多，但還能看見她很消瘦。
見我出來，她連忙拿出圍巾在我脖子上繞了幾圈。
她隨意地說。
「早上看你出門忘戴圍巾了，肯定要凍S。
「聽你老師說，你又在考場睡覺了？哎呀，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嗎？」
我把臉埋進圍巾裡，顫抖著聲音說。
「葉春草。
「我不想讀書了。」
葉春草身體一僵，沉聲問我。
「為什麼？」
我幾乎能想到小老太太橫著眉頭，瞪大眼睛的模樣。
可我不敢看她。
我也不敢回答她。
06
這天過後，葉春草再也沒有強迫我去上學。
不知道她和陳老師說了什麼，陳老師也不再勸我讀書。
我開始整天整夜往酒吧跑。
白天沒什麼人，我就躺在休息室裡補覺，睡醒後就隨手抓著一本書看著。
李如婷打趣道。
「這麼愛看書，白天怎麼不回去上課啊？我高三了，總得考大學吧。」
我笑著隨意回答她。
「手機沒話費，闲得無聊看看而已。我又不是讀書的料，回去受苦幹什麼？還不如在這裡開心呢。」
翻著紙頁的手卻不停，沒有分一個眼神給李如婷。
到了晚上，我就化上煙燻妝，穿著裙子，遊走在酒吧的每個角落裡。
胃裡翻湧著酸意，我強忍著，和別人道別後，衝進洗手間吐了個昏天暗地。
等到胃酸都吐出來了後，我才抬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皮膚慘白，臉上的妝花了，黑成一團。
憔悴、狼狽、老態。
我都快忘了我才十八歲。
通過鏡子，我和身後的張和櫻對上視線。
她還是那副精致的模樣，手裡夾著燃得猩紅的煙。
張和櫻上下掃了我一眼，皺著眉問。
「你不是都賺了很多了，怎麼還這麼拼命？」
我靠在洗手臺上，低著腦袋，自嘲般地說道。
「誰嫌錢多。」
緩緩升起的煙，似乎對我有了一種神秘的吸引力。
我說。
「借我抽一口。」
沒等張和櫻回答，我自顧自地搶過來，猛吸了一口。
煙從口腔深入身體各處，灼熱的氣息使我渾身戰慄。
我被嗆到咳嗽不止，眼尾滲出淚珠，喃喃道。
「我沒時間了，我沒時間了。」
淚珠墜落，在地上氤氲開。
07
我把煙掐滅了，隨口道了句謝。
離開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個陌生的電話。
「你好，請問是葉春草的家屬嗎？麻煩來一下市醫院。」
我的心跳猛得漏了一拍。
回過神來，我顫抖著聲音回答了一句「好」。
迅速卸了妝，換好衣服，我打車去了醫院。
葉春草在搶救室裡搶救。
搶救室散發出紅色的光，頭頂上的電子鍾顯示著時間一點點流逝。
我無力地靠著冰冷的牆壁，心裡不斷祈求著。
葉春草一定要活下來。
葉春草千萬不能S。
終於在零點的時候，門開了。
葉春草閉著眼睛，被推了出來。
醫生摘下口罩，囑咐我。
「老太太年紀大了，肺癌導致了很多並發症。」
「你好好照顧她吧，沒多少時間了。」
我腿一軟，幾乎要跪下去了。
為什麼呢？
老天爺總喜歡和我開這樣的玩笑。
五歲的時候，我爸在工地上摔S了。
我媽嫌我是個累贅，把我丟進了垃圾桶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