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姐姐,不哭。
以前每次我訓練回來帶著一身傷,妹妹總會湊過來摟著我的脖子撒嬌:「姐姐不哭,嬌嬌長大了保護姐姐!」
那個小屁孩就是晏珩,皇城大街上的第一眼,我就認出了他。
我和他隻在暗牢裡見過一面,他自然不會記得我。
後來我將當年欺負過妹妹的人全部剁碎了喂狗,離開了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沒想到數年後,那個給過我糖的小孩會被派來S我。
我遙望著公主府的方向沉默了片刻,阿落低聲說:「殿下放心,驸馬那邊留了人看守,隻要他不出公主府便不會有事。」
「走吧。」
我調轉馬頭,帶著大軍趕赴邊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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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邊疆苦寒,盛京早已萌發春意,這裡還是一片白雪皑皑。
暴雪一連下了多日,這場仗打得愈發艱難。
阿落遞給我一個葫蘆:「剛熱好的烈酒,殿下暖暖身子吧。」
我望著天邊無窮無盡的雪花眉頭緊皺:「拖不得了,我軍駐扎地鄰山,萬一發生雪崩全軍都要困S在這裡,傳令下去,今夜攻城。」
「是!」
廝S聲持續了一夜,天微亮的時候,城池上樹起了大虞朝的旗幟。
敵人被打得丟盔卸甲,急忙派了使臣議和。
「議和?他破我城池S害無辜百姓的時候怎麼沒想過議和?不見!」
「殿下……」阿落猶豫了一下,湊過來低聲說,「殿下,這場大雪讓三軍消耗了太久,我們的糧草已經不多了,若是讓鄰國得知……」
若是讓鄰國知道我們糧草不足,他們鐵定咬S了打。
我煩躁地扶額:「出發前不是備好了兩批糧草嗎?本宮怎麼連個影子都沒見!」
「兩日前錦公公傳來密信,糧草……糧草被陛下扣住不發,我們的人都被關入了天牢。殿下這幾日正忙著攻城,底下的人今日才把消息遞上來。」
「他吃了熊心豹子膽!宮裡都是我的人他哪來的本事?」
「陛下……動用了龍影衛。」
我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現在立刻拎刀回宮:「混賬東西!歷代皇帝皆有一位龍影衛,隻在帝王有生命危險時才可動用,我看他是瘋了!」
「使臣那邊一定要把這個消息瞞住,我們的糧草還能堅持多久?」
「最多五日。」
我深深吸了口氣,五日,五日根本瞞不過敵軍。
倘若向城中百姓徵糧,定會傳出風聲,可若不這麼做,五日之後大軍依舊沒米下鍋,屆時還是會傳到敵軍耳朵裡。
將士們出生入S,如今打了勝仗卻要因為缺少糧草功虧一簣……
我攥緊了拳咬牙切齒:「虞曉這個孽障!」
當年我頂了虞晚的身份回京,第一個看穿我的是皇帝身邊的錦公公。
出乎意料,他沒有揭穿我。
錦公公哭得老淚縱橫,直言先皇後娘娘在天之靈終於能安息了。
錦公公說,我與虞晚是雙生子,隻是我天生心髒長在右邊,欽天監斷定我是妖星惑世,剛出生就被偷偷從先皇後身邊抱走不知所蹤。
此事少有人知,先皇後鬱結於心多年,在先皇崩逝後也鬱鬱而終。
坦白說,錦公公說起這些時我的內心並沒有什麼波動,隻是想起了虞晚。
S在我懷裡的,竟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在我看清她的容顏時已經想過千萬種可能,包括她送給我的玉佩,與養父母S前給我的那塊一模一樣。
隻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我會是皇室血脈,是大虞朝真正的長公主。
更讓我難以接受的是,把虞晚害S的人,就是她口中那個聰明伶俐的弟弟,虞曉。
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虞曉,他為了權力害S了自己的親姐姐,可他也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我恨他,怨他,又不能S了他。
這麼多年,我請了多少名家大儒去教導他治國之道,可虞曉本性難移,依舊變得愈加暴虐無道。
為了江山社稷,我日漸權傾朝野,有我掣肘,他凡事都不敢做得太過分。
顯然,我擋了他的路。
兩軍對戰,一國之君竟克扣自家糧草,傳出來都叫人笑掉大牙,如此昏庸無能,我早該廢了他!
