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臉上浮起一絲虛偽的笑意,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痛快!我就喜歡跟小沈你這種痛快人打交道!來,小妮,再給他倒一杯。”
那個穿亮片裙的卷發女人又給沈括倒了好幾杯酒,他也沒拒絕,有一杯便喝一杯。
周圍男人紛紛撫掌叫好。
他們喜歡灌沈括酒,一則是看他還是學生模樣,逗弄逗弄他,二則人喝了酒,說話也會變得無所顧忌。
陸嫣看沈括和他們這麼玩得開,估計抓縱火兇手的事情,也不能指望他了。
其實陸嫣也能理解,畢竟這個歌舞廳還有他的股份,人都是這樣,趨利避害。
就在陸嫣感到無趣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聽到沈括說了一句:“王哥,對面歌舞廳的事,幹得挺漂亮。”
她的腳步驀然頓住。
不可置信,沈括居然...會這樣說。
王強眼底透出幾分防備之意,又給他倒了一杯酒:“你在說什麼,我可聽不懂。”
沈括拎起酒杯,輕輕碰了碰他的杯底:“王哥,沒必要瞞著我,陸臻那小子是衝我來的,搶了咱們開業的頭彩,我也恨他。”
王強睨著沈括,見他的確是有些微醺的醉意,稍稍放下心來,隻說道:“陸臻那小子是自作自受,仗著自己老爹有點錢,敢跟咱們對著幹,沒把他燒死在裡面,算他運氣。”
聽到此處,陸嫣的手握緊了拳頭。
就在這時,一個服務生走到她面前,問她要喝點什麼。
陸嫣戴上了衛衣的帽子,將衣領往上拉了拉,然後漫不經心溜達到他們旁邊的單座,點了一杯雞尾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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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括給趙甚倒了一杯酒,笑著問:“趙哥怎麼說。”
趙甚頭腦比較簡單,幾杯酒下肚,便開始吹噓道:“是老子叫人放的火,哼,老子就是殺雞儆猴,要讓這條街上的人都知道,跟咱哥幾個作對,沒有好果子吃!”
陸嫣手裡的酒杯驀然落地,發出“哗啦”一聲響。
幸而,歌舞廳人聲鼎沸,音樂喧囂,沒有人注意到,隻有沈括,偏頭朝她所在的方向望了望。
吳強直接潑了趙甚一臉酒,咋咋呼呼道:“說什麼呢,你是喝高了吧,陸臻歌舞廳著火跟你有什麼關系,別在這裡胡扯了。”
趙甚被潑了一臉酒,也頓時清醒了不少,嘿嘿地笑著說:“是,我胡說,胡說呢!”
陸嫣站起身準備離開了,她必須要趕快把剛剛聽到的事情匯報給警方,縱火的兇手就是趙甚和吳強這幫人。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小青年走到陸嫣身邊,問道:“小美女,賞臉跳個舞唄。”
“不跳不跳,我要回家了。”陸嫣將衣領往上拉了拉,側身離開。
小青年似乎不打算輕易放過她,糾纏道:“這麼早就回家啊,太沒勁兒了吧!”
“呃,因為家裡有事。”陸嫣隻想趕快離開,避免被吳強他們認出來。
“玩玩再走也不遲嘛。”小青年攥住了陸嫣纖細的手腕,看樣子是要耍流氓了。
吳強注意到隔壁桌男女糾纏,對手下道:“去看看什麼情況,這段時間風聲緊,別出事。”
“我去。”
沈括率先站起身,大步流星朝陸嫣走過去。
……
陸嫣皺著眉頭,死命掙脫那個男人的桎梏,她不想引起動靜,壓低聲音道:“放手!”
