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跟姑父推搡著就打了起來,眾多親戚攔都攔不住。
我媽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門口的翠姑:「朱文翠,你牛啊,帶你老公來搗亂是吧?你他媽的也是個災星,跟那個小災星一樣,去死吧!」
翠姑抱著我,抿嘴不語。
眼見局勢混亂,我爸的手機忽地響了。
他無暇去接,我媽就大喊:「蔣軍,你再動手試試?我老公被你耽誤了生意我弄不死你!」
電話估計是生意伙伴打來的,很重要。
姑父喘著粗氣,被三個親戚強行地拉開了。
我爸擦擦血,惡狠狠地「呸」了一口,接著掏出了手機。
「我兒子打來的,北大的兒子,北大的兒子哦。」我爸揚起手機給姑父看,接著故意地打開免提接聽電話。
「兒啊,咋了?我跟你媽在給喬喬辦酒席呢,你啥時候放假?」我爸高聲地詢問。
我哥的聲音並沒有響起。
一個中年人的聲音傳來:「請問是朱傳峰的家長嗎?我們是北京朝日區派出所的。」
我爸皺眉:「派出所?怎麼了?我是朱傳峰的父親。」
周圍人安靜了,紛紛地好奇傾聽。
「朱傳峰在北大食堂偷拍女生裙底被當場抓獲,就剛才的事,請你們家長來一趟吧。」
「什麼?」我爸聲音劇顫,滿臉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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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場大哗。
我媽更是失態,搶過手機喝罵:「詐騙電話是吧?我草泥馬的,你全家死!」
「你說什麼?請注意你的言辭,我們是北京朝日區派出所的!」警察生氣了。
我媽還要繼續罵,我爸手疾眼快地搶回手機,關掉了免提,一邊接聽一邊快速地走了。
16
喬喬的滿月酒席就這麼結束了。
我爸媽都離場了,親戚們也隻能走了。
但每個人都在議論,話題自然是圍繞著我哥偷拍女生裙底的事。
回家的路上,我問翠姑:「我哥哥怎麼了?」
翠姑很尷尬,搖搖頭不說話。
姑父想笑,也搖頭:「朱傳峰就是被慣壞了,他小時候就無法無天,隻要學習好,幹什麼都可以,現在慣出事了吧?」
對,我哥幹什麼都可以,隻要他學習好。
過了兩天,我聽姑父說,我哥被北大辭退了,而且還要拘留十天。
我爸媽現在抬不起頭來,都退出家族群了,他們之前可是經常在家族群發話的。
翠姑不願意提這些,她敲打姑父:「別人家的事不要管了,過好我們自己就行了。」
「好嘞。」姑父幹勁兒滿滿。
他的生意開始一日千裡了。
說來也是奇怪,姑父盤下的兩個站點越來越賺錢了,寄件量每天都不少,別人的站點反而很稀松。
等到來年夏天,我七歲半的時候,姑父一咬牙再次盤下了兩個站點。
翠姑有些憂慮:「現在四個站點了,咱們才幹這一行多久啊,不能邁太大的步子。」
「一個人賺不賺錢就看那兩三年,我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有茵茵這個福星在,我們不會虧的!」
姑父看起來憨憨的,但心裡有大志向。
他也賭對了,四個站點,全部盈利,而且都在四十萬以上!
