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早該被他控制，可我沒有。
14
眼前的世界在扭曲，濃重的烏雲壓縮擠在一起，一個黑漆漆的洞出現在天際。
無數靈力聚攏。
狂風大作，粗壯的樹都被連根吹起。
妖王、小師弟、三師妹掛在空中，眼神空洞，仿若失去了靈魂。
那紅線，愈發清楚了。
師尊咳出一口鮮血，盤膝而坐，結印的速度快到出現了殘影。
「阿渡，我會送你進去。
「那人擅長蠱惑人心，你切記，定要堅守道心，他的話，一字都不可信。」
師尊一字一句叮囑我。
他受傷太重，說話都有氣無力。
師尊的靈力用盡，一掌將我送進黑洞之前，我聽見他輕聲說：
「世上無神啊。」
15
黑洞裡是漫無邊際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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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見了七歲的二師弟。
他雙腿被穿著華服的夫妻一截一截親手敲斷。
不顧二師弟痛苦的慘叫。
那是，二師弟的父母。
男人神色冷漠：「沈氏萬年基業，怎可託付給一個傻子。」
我想去阻止，可一股神秘力量扯住了我的四肢，令我動彈不得。
二師弟的腿骨盡斷，他們又去折他的手。
他已經痛到發不出聲音。
女人無奈極了：「小遠，能為沈氏一族做貢獻，已經是你的福分了。」
然後，二師弟被釘進了棺材。
我想起了他來無情劍宗的那天，全身被纏成了木乃伊，十根手指是觸目驚心的鮮血淋漓。
卻像感覺不到疼痛似的，傻笑：「師姐你別哭呀，我很快就能好的。」
他躺了整整一年，骨頭才重新長好。
師尊說，二師弟腦子不好。
確實，笨笨的不太聰明。
他吃飯不知道什麼時候算飽，食物一股腦都塞進嘴裡。
差點成為修仙歷史上第一個撐死的修士。
怕宗門有人欺負他，我暗中跟了他很久，意外地發現他人緣很好。
弟子們很樂意跟他交朋友。
其實他不傻。
【呵，一個被拋棄的人，終日惶惶，隻能費力去討好每一個人，可悲，可悲。】
【父母厭他，族人惡他，人人都希望他消失，根本無人愛他。】
【你自以為是地教他正義，教他修超越世俗的無情道，當真是他想要的嗎？】
一道尖銳的嗓音響起。
我沉默不語。
【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復仇。】
畫面一轉。
一片火海之中。
二師弟眼眶猩紅，長劍流下血液成河。
【我讓他親手屠了沈氏滿族，又安排了救贖他的師叔，嘖背德愛戀，刺激。】
人命，在他眼中簡直不值一提。
隻是催動他劇情的工具。
「畜生。」我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這兩個字。
【哎，別罵我呀。】
【你的好二師弟，可是恨你的呀。】
二師弟提劍，轉身，血淚湧出。
「師姐，為什麼要救我啊？」
16
二師弟用我教給他的招式。
每一劍都直逼我的要害
劇烈的疼痛瞬間席卷全身。
我踉跄著後退幾步，勉強支撐著不讓自己倒下，視線都變得模糊。
耳邊一會是二師弟的聲音，一會是三師妹的聲音。
「為什麼要救我？」
「我要殺了所有人！」
再抬起頭，眼前的一切又變了。
屍山血海中，三師妹仿佛從地獄中走出的修羅，周身環繞著濃重的血腥與死亡的氣息。
與遍地的屍骸融為一體。
我依舊隻能旁觀。