小青年像是喝醉了,糾纏著陸嫣不肯放手。就在這時,一隻手落到了小青年的手腕上,生生將他從陸嫣的手腕上扒了下來。
小青年不忿地衝沈括嚷嚷:“喂,先來後到懂不懂,這娘們是我先看上的。”
若是換了沈括平日裡的性子,指不定就直接折了他的髒手,但是現在...他不想惹出太大的動靜,因此,他伸手攬住了陸嫣的肩膀,將她往自己懷裡箍了箍,沉聲說——
“不好意思,我的女人。”
陸嫣驚訝地抬頭望向沈括,少年臉色低沉,目光如鋒,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沒帶半點表情。
那小青年聽沈括如此說,又見陸嫣這麼乖地偎在他懷中,雖然不甘心,但也不好堅持,訕訕的也隻能作罷。
陸嫣跟個小鹌鹑似的,縮在沈括的懷裡,由著他帶自己走出歌舞廳。
然而就在這時,身後吳強忽然道:“沈括,你等一下,這女孩...看著面熟啊。”
16、16
“沈括, 你等一下,這女孩...看著面熟啊。”
吳強說完站起身,朝他們走過來。
陸嫣目光側移, 察覺沈括搭在她肩上的手微微一緊,下意識地將她往身側攬了攬。
吳強和趙甚他們領著人過來,打量著沈括身後的女孩, 笑著說:“真挺面熟,那天火災現場,她也在吧, 好像還跟陸臻那臭小子站在一起, 難不成是他女朋友?”
沈括見陸嫣已然被認出來, 立刻將她拎到面前, 單手扯開她耳側的發絲, 另一隻手捧住她的後腦勺,裝作打量她的樣子。
動作有些粗暴,陸嫣感覺自己耳側的頭皮都被扯疼了。
他掰著陸嫣的臉看了幾秒鍾, 回頭說道:“哦,這丫頭我認識。”
吳強望著沈括, 眼底含了一絲深意:“小沈, 你認識她啊?”
“陸臻的妹妹, 是個智障兒,以前還被拐賣過,最近才找回來。”
陸嫣領會了沈括的意思,連忙躲到他身後, 抱著他的手臂假裝害怕,瑟瑟發抖。
“傻子?看著不像啊?”
趙甚走過來,湊近了觀察陸嫣,沒成想,陸嫣抄起身邊的酒杯,甩手潑了他一臉酒。
“哈哈哈!”她拍掌大笑了起來:“真好玩啊!”
連沈括都吃了一驚。
這丫頭火爆的性格跟陸臻如出一轍,驟然發難,顯然是為了報復。不過……演技居然還挺在線,裝智障裝得惟妙惟肖。
“媽的,這傻子...”
趙甚被潑了一臉酒,非常不爽,上前揪住陸嫣:“活膩了!”
陸嫣躲到了沈括的身後,露出一隻黑漆漆的大眼睛,防備地盯著他,真像個小孩似的。
吳強不似趙甚這般頭腦簡單,他一直在觀察陸嫣舉止神態。
“來歌舞廳玩的傻子可不多啊。”他冷笑著說:“沈括,你確定她腦子有毛病?咱們剛剛講的話,她可全都聽見了。”
沈括反問他:“我們剛剛講什麼了?”
吳強嘴角咧了咧。
他知道,沈括是個頂聰明的家伙,和他打交道,必須十萬分小心。
“既然這位傻小妹來了咱們歌舞廳,咱們總得盡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招待啊。”
吳強說完,對身邊的手下使了眼色,要將陸嫣帶走。
陸嫣死死抱著沈括的手臂,低低喚了聲:“沈叔...”
沈括聽出來,這丫頭是真的害怕了。
“還叫叔叔呢,看來真是傻子啊。”趙甚笑了起來,望向沈括:“沈括,咱們這兒這麼多人,你看她就隻抱著你不撒手。”
吳強半開玩笑道:“你還真別嫉妒,誰讓我們小沈模樣標致呢,你看看我身邊這些個小妮小花,一見他來,個個眼睛直勾勾的,跟餓久的豺狼見了肥肉似的。”
沈括輕描淡寫地笑了笑,手落到陸嫣的臉上,使壞般掐了掐她的臉頰肉:“不然怎麼說是傻子呢,誰不知道老子跟他哥水火不容的關系。”
吳強對手下說:“把她帶到包間去,反正是傻子,也不怕她出去亂講話。”
“沒必要吧,強哥。”
沈括睨向他,漫聲道:“她爸陸簡不是好惹的,咱們做生意,和氣生財,沒必要為了一時快活,跟陸氏結仇。”
吳強手裡把玩一個空瓷杯,猶豫片刻,判斷著他話裡的意圖:“放她走也行,但是為了保險起見,必須要檢測檢測,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什麼都不懂。”
沈括眼風一凜:“怎麼檢測?”
