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得夫如此,是我之幸。
後來,他科研工作越來越忙,我不忍心他這般辛苦,開始學著做家務。
再後來,他帶回了他弟弟奚思洛。
他說,他看見女人生育那般痛苦,他知道我怕疼,所以不想讓我承受。
那時的我,心頭甜膩膩的。
雖然是媒妁之言,可我和他真的做到了相敬如賓。
成了人人眼裡羨慕的夫妻。
再到後來,他成了著名的科研教授,可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待我好。
隻是,我早已不是我了。
我的手早就不畫畫了,而是開始做數不完的家務。
從一點點帶大奚思洛到後來帶孫子墨墨。
似乎我的人生都開始圍繞別人而轉。
幸好,我才 65,我還有機會為自己而活。
我重新買了許多畫具,打算重新拾起我的興趣。
「小凝。」
忽然,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
Advertisement
「是小凝嗎?」
我有些疑惑。
可看著來人,卻又感覺是那麼熟悉。
「祁越。」我有些吃驚道。
這麼多年沒見,他好像和年輕時一樣,隻是臉上多了些皺紋。
「好久不見,小凝。」
「你還好嗎?」
祁越望向我的眼神有些眷戀。
「說Ṱū́²好也不好。」我釋懷一笑。
蹉跎了四十年,好在我現在選擇做自己。
「你這是還在畫畫?」祁越有些驚喜地望著我。
我和祁越那時經常一起畫畫,也算是因此熟絡。
後來我嫁了人,便不再畫畫了。
聽說他出國進修,如今成了赫赫有名的畫家。
我搖了搖頭,道:「好多年沒畫了,如今倒想畫了。」
「小叔,您又不穿外套,到時候又得生病。」女子嘆了一口氣,將手裡的外套披在祁越身上,「這麼多年您都不找個伴,都沒人照顧你。」
我有些詫異地望著他:「你一直沒結婚?」
「年輕時一心撲在畫上,總不能禍害人家女孩子。」祁越笑了笑,「如今老了,就更不能了。」
「您哪裡是一心撲在畫上,您心裡跟明鏡似的。」女子一臉看破道。
隨即目光轉向我:「是顧凝阿姨吧,你還跟年輕時一樣漂亮。」
我微微吃驚:「你認識我?」
「在小叔以前的照片裡見過您。」
大概是以前一起拍的照,沒承想這麼多年了,祁越還保存著。
08
回到家,我收拾著衣服。
既然打算離婚了,我便打算搬走。
「阿凝,吃飯了。」
奚見賢敲了敲我的房門,卻看見我在收行李箱。
他的嘴唇翕動著,可最終什麼都沒說。
我看著飯桌上三菜一湯,有些愣神。
「快四十年沒下廚了,手藝都不好了。」
「阿凝,這是你最愛吃的豆腐,嘗嘗。」
他夾了一塊豆腐放到我碗裡,我無動於衷。
其實,我根本不愛吃豆腐,隻是因為那時候我把好的菜都讓給了他們父子倆。
久而久之,竟讓奚見賢以為我愛吃豆腐了。
我仍未動筷,反而抬起頭看向奚見賢:
「什麼時候去辦離婚?」
奚見賢握著筷子的手微微有些顫抖:「阿凝,我們都這把年紀了,別鬧了。」
正當我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奚思洛衝進了家門:
「爸,您還挽留這個老婆子幹什麼!」
「都被我看見了,她在外面找了新老頭,還故意倒打一耙說您出軌。」
奚思洛怒氣衝衝地斥責著我,甚至將拍到的照片扔在桌子上。
照片裡是我和祁越正在說話。
奚見賢看了一眼照片,雙眼瞪大了些。
緩緩開口道:「阿凝,這麼多年了你不是也沒有放下舊人?此事我們兩清,過完這輩子吧。」
聽到他的話,我不由得冷笑了一聲。
這麼多年的枕邊人,居然這麼會胡說八道。
「奚見賢,多年前我和祁越隻是朋友,如今也隻是恰好重逢。」
「我現在不想跟你過了,跟任何人無關。」
「我顧凝做了你四十年的妻子,四十年的奚太太,如今我不想做了。」
「我隻是顧凝,不是任何人的所屬。」
我望著奚見賢的眼裡沒有任何波瀾,這麼多年的相敬如賓也不過是我在家裡的默默付出。
「爸,還說什麼,離婚。」奚思洛冷冷地看著我,「她佔我媽位置佔得夠久的了。」
奚思洛的話令我不由得有些困惑,我抬起頭直視著他。
「胡說八道什麼呢!」
奚見賢一下子惱火,猛地一巴掌扇在了奚思洛的臉上。
「爸,我說得難道不對嗎?」
「如果不是她,您和我媽又怎麼會分離這麼多年?」
「如果不是她,我又怎麼會沒有媽媽?」
奚思洛滿眼恨意地看著我,好似是我毀了他的家庭。
我的胸口燃起熊熊烈火。
面容表情都有些被氣笑了。
原來。
我以為奚見賢隻是從 2008 年開始騙我,騙了我十六年。
合著,從結婚開始,他就在騙我。
整整四十年。
他口中和他相差 22 歲的奚思洛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他和潘洛佳的孩子。
奚思洛。
奚見賢思念潘洛佳。
「奚見賢,你真讓我覺得惡心!」
我將桌子上的水一把潑向奚見賢。
瞬間,奚見賢的臉上布滿了水珠,衣服也湿了。
「還有你,從小是我將你養大的,你口中的媽沒養過你一年,這麼多年的養育我權當喂了狗。」
「你說是我破壞了你的家庭,分明是你爸他沒有擔當。」
「既然和潘洛佳有了你,還拋棄了潘洛佳,多年後再搞深情這出,真是惡心極了。」
