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好緊張,緊張就想說話。
「師兄,他還不知道,我是姑娘呢。」
林端低聲道:「那又怎麼了?」
「師兄,你說,我是讓他走前面,還是走後面?」
這個問題我糾結好久了。
畢竟有些苦,還是可以不吃的。
林端無語凝噎:「……不會到那個程度的。」
10
殿門被人推開。
皇帝懷裡抱著大束桃花,映得他面容微粉。
他停在我面前,把花送進我懷裡。
這人還挺有儀式感。
我從滿懷花枝裡,仰起頭看他。
他眼底一怔,輕笑了出聲:「小九,你這樣,像個姑娘似的。」
我試探地問他:「陛下,更喜歡女人?」
他堅定地和我對視,目光毫不閃避:「不,朕喜歡……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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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下了頭,嘆了口氣。
他坐到我旁邊,半晌無話,突然問我:「花,你喜歡嗎?」
我隨意點頭,心不在焉。
過了好久,他又問:「小九,你不太開心?」
我轉頭看他,正想說些什麼,瞥見那帷幔後人影晃動。
是師兄在催我。
「沒有,陛下,我們辦正事吧。」我主動牽住他的手。
他反握住我的手,目光深切:「我有名字,趙衡。」
誰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小時候,我要跟著教眾喊,誅殺趙衡,喊完才能開飯。
我端著飯碗,問師父,誰是趙衡。
師父隻顧吃飯:「就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孩。」
我更疑惑:「那豬為什麼要殺他?」
師父笑得咳出了眼淚。
師兄給我夾菜:「阿拂,多吃肉,少動腦。」
龍涎香的氣息,忽地靠近,我的思緒瞬間回籠。
「九千歲呢?」趙衡突然對我尊稱,「你進宮叫小福子,你的原名呢?」
難道幹這檔子事,還要互通姓名?
我的原名是林拂,記在天李教的檔案上,絕不能告訴他。
「叫我阿拂就好。」
趙衡在我耳側,壓低聲音道:「那我心悅阿拂。」
我心裡微微蕩開漣漪。
這人就算是斷袖,那也是喜歡我的啊。
這十年,他對我很好,我卻要害他性命。
趙衡四處吹了燈,隻留一盞,殿內昏暗。
他從最頂上的櫃子,取出妝匣,擱在床上。
他臉上泛著可疑的紅。
我將信將疑,伸手打開。
燭火微晃,白玉溫潤,陳列玉器,形狀不一,無論其他。
我騰地站起來,臉頰滾燙,氣血上湧,人都要暈過去了。
「陛下想對我做什麼?我,我寧死不從的!」
死斷袖,他敢玩花樣。
我現在就要殺了他!
11
「不對你做。」
趙衡淡淡抬眸,目光清明,不見猥瑣神態。
「阿拂一直是寧死不從的。我想,你應該是不喜歡在下面。」
趙衡盯我半晌,輕輕抿唇,低下頭去,耳垂泛紅。
「即便阿拂身體殘缺,我也不能強迫你。聽說你曾心儀侍衛,我也可以。」
我才松了口氣,但又陷入沉默。
謝邀,但這也不是我的賽道啊。
一隻大手拂開床幔。
林端探出頭來,臉色大喜,朝我做口型:上啊。
他瘋了?這我能上嗎?這可是皇帝。
林端挑眉眯眼,先用手指床,再拍拍自己的胸口。
我靠,他要替我上,他還有底線嗎?
我慌亂之中,對上趙衡的眼睛,完全不敢動彈。
趙衡拉過我坐回原處,把額頭抵在我肩上,聲音放得極輕:
「阿拂,我想讓你更喜歡我。我不是高高在上的人,也不是在乎小節的人。你喜歡怎麼來,我都願意試試。」
救命啊,怎麼都是不拘小節的人?
咱們和這個叫小節的,適當是可以聚一聚的啊。
林端都激動得從床尾爬出來了。
我的心髒狂跳。
他朝我擠眉弄眼,意思是這你都不上?
我虛攬著趙衡,看向林端,暗自搖頭。
師兄,你別過來啊!