吳強點了一根煙,然後將煙頭湊近了陸嫣的臉:“既然是傻子,自然也不怕破相了。”
陸嫣能感受到煙頭那焯燙的高溫一點點逼近,黑乎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臉色天真從容,儼然一副“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的模樣。
天知道,她內心都快崩潰了。
煙頭燙到臉上肯定破相……但現在的情況是,如果她不撐下去,多半小命都保不住。
這些家伙不是善茬,能幹出放火那樣可怕的事情,殺人對他們而言,也不算什麼吧!
陸嫣心裡是一片“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決絕,誰讓她今天…犯人家手裡了呢。
隻要能將這些家伙繩之以法,破相就破相吧,大不了…大不了以後再去做微整,讓陸臻出錢,給她安排最好的醫美!
千鈞一發之際,沈括抽走了吳強手裡的煙頭,反手將煙頭按滅在他的手背上。
“滋”的一聲,皮肉燒焦。
吳強猝不及防被高溫灼燙,握著手慘叫了一聲。
沈括拉著陸嫣的手腕,攥著她一路狂奔,衝進舞廳混亂的人群中。
吳強反應過來,對門口的手下嘶聲大喊:“攔住他們!”
幾個男人衝到沈括的面前,擋住他的去路,甚至有人摸出了刀子。
沈括的身手極好,護著陸嫣,三兩下便“招呼”了這幫人。
陸嫣慌張又害怕,混亂中什麼也看不見,步履踉跄地跟著他往外跑。
穿過狹窄的樓梯通道,兩個人跑出混亂的歌舞廳,混雜著煙酒味的渾濁氣息瞬間被雨後清新的空氣取代。
沈括用力拉著陸嫣的手腕,朝娛樂街盡頭一路瘋跑。
吳強的手下也追了出來,看這架勢,是不打算放過他們了。
當然不能放過,他倆現在手裡握著吳強的把柄,今晚勢必魚死網破。
陸嫣體力不太行,跑了快一公裡,扶著牆氣喘籲籲:“我不行了沈叔,我...我跑不動了,你別管我。”
沈括回頭望了一眼,扯著她躲到了旁邊的陰暗小巷裡。
這條小巷極窄,隻能容納一個人通行,沈括將陸嫣死死地抵在牆上,滾燙的身體貼了上來,將她整個嬌小的身軀全部淹沒在了懷中。
那幫人一路追過來,四下裡張望,尋找著兩人的身影,卻沒有注意到那條狹窄的小巷。
陸嫣背貼著凹凸不平的牆壁,面前便是沈括那硬邦邦的胸膛,她感覺自己快被擠成肉夾馍了。
沈括的手按住了她的後腦勺,將她的臉按在自己胸膛上,小心翼翼地側頭望了望巷口。
那幫無腦追砍的男人好像已經跑遠了,但沈括並沒有放開陸嫣。
她艱難地別過臉,看了看巷口,小聲問:“ 他們走了嗎?”
沈括面色低沉,沒有回答。
陸嫣感受到他身上盤旋的低氣壓,詫異地抬頭看了看他:“沈...”
她話音未落,沈括忽然攥住了她的衣領,用力地將她壓在牆上。
陸嫣的脊背被重重撞在凹凸不平的牆面,她“嗷”地叫了聲——
“好疼啊!你幹嘛!”
沈括那深咖色的眸子裡蓄著輕微的怒意,手死死攥著她的衣領,狠聲說:“誰他媽讓你到那種地方!”
“我...我是來找你的。”
“誰讓你來找我!”
陸嫣不明白沈括為什麼會忽然這麼生氣,急促辯解道:“我是想把那一百還給你,我...”
話卡在喉嚨裡說不下去了,因為她感覺到……沈括身體在輕微地顫慄,全身肌肉都在發抖。
他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陸嫣從沒見過沈括這般恐懼的模樣,他可是沈括啊,那個心思狠絕手段毒辣的男人,那個從不信命也不信天的男人,他竟然會有害怕的時候嗎?
想想也是,剛剛真的好危險,差點沒命了,正常人都會害怕吧。
陸嫣伸手環過他的腰,輕拍著他的背:“沈叔,你別怕噢,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