她喃喃自語：「什麼無情道，都是狗屁。」
「沒用，根本沒用！」
17
師尊曾說，他收徒隻有一個標準。
適合修習無情道。
最好是那種舉世無親的，不容易有雜念。
我知道，那都是師尊的借口。
他是不忍。
整個無情劍宗的弟子，都是被他救下的孤兒。
有些父母在世，也和無父無母無異了。
二師弟是，三師妹也是。
這世道不容女子。
三師妹出生時缺了根把兒，她爹娘想要兒子。
「女兒有什麼用？敗家玩意，就一個賠錢貨！」
「長大了還不是得嫁到別家去。」
不知從哪得來的秘術，說放幹女童的鮮血，再將其煉成傀屍，就能保佑他們誕下兒子。
若不是師尊趕到，三師妹就要魂飛魄散了。
所以。
能不能證道飛升，師尊並不在意。
他隻想讓我們好好活著。
我也想像師尊一樣。
給天下無處可去的小孩，安心溫暖的家。
18
左肩傳來一陣劇痛，我低頭一看。
三師妹的劍斬斷了我的手。
我挺心大地想。
她手上師尊一條命，我半條。
年僅十五歲，戰績可查。
挺棒。
那聲音不解：【你還笑得出來？】
「啊？為什麼不能？」
他不說話了。
氣急敗壞地將我丟進又一人間煉獄。
我甚至都不用猜，主角一定是小師弟。
果然。
小師弟殺瘋了。
我嘲諷他：「看得出來，你水平有限，文化沙漠。」
小師弟天生靈骨，血可入藥，若做爐鼎，修為也可一日千裡。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從小被人當作物件一樣爭搶。
他恨所有人。
剛來無情劍宗，他誰也不理，我想給他療傷，他兇狠地咬下我一塊肉。
我氣得把他狠揍了一頓。
師尊讓他隱瞞自己的特殊，可後來我走火入魔，險些一命嗚呼。
半大的小師弟默默潛進我的洞府，割開手腕，將靈血渡給我。
......
「師姐，我控制不住自己。」
小師弟痛苦地看著沾滿鮮血的雙手：「我殺了好多人，我不想這樣的。」
【嘖嘖，身世悽慘的反派，有朝一日，當然想要反擊，想要滅世，很合理吧。】
「傻逼。」
我怒罵。
合理你大爺。
小師弟牽起我尚存的右手。
我警惕地看他：「小師弟，你師姐就剩一隻手了，再砍不好吧？」
他搖頭，神色悲愴：
「殺了我。」
「一切就結束了。」
【對，殺了他！不僅可以救天下蒼生，你也能修成無情道，簡直是雙贏！】
【你不是一直想要飛升嗎？斷情絕愛，殺夫證道！嘿嘿。】
鳳吟劍身顫抖，發出嗡鳴。
小師弟操控劍尖對準他的心口。
19
小師弟閉上雙眼：「師姐，殺了我。」
他的臉恍惚間，又在三師妹和二師弟間來回切換。
心裡有道聲音在勸我。
殺了他。
無情道，不就是要斷情絕愛ŧū́⁴嗎？
心有惦念，如何能走得長遠。
我緩緩握緊了鳳鳴劍，也是這時，我發現我終於能動了。
【你以為你的師弟師妹會感激你？】
【師尊收你為徒，是因為愧疚！】
【忘記你家人說的了嗎，你是克死父母的災星，明明是他們佔據你父母的家產，還要把你賣給五十歲的乞丐做媳婦。】
我試圖屏蔽這些聲音，可再一睜眼。
我劍指的人，竟然變成了將我賣給伢子的姑父。
【殺了他們。】
【動手啊。】
他越來越興奮。
我冷冷地說：「爸了個跟的，你真的好吵。」
低聲念出操縱鳳吟劍的口訣。
「小師弟」嘴角勾起笑容。
但很快他笑不出來了。
鳳吟劍，刺穿了我的心髒。
嘿嘿沒想到吧！
我殺我自己。
20
我撕破純白的空間，黑洞碎成了渣渣。
我摸了摸完好無缺的身體，松了口氣。
那果然是幻境。
一團嬰兒大小的黑霧浮現在空中，它尖叫道：【為什麼？
【我怎麼可能失敗？難道你不想擁有絕對的力量嗎？】