使臣在軍中住了兩日已起了疑心,正當我焦頭爛額之時,阿落興高採烈地告訴我,糧草送到了。
我大大舒了口氣,沒有了後顧之憂自然不再跟使臣虛以委蛇,大軍勢如破竹,反佔了敵方三座城池。
這下對方不是議和,而是來求和了。
班師回朝的路上我帶了很多東西,還有邊塞特有的月見花的種子。
傳說一起看到月見花盛開的戀人,定能廝守終生。
晏珩將我那梅園侍弄得不錯,堂堂一個S手養花倒是把好手。
阿落見我忙活得開心,欲言又止:「殿下,驸馬他……」
「他怎麼了?可是在府裡鬧了什麼幺蛾子?我此前借著他找到了斬月閣的老巢,他心裡約摸還在生我的氣,不妨事,待我回京後……」
「殿下!」阿落打斷我,面露不忍,「他S了。」
我一怔,手中的月見花種子撒落一地。
11
「你說什麼?」
「京中傳來消息,驸馬得知大軍糧草被扣偷偷溜出了公主府,獨自一人S入天牢將我們的人放了出來,自己卻……與陛下的龍影衛同歸於盡了。」
「糧草已運出,陛下此計不成勃然大怒,命人將驸馬的屍身懸於城門之上,日日鞭笞,不準任何人求情,錦公公隻是勸了一句,便被發落慎刑司受了三十杖。」
阿落的嘴一張一合,我的耳邊仿佛聽不到任何聲音,隻剩巨大的轟鳴。
不可能,我離京前晏珩明明還好好地待在公主府,他怎麼會去闖天牢?
他明明說過從未對我動心,是我利用了他,他該恨我、怨我,他該想盡辦法離開公主府才對,為什麼!
不該是這樣的,不能是這樣的……
我瘋了一樣奪過韁繩,不眠不休趕回京城。
遠遠地,我看到城牆上吊著個幾乎不成形的人影。
阿落打馬上前將人放了下來,靜靜等我過去。
我僵在原地不敢動,隻要我不過去,晏珩就還沒有S,他一定還在公主府等我。
負責運輸糧草的人前來接應,跪下請罪。
「殿下剛剛離京,陛下便起了扣押糧草的心思,軍中的人皆聽命於殿下,除了我們幾個誰都動不了糧草,陛下便命人將我等押入天牢。」
「兩軍交戰,邊疆正值嚴冬,我等也是心急如焚,萬萬沒想到不知驸馬爺是從何處得了消息,闖了天牢救出我等。宮裡雖有我們的人,可陛下的龍影衛實在難纏,驸馬他……」
「不要再說了!」
我猛地怒斥一聲,眸子早已染上猩紅。
輕手輕腳地上前,跌坐在地上,手腳抖得不成樣子,將那血肉模糊的身影抱在懷裡。
那滿身的血跡,都在告訴我晏珩生前遭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阿珩……」
「是我不好,我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
「你在騙我對不對,那天在斬月閣我說了很多氣話,你還在生我的氣對不對?」
「阿珩,阿珩……」
晏珩說,他從未對我動心。
我不信,即便他不愛我,我也要把他囚在公主府。
我從未想過他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我。
我緊緊抱著晏珩,感受到懷中好像有異物硌著,顫抖著拿了出來,是一支雕著鈴蘭花的木簪,已經被染成了血色。
鈴蘭花……我隻覺眼前湧上一層黑霧,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是在公主府,阿落紅著眼睛說:「大夫說殿下的身孕已兩月有餘,頻繁奔波已有小產之象,切不可再情緒激動了。」
我怔怔地摸著小腹發了一天的呆。
12
第二日,我平靜得像是一切都未發生過,穿戴整齊拎著劍進了宮。
虞曉早知我若活著回來必不會善罷甘休,可他隻能眼睜睜看著我提著劍踏上金鑾殿二話不說朝他揮去。
啪,象徵著皇帝的冠冕咕嚕嚕地滾下臺。
朝臣嚇得跪了一地:「長公主萬萬不可啊!」
「聒噪,」我眼神都沒挪動一分,「阿落。」
「是。」