林端不顧我懇求的目光,默默拿出匕首,準備下手。
我緊張到了極點,猛地咳嗽起來。
趙衡把頭從我肩上抬起,「怎麼了?」
林端堪堪停在他背後,無奈地停下動作。
我盯著趙衡的臉,緊張失控的心跳,逐漸平靜放緩。
趙衡自小生了副極好的相貌。
十歲那年,我被人從荷花池裡撈出來,渾身都湿透了。
小皇帝用披風攏住我,當眾替我撐腰:
「小福子是朕的人。誰把他踢下去的,自己去領罰。」
這深宮裡的好日子,從來都是在他庇護之下。
我這輩子有兩個很重要的人。
有一個就在我眼前。
「趙衡,你有和別人做過這事嗎?無論男女。」
陪伴聖駕的這十年裡,我沒見趙衡和別人有過親密接觸。
趙衡怔然,而後一笑:「當然沒有啊。」
他沒有經驗,那就好辦了。
「那你要聽話,聽我的話。」
我拱手與他耳語數句。
再用黑布蒙住皇帝的眼睛,層層疊疊,遮得嚴嚴實實。
「你千萬不要摘下,我也是頭一回,我很緊張的。」
趙衡被我扶著躺下,輕聲道:「好。」
林端的匕首,已經出鞘,近在眼前。
我握住他的手腕,以極低的聲音道:「師兄,不要殺他,他救過我。」
「小師妹,你進宮就是為了殺他。」他把刀遞給我,「你來。」
12
我握緊匕首,不為所動,注視林端:
「師兄,你別逼我。」
林端勾起冷笑,從我手裡搶回匕首,把我狠狠推到裡側。
他抬手朝趙衡刺了過去。
千鈞一發之際,我單手握住了白刃。
鮮血從指間往下流淌,我用手接住。
林端滿眼震驚。
我死死咬住下唇,眸光痛苦復雜,輕輕搖了搖頭。
別殺他。
林端眉間輕蹙,投向趙衡,復看向我,最後收回了手。
但他去捏了捏趙衡的臉。
我:「?」
趙衡以為是我幹的,表現異常溫順。
林端還要動手戲弄。
我直接趴到趙衡身上,回頭生氣地瞪著林端。
他見我如此緊張,將手抵在唇邊,輕笑了笑,像是捉弄得逞。
趙衡雖被蒙著雙眼,但察覺到我近在咫尺,唇角彎起弧度。
他將手攬上我的腰,被林端冷漠地拍開了。
趙衡道:「阿拂,不喜歡?」
「不是,你別亂動。」
我無語地去看林端。
他還在笑,朝我勾勾手,讓我起來,換他來。
我:「……」
我不會讓他來的,我要自己來。
我頻頻用眼神,往窗外示意,催促林端離開。
他雙手環抱胸前,面無表情看我。
這意思就是,有種就在他眼前做。
我索性心一橫,將手上傷口綁緊,開始脫衣服,再耽誤下去,天都亮了。
有種他就在這裡看下去。
窗頁異響,燭火晃動,林端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我吹滅了最後那盞燈。
「趙衡,我願意讓你……隻是身體殘缺,難以見人,你不可看我,也不可碰我。」
「……其實我都不介意。」
我隻是沉默。
他頓了頓:「我都聽你的,就是了。」
13
到了半夜裡,風吹來雨。
殿外,春池水漲,雨打芭蕉聲,不絕於耳。
趙衡將手覆上我的手背。
溫熱的掌心,持續沁出薄汗。
「阿拂,看不見你也挺好的。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
我輕輕應了一聲。
趙衡真的說了好多話。
他說不知從何時起,對我超越朋友之情。
雖然性別、身份,哪兒哪兒都不太合適,可是見之歡喜的人,總是合適的。
反復確認自己沒病以後,他也就認了這事。
他聽說我喜歡男人,還是挺開心的,好像性別又對了。
「阿拂,你喜歡我……這個人嗎?」
青紗帳裡,一坐一臥。
我靜靜垂著頭,用手接住眼淚,怕落到他身上。
半晌後,趙衡動了動,我氣得用力擰住他的腰。
這下應當很疼,但他沒敢吭聲。
我泄了口氣:
「我叫林拂,雙木林,春風拂岸的拂。」
……
我借口下床去叫水,溜了回去。
接近天明,我才走回住處,無力地趴在桌上。
口很渴,灌下半壺冷茶,腦子逐漸清醒。
今夜觀趙衡言行,不是一時興起。
他若是再來找我,定會發現我的身份。
當年進宮不久,我就和師父失去聯系了。
直到林端現身皇宮。
已經十年了啊,真的好久,久到我都快忘了。
我不僅是皇帝的心頭寵宦,還是為他而來的女刺客。
看來我的好日子,算是過到頭了。
不過臥底做到我這個程度,當過九千歲,睡過皇帝,甚至皇帝還願意讓我上,還有什麼遺憾呢?
這回真要走了。
我打算帶上林端走。
小舟子跑了過來:
「幹爹,差點壞事了。林端逃獄,還好被抓住了。」
什麼?師兄又被抓住了?