這樣一來,年收益至少一百六十萬。
「我感覺在做夢,你呢?」翠姑算了收益後問姑父。
「我也感覺在做夢,你呢?」姑父點著頭看我。
我在扒拉肯德基全家桶,說實在的,肯德基全家桶最底下的雞胸肉真難吃。
「我感覺,香辣雞翅好吃點兒。」
17
家裡富裕了。
我變美了。
似乎每過幾個月,我就會長開一點兒。
翠姑特意地給我買了穿衣鏡,每天幫我打扮梳理,誇我越來越漂亮了。
我對漂亮沒有多大的概念,隻是我覺得自己高了、白了、胖了。
這就是漂亮吧。
姑父前一陣子買了一臺寶馬,開始跑生意了,也不知道他在跑什麼生意。
翠姑早已不需要去打零工了,她在家陪著我,同時把家裡收拾得幹幹淨淨的。
晚上的時候,她跟姑父會說悄悄話,他們以為我睡著了,其實我在偷聽。
「聽說我哥最近過得不好,公司遇到了麻煩,哎,看來朱傳峰的事對他打擊很大。」這是在聊我爸媽。
「他那一行本來就黃得快,也就賺一兩年吧。」姑父現在說話有大老板的風範了。
「咱們有錢了,不要亂投資,先買個房子,也好給茵茵一個家。」有時候他們會聊房子。
翠姑想買房。
姑父琢磨著道:「要買就買大平層,一步到位,還要市中心的,學位好,貴也無所謂,首付隨便拿得出。」
我經常聽著他們說話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又聽他們嬉笑:「來嗎?造個娃讓茵茵當姐姐。」
「老不正經!」
秋風起的時候,翠姑懷孕了。
檢查出結果的時候,她跟姑父抱頭痛哭。
我覺得,他們會很愛自己的孩子。
我在旁邊看著笑。
翠姑流著淚把我抱緊:「茵茵,不管你是有了弟弟還是妹妹,姑姑都把你當親生的。」
「茵茵,我跟你姑姑想要孩子想了十幾年了……你放心,你就是我親生的,家裡的所有東西都有你一半。」姑父鄭重其事,他好像怕我傷心。
我沒有傷心啦,我很開心。
「有肯德基的雞翅吃就好了。」我「嘻嘻」一笑。
姑父姑姑對視,將我緊緊地抱住。
18
翠姑懷孕後,姑父強迫自己顧家了。
而且他考慮起安置我了。
「我認識一個公安局的朋友,問了一些事情……」姑父在大廳裡踱步。
翠姑問他想說什麼。
姑父看看我道:「咱們得把茵茵的戶口遷過來,她以後是我的女兒,隨母姓。」
翠姑一喜:「能辦到嗎?很難吧?」
「隻要你哥那邊點頭,就沒什麼難的。」
「走,去找我哥!」
姑父和翠姑又帶著我出發了。
在路上翠姑打了電話,問我哥在哪裡—這是時隔幾個月才打的一個電話。
掛了電話後,翠姑嘆口氣:「看來我哥虧慘了,他竟然搬回舊屋去住了,那個新買的大平房又掛去賣了。」
「這麼慘?說起來,他搬新家的時候都沒有請我們去吃飯,我們還不知道他新家在哪裡呢。」姑父憤憤不平。
「不用知道了,去舊家吧,幸好舊家還沒賣出去,不然他們沒地方住。」
我們去了舊家。
看著那熟悉的房子和樓道,我手心開始冒汗。
這麼久了,我依舊害怕這裡。
準確地來說,是害怕這裡的人。
姑父將奔馳停好,過來拉著我的手。
他跟翠姑一人拉我一隻手。
我們正要上樓,我爸下來了。
他穿著居家服和拖鞋,臉色晦暗,身體消瘦了不少。
雙方碰面,我爸第一眼就鎖定了停在路邊的奔馳。
「阿軍,你的新車啊?」我爸跟姑父握手。
姑父點點頭:「是啊,上個月買的,之前那臺寶馬置換的。」
「有錢啊,有錢。」我爸笑得很牽強,又跟姑姑握手,「阿翠,好久不見了,你漂亮了。」
「我沒漂亮,茵茵才漂亮了,你看看她。」翠姑寵溺地抱起我。
我長高了不少,白了不少,衣服漂亮了不少,頭發整齊了不少。
我爸看得一愣,打量了好一陣才認出。