甭管有沒有老頑固勸阻,全被阿落帶人清了出去。
偌大的朝堂上,隻剩下我和皇帝兩個人。
皇帝連滾帶爬地躲到龍椅後面:「皇姐……皇姐饒命,朕知錯了,朕知錯了!」
我拎著劍不慌不忙地逐步逼近:「你昏庸無能,罔顧將士性命,視江山社稷為兒戲,我權傾朝野多年卻從不曾想過造反,你難道不想知道為什麼我容你在這皇位上坐這麼久嗎?」
「因為你有一個好姐姐。」
「若不是你姐姐臨S前都還掛念著你,就憑你,一個狼心狗肺無情無義的小人也想坐穩這江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臨S?那你……你究竟是誰?!皇姐呢?你對朕的皇姐做了什麼?」
「我對她做了什麼?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話。」
逐漸收斂了笑意,歪頭看著皇帝驚恐的雙眼,劍尖在他的臉上不斷遊移:「我能對她做什麼呢,害S她的人不是你嗎?」
「她為你豁出性命四處平亂,你卻聽信讒言要置她於S地,虞曉啊虞曉,那可是你的親姐姐啊!」
我真是替虞晚不值, 她以命相護的弟弟卻是推她入地獄的劊子手。
有時候又會想,還好她已經S了, 帶著牽念S去好過帶著被至親背叛的痛苦絕望,未嘗不是一種幸事。
「她不是!朕才不要這樣的姐姐!」
「朕的母妃S得早,從小被養在先皇後膝下, 虞晚樣樣都比我強,卻總是故作謙讓把她不要的東西給我,朕才不要她的施舍!」
「夫子總誇她巾幗不讓須眉,他們都被她騙了, 她就是個虛偽的騙子!她不過是一介女流, 憑什麼比朕更得民心!」
「哈哈哈哈哈哈, 你們都被她騙了,都被她騙了!」
我憐憫地看著他逐漸瘋魔的樣子:「拼命地貶低別人隻為了掩蓋你的懦弱無能,真是可憐。」
跟這種人多說一句都是浪費,我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身後傳來虞曉的怒吼。
刺客守則第二條,嚴格控制自己的反應,包括本能。
「馬他」虞曉被我囚禁在了冷宮,每日受鞭笞二十, 受利劍刀割之痛, 我已吩咐了最好的醫師, 絕不會讓他輕易S去。
他欠虞晚的,欠晏珩的, 我要他百倍償還。
我要他細細品嘗從高處跌落的痛苦,要他親眼看著虞晚幫他爭來的一切都化為一場空, 要他帶著對虞晚的悔恨餘生受盡折磨。
不過,像虞曉這樣的人真的會有悔恨嗎?
或許他隻會懊悔為什麼沒能早點發現我不是真正的虞晚,為什麼沒能先一步S了我。
但,都不重要了。
13
新帝登基, 大赦天下,輕徭薄賦,四海升平。
隻是這深宮的紅牆好像一個精致的囚籠,壓得人喘不過氣。
我在位的第一年,誕下了一位皇子,取名叫虞宸。
宸兒自幼聰慧, 文韜武略樣樣精通。
朝臣們成年累月嚷嚷著讓我選妃,小小年紀就被我扔去軍營的宸兒回來後直接提著帶血的紅纓槍往朝堂上那麼一站。
熄聲了。
我在位的第十三年, 立宸兒為太子。
從此理直氣壯地把政務丟給兒子, 隔三差五便回原先的公主府小住。
這日馬車忽然在半路上停住。
「何事?」
「回陛下,路中央有位受傷的男子, 屬下這就將他帶離。」
「等等。」
我掀開簾子,一雙鳳目淡淡地掃向車前那位受傷的男子。
他一襲白衣勝雪,手掌擦破了幾處露出鮮豔的紅,微微抬眼, 露出小鹿般清澈的眼神。
此番神態, 竟與十四年前我在皇城大街初見的晏珩逐漸重合。
我愣了一瞬,繼而緩緩放下簾子,抬手扶了扶發間的鈴蘭木簪。
「走吧,多給些銀子妥善安置。」
「是。」
我沒有把他帶回公主府。
他不是我的晏珩, 也沒有人能成為晏珩。
馬車繼續滾滾前行,這一次,沒有再為誰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