14
「師兄,我把你放出來,你又跑回詔獄,是想怎麼樣?」
昏暗的詔獄裡,林端又被拷回刑架。
他抬起頭來,唇角帶血,扯出冷笑:
「小師妹,和心上人共度春宵,看來心情不錯。可我卻不同,昨夜未能刺殺,反賠進了媳婦。」
林端笑了笑,往後仰著,身體貼上刑架,帶動鎖鏈發出碰撞聲。
「你既然已經背棄過往,何必還要放我一馬呢?其實我沒告訴旁人,我找到了你。你現在可以放心殺我了。」
他閉上眼,靜靜等待。
「小師妹,你別說,你沒想過殺我滅口。」
我是動過殺他的念頭,但現在已經不會了。
我動手打開了他的镣銬。
「師兄,你離開邪教,我離開皇宮,我們一起走吧。我攢了很多錢,我們還有師父一輩子也用不完了。」
林端沉默不語。
我抓緊他的手,抬起頭來看他,視線逐漸模糊:
「師兄,我不想我們把一輩子搭進去。」
林端閉了閉眼:
「走吧,等到宮外,我有話與你說。」
以我如今在趙衡那的地位,無緣無故帶走個人,也不是什麼難事。
但偏偏在詔獄門口,撞見了來尋我的皇帝。
他靜靜注視著我們。
我瞬間松開了師兄的手。
「小九,要帶這刺客,這是去哪裡?」
我隨口辯解道:「陛下,我想帶他去私下審問。」
「也不是什麼人物,不必審了,即刻誅殺。」
趙衡風輕雲淡地下命令。
「小九,你過來。」
但我沒有過去。
小舟子瘋狂地招呼我過去。
侍衛得了令,從兩邊包圍,持劍靠近。
林端都在勸我過去算了。
他既然進宮刺殺,就沒想過活著回去。
趙衡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看來九千歲很欣賞這個侍衛。」
他像是覺得好笑,低頭扯了扯唇角:
「可朕聽說人家拒絕了好多回。」
趙衡頓了頓,深呼了一口氣,像是從負面情緒裡掙脫出來。
他重新看向我,聲音放得很溫柔:
「阿拂,過來吧,他不喜歡你。」
15
天空下起細雨。
侍衛持劍包圍,弓箭手嚴陣以待。
林端用刀挾持我,讓皇帝安排快馬。
皇帝起初是不動的。
他看出我們是一伙的了。
直到兩方僵持,有人不小心射出冷箭。
我替林端擋住了。
那箭正中腰側,我用手拔了出來。
失血過多,得不到救治,是會致死的。
我忍著疼痛,握著箭杆,用力扔到地上。
隔著細密雨幕,我和趙衡相望。
他眼圈通紅,面色痛苦,剛才的鎮定不復存在。
他怒斥失手射箭的人,又著人立刻安排馬車。
我們終於出了宮。
馬車上,林端幫我包扎傷口。
「師兄,你之前說有話和我說,是不是師父出事了?」
他手抖了一下。
我虛弱地笑了笑,有氣無力道:「我也想不通啊,是什麼能讓我不著調的師兄,執著於刺殺皇帝?」
林端沒有看我,笑出了眼淚:「都說了,是為了大業啊。」
「好師兄,你見到我那麼久,都沒和我提過師父。」
林端將事情全盤相告。
原來當年送我進宮,是師父自己的主意。
因為天李教的女孩,到了年紀,要統一訓練,送進皇宮。
我師父靈機一動,把我送到最安全的地方。
後來這事被發現了,師父就被關起來了。
林端開始替教裡做事。
「但是前段日子,教主說你的身份不一般,讓我把你找回來,或者殺了皇帝,我也可以換回師父。」
林端轉頭看向窗外,語氣平靜:
「師妹不許我殺皇帝,我也不想把師妹交上去。這兩樁事我都完不成了。」
他那晚看我如此心系趙衡,也算是有了歸宿,已經準備不告訴我這些了。
隻是他一心求死,反被我自己發覺異常了。
「師兄,帶我回去吧。我在外面也玩夠了。」
16
一個月後,我和林端回到了天李教總部。
天李教的立教之本,就是迷信。
在我幼時的印象裡,教主就是個神經病。
現在他老了,更神經了。
他說我是前朝公主的血脈。
隻要我和他成親,他就是真龍天子。
他請的那個神叨叨的國師,圍著我轉了三圈,在我脖子上用力嗅了嗅。
他就敢斷言,我不是處女。
我和林端,當時就慌了。
我驚得捂嘴,大聲反駁:「我警告你,你造謠是要講證據的!」
國師自有一套規矩。
如果我是處女,跟我睡覺,就是真龍天子。
如果我不是,就會倒八輩子血霉。
教主盯著我,很費解:「長這麼漂亮,要不你再聞聞?」
國師都快舔上我了。
我緊閉眼睛,根本不敢動。
但他還是再三搖頭。
教主不死心地問我:「林拂,你自己說,你還是嗎?」
我臉皮很薄:「……我是。」
國師笑得輕蔑:「教主,她在說謊。這種沾染淫邪的女人,是不會承認自己的。」
我睜大眼睛:「你怎麼這樣憑空汙人清白?」
我們高聲吵了起來。
「你要是清白,我這國師倒過來寫!剛才我都要舔上你了,你還面露享受之色……」
「你!你他媽的才享受,我惡心死了啊!」
「那你不就是心虛,害怕被人戳穿,現在氣急敗壞了是嗎?」
「我……我……」我吵不過他。
保持沉默的教主,終於表態了:
「別說了,我信她。」
教主笑著朝我招手:「本教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來來來。」
我故作害羞地低頭。
國師:「???」
國師死死攔住了要衝過來抱我的教主:
「不能碰,倒血霉啊!」
「放開我!我請你當國師,才是倒了血霉!」
這兩人拉扯起來了。
林端都看傻了。
最後問題拋給了林端。
教主道:「你來說,你是她的師兄,她有沒有……」
林端回過神來,立馬跪地,把頭磕得砰砰響:
「教主,她……絕對不是我幹的啊!」
教主氣得捶頭,反手給我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