我拿起桌子上的另一杯水,潑向奚思洛。
「奚見賢,這麼多年的欺騙外加出軌,我會訴訟到法庭,等著法院判吧。」
隨即我拎起行李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09
我租了間房,每天倒也清闲。
畫畫,養花,四處溜達。
開始起我的新生活。
當然,我也不會放過那父子倆。
我拿著所有的證據去找了律師,沒承想,接待我的律師居然是那天的女子。
我說完我的要求後,那個女子顯然也氣得不行:
「顧凝阿姨,您放心,我保證讓他淨身出戶。」
我笑了笑。
其實,我已經不在乎金錢了,但是我也絕不可能留給他們。
「顧凝阿姨,我聽小叔說您畫畫很厲害。」
「這麼多年了,早就手生了。」我擺了擺手,道。
「那還不容易,您和我小叔一塊畫。」女子眼中閃過一絲光,「您還不用租房,我小叔那院子房間多,而且我小叔做飯手藝可好了。」
我搖了搖頭:「我一個人挺好的,不打擾他了。」
10
沒多久,潘洛佳在社交平臺上曬出一張照片。
是她和奚見賢在俄羅斯看極光的照片。
奚見賢牽著她的手,漫天的極光都成了他們的陪襯。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潘洛佳年輕時也是個話劇演員,倒也有不小的名氣。
再加上奚見賢是赫赫有名的科研教授,一時間網上都是些稱贊。
【果然,還是老一輩的愛情讓人羨慕。】
【從少年到白頭,當真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看著網上的評論,如同看笑話一般。
我巴不得他們鬧得越大越好,這樣我的離婚官司便越容易勝。
沒承想,一個不速之客很快找到了我。
「顧凝,這麼多年不見,倒也感謝你將見賢照顧得這麼好。」
「還有思洛,養大一個孩子不容易,你費心了。」
潘洛佳如同一個贏家一般在我面前炫耀著。
可惜,她錯了。
「既然如此,記得早點讓奚見賢籤離婚協議。」
我自是知道她的傷處在哪,自然也知道如何反駁。
果不其然,潘洛佳一瞬間就漲紅了臉。
「你個死老婆子,欺負我媽?」奚思洛惱火地推了我一把,「還有,你可真貪心的,居然想讓我爸淨身出戶。」
我險些有些沒站穩,好在被兒媳婦程霜扶了一把。
「媽,你沒事吧?」程霜關切似的詢問道。 ŧū⁷
「你在做什麼?這才是我媽。」奚思洛有些生氣地看著自己老婆,不由得吼道。
程霜抬起頭,再也不願忍:
「奚思洛,你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媽含辛茹苦地將你帶大,如今還幫我帶墨墨,可你呢?一句媽都不喚。」
「整天替爸說話,這事難道不是爸的錯嗎?」
「騙了媽這麼多年,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從我懷孕開始,你照顧過我一天嗎?都是媽在照顧我。」
「我受夠了,奚思洛我們倆也離婚吧。」
奚思洛瞪大了雙眸,滿是不可置信:
「程霜,你要跟我離婚?」
「當然,我不想再忍了,我怕等我老了後悔沒早點離。」
程霜滿是恨意地說道。
11
「媽,你別想太多,我早就想和奚思洛離婚了。」
「如果不是因為您和墨墨,我也不會忍這些年。」
「既然您都離婚了,那我也沒必要再忍,在我心裡,您才是我的親人。」
程霜握著我的手,說著說著眼裡浮現出淚光。
「我父母去世得早,嫁給奚思洛後,是您待我如親女兒一般。」
「我懷孕早期吐得一塌糊塗,是您悉心照顧我,而奚思洛隻會當作看不見。」
「後來我發高燒,也是您一直照顧著我,奚思洛隻顧著和他那群狐朋狗友聚會。」
我輕輕拭去程霜的眼淚。
我這一生沒有生育過,但我是真心待他們如親生孩子般的。
「傻孩子,想離就離,我永遠是你的媽媽。」我抱著程霜,安撫道。
突然,家門鈴響起。
我打開門,竟然是祁越。
「小凝,我給你送了些丹青,這些畫畫最好了。」
祁越有些忐忑地說道,好像是怕我會不收他送的東西。
「謝謝。」我笑盈盈地感謝道。
「媽,您還會畫畫啊?」程霜有些吃驚地看著我。
祁越回憶起過往,臉上不由得洋溢出一抹笑:「她畫得可好了,以前老師說她可有天賦了。」
「媽,您這麼厲害,我們都不知道。」程霜忙Ṱṻₒ說道,「從今天起,您這手可不能再幹活了,得用來畫畫。」
「咱們女人啊就得為自己而活。」
是啊,應該為自己而活。
12
「阿凝,沒有你的日子我真是一點也不習慣。」
奚見賢的突然到訪,讓我有些猝不及防。
他這段日子看上去過得不太好,整個人都消瘦了,衣服也不像從前那樣整齊。
也是,畢竟這四十年來,都是我給他弄得好好的。
「離婚協議籤了嗎?」
我現在是一點都不想跟他廢話,隻想立馬和他擺脫關系。
跟他掛著一點關系,我都覺得惡心。
「阿凝,我知道錯了。」
「潘洛佳是我年輕時愛的人,我不否認跟你結婚時我對你沒有感情,可後來我覺得日子這樣過挺好的,我發現我離不開你了。」
「阿凝,都過了大半輩子了,咱不離了好不好?」
奚見賢眼眶微紅,臉上也浮現出疲態,朝我低著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