我皺眉道：「若是無情道是要斷情絕愛，殺盡身邊人，那這道，不要也罷。」
若我真如此做了。
和殺人機器有什麼區別。
連身邊人的性命都不在乎，又如何能守護天下蒼生。
他沉默了半晌，徹底癲狂
我能操控你們的人生，我明明是神！
就在這時, 妖王攙扶著虛弱的師尊飛了過來。
師尊眼裡寫著嫌棄：「一個廢棄系統，竟妄想稱神。
「掌握了 bug 的垃圾程序而已。」
系統？
那是什麼？
黑霧似乎與師尊來自同一個地方, 而且師尊好像說到了他的痛處：【是你, 原來是你！
【我失敗了，那就一起死！桀桀桀——】
它開始癲狂地納入靈力, 他的軀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
它想和我們同歸於盡。
可還沒等它成長, 就被一劍砍成了兩半。
三師妹恨恨地咒罵他：「你全家才要殺師姐！
「欺負我師姐，老娘捅死你！」
而不遠處, 小師弟和二師弟盤膝結印, 以指為刃，劃破手腕。
絲絲縷縷的紅線死死地纏繞住試圖逃脫的黑霧。
三師妹跳到我身邊, 在一旁懵懂地看著他們的動作。
恍然明白了什麼, 豎起兩根手指。
我眉心一跳。
趕緊把人按住：「芮芮, 住手。」
三師妹眼睛眨了眨：「師姐, 我要幫忙的。」
21
那團自稱系統的玩意兒死了。
被妖王一指戳死的。
二師弟暈死過去, 身體搖搖欲墜，我忙接住他。
小師弟眼神閃爍了下，兩眼一翻, 軟軟地倒在我身上。
又伸手把二師弟推向三師妹。
三師妹猝不及防抱了個人，嚇得差點把他甩出去。
我沒計較小師弟的小動作。
「師尊,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師尊哼了兩聲。
「自從老二盯上了你師叔的屁股, 我就發現了那個系統的存在。」
師尊說，這是本小說世界。
妖王是男主，而小師弟會是毀天滅地的反派。
系統是廢棄程序，若想活下去, 就隻能奪取佔據主角的氣運。
它的力量太過神秘莫測, 連最大反派小師弟都能操控。
好在它還不夠強，二師弟他們偶爾能神志清醒。
為了徹底消滅系統, 師尊隻能聯合大家演一場戲。
把它引到妖界誅殺。
三師妹挽住我的手臂，仰起小臉：「師姐, 我是不是可有用了。」
我鼻尖有點酸, 堅定告訴她：「芮芮最厲害。」
她的心智永遠停在六歲。
當初那秘術成功了, 師尊費盡心力, 也隻保住了她一半的魂魄。
聽師尊說完。
妖王的臉色有點難看, 他眼眸晦暗：「所以，你是在利用我。
「演得很過癮？」
「呃......」
妖王冷哼一聲，一把扛起師尊, 驚得他連連大叫：「阿渡, 快救為師！」
我：「......Ťŭ̀⁷」
我可沒錯過藏在他眼底的激動。
22
一切恢復正常。
但二師弟還是追著三師叔屁股後面跑。
不過三師叔這回好像樂在其中。
師尊定居在妖界，隔幾個月回來一趟，他嫌麻煩，幹脆把宗主之位傳給了我。
我走訪人間歷練。
學著師尊當初的樣子, 收了好多徒弟。
三師妹拍拍胸脯：「師姐, 我帶娃超厲害的。」
小師弟偶爾還會爬床。
他抬起埋在我頸窩裡的頭，抿唇：「我害你畢不了業，你不會後悔吧？」
我說：「為什麼後悔？」
我放不下師尊，放不下師弟師妹。
還有太多留念的東西。
小師弟垂眸，失落地說：「我總是夢見, 你不要我了。」
每當他這麼說，我心軟得不行。
就算此時他提出多過分的要求，我都稀裡糊塗地答應。
......
好吧。
無情劍宗畢業率又為零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