「真是茵茵啊,長開了長開了,來爸爸抱。」我爸伸出了雙手。
我本能地往後一縮。
他尷尬地撓撓頭,請我們上去。
19
進了屋,一股怪味傳來。
家裡亂糟糟的,桌臺都沒有收拾,一些外賣隨意地擺放在臺上。
「你嫂子在哄喬喬睡覺,咱們客廳坐。」我爸讓我們坐下,他給我們倒茶。
我掃視這個熟悉的家,卻找不到一絲熟悉的氣息了。
唯一熟悉的是我哥書房的門,那道門一直緊閉著。
突然,它開了。
我哥頂著亂糟糟的雞窩,撓著搖搖欲墜的肚腩,雙眼迷蒙地走了出來。
他至少胖了三十斤,整個人萎靡不振,眼屎都沒有擦幹淨。
在他身後的門內,傳出遊戲的聲音。
「終於舍得出來了?一天天就知道打遊戲,覺都不睡,你真是個廢物!」我爸看見我哥就破口大罵。
我哥「切」了一聲,打著哈欠去倒水,隨後就看見了我們。
他看見姑父和姑姑是沒有什麼反應的,可他看見了我。
我安安靜靜地坐著,扎著雙馬尾,穿著白色的裙子,很乖巧。
我哥看了我半天,一直不說話。
翠姑起身:「傳峰,這是茵茵,你認不得啦?」
「茵茵……」我哥嘟囔了一句,眼神轉向別處,隨後又轉了回來。
他就這麼看著我,露出一個很復雜的笑容:「妹妹回來啦,好漂亮了哦。」
我拉著翠姑的手,頭是垂著的。
我哥幹笑著,水也不倒了,快步地回了書房,像是在逃避什麼。
姑父開始說正事。
他和翠姑要正式地領養我,隻要我爸這邊同意,他就能辦到。
我爸還沒說話,我媽忽地衝了出來。
「你們要遷走茵茵的戶口?那不行,茵茵可是我們的寶貝女兒,說什麼都不行!」我媽堅定又霸道。
她也瘦了很多,但依舊兇狠,眼中滿是貪欲。
她想利用我賺一筆。
姑父火大:「你們的寶貝女兒?這個時候就是寶貝女兒了?」
「不行嗎?蔣軍你別以為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了,不就是快遞店嗎?你最多不就賺百萬,我們的公司隻要渡過這次難關,賺千萬都不在話下!」
我媽始終高傲。
她一直看不起姑父和翠姑,哪怕是現在。
姑父氣得站了起來,翠姑忙圓場:「都別吵,我來說。」
她看著我媽開口:「嫂子,我知道你們現在很困難,這樣吧,我給你們十萬,你們讓茵茵遷戶口。」
我媽眼睛發亮,跟我爸對視了一眼。
我爸立刻上道,冷聲地開口:「不行不行,茵茵是我們的親生女兒,我們不賣女兒!」
我爸的態度一下子就變了,跟我媽一個樣。
「媽的,你們真他媽的一點兒臉都不要了,拋棄茵茵那麼久,現在就成親生女兒了!」姑父臭罵一通。
「蔣軍,你再罵試試?我告訴你,你就是個臭送快遞的,你沒有資格罵我!」我媽一腳將茶水踢翻了。
我往後縮,捂住了耳朵。
眼淚又下來了。
不是嚇哭的,我隻是難受。
爭吵了半小時後,翠姑先妥協,她直接問:「你們要多少錢?」
我媽裝模作樣地搖頭,我爸則伸出了五根手指:「五十萬吧,茵茵給你們了。」
「你他媽的賤不賤!」姑父氣得脖子漲紅。
翠姑將我緊緊地抱住:「好。」
我淚水長流,看著爸媽的臉在視線中越來越模糊。
五十萬,茵茵不是你們的了。
20
我有了新戶口。
雖然讀書、上學依舊沒有什麼變化,但我仿佛新生了一樣。
翠姑學了車,她買了一輛 mini,每天送我上學。
我下車的時候,她會幫我整理一下頭發,扯一扯我的衣領,然後說我真漂亮。
我理解了「漂亮」的意思。
因為總有小男生給我寫情書,明明都是小學生,真是不要臉嘍。
放寒假的時候,我正好八歲了。
翠姑帶我去吃牛排,姑父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