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巖新沒再多說話,拿不準周肅晉在想什麼。
又沉默了數秒。
周肅晉出聲:“到底是你朋友想買回去,還是你想買回去?”
第44章
不是咄咄逼人的語氣, 但周肅晉的每個字都帶著鋒芒,無形刺向他。
被識破,章巖新無意再否認。
本來兩家公司的合作已無回旋之地,開門見山最好不過。
“既然周總猜到那塊表是衛萊送我的生日禮物, 是否願意出手?”
周肅晉一向習慣了掌控, 習慣了運籌帷幄, 從沒有像今天這麼被動過, 被人追上門來討要手表。
還是在新年的第一天。
和衛萊正式見面的飯局上, 她盯著他手表看還戴在手上, 假扮情侶那麼快被母親識穿, 陸桉那天在他辦公室的反常,年夜飯時母親的欲言又止。
原來答案在這裡。
“周總, 那塊表對你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周肅晉看向汽車駕駛座, 陸桉的司機在等他發話去哪裡,他拿開手機,對司機道:“等我幾分鍾。”
說罷,拿上大衣開門下去。
邊穿著大衣, 越過汽車車頂, 看到的是超市的咖啡角。
Advertisement
太陽漸漸升了起來,陽光灑落,大片玻璃反光,僅能看見影綽的輪廓,衛萊坐在他坐過的那張椅子上正低頭翻看東西,應該是門店報表。
電話那頭, 章巖新沒再第二遍催問, 再問便會讓自己落了下風。
這場暗中較量,誰都不想輸。
周肅晉收回目光, 不再看咖啡角那邊,走向汽車車尾繼續這通電話,“我願不願出手,你心裡比任何人清楚。”
章巖新一頓,沒搭話。
一早的寒意重,周肅晉單手摸索到紐扣,最終又沒扣。
“知道我為什麼決定不再投資你們新銘半導體,為什麼決定要減持?”
短短半分鍾,他兩句話間就將聊天走向控在了自己手上。
章巖新隻能順著他的話:“願聞其詳。”
周肅晉:“因為衛萊的那件西裝。那天你讓衛萊去拿西裝的時候,我就決定不再投資。”
隻不過牽扯眾多,他需要慢慢周全,減持計劃才又往後拖了幾個月。
“在生意場心狠有手段,那是本事。唯利是圖、貪心不足,那是人性,誰都無法免俗,包括我自己。可你去為難一個曾經對你不錯的女人,還是當著我的面,你說你這種行為叫什麼?你還哪來的資格跟我長期合作。”
坤辰集團隻是不再繼續追加投資,也隻是減持了部分,目前還是新銘半導體的股東之一。
“以後工作上的事,讓你父親找我對接。”
能說這麼多,已經是給了他天大面子,周肅晉直接掛斷。
衛萊還坐在那張桌前,頭始終沒抬,手邊的報表一堆。
周肅晉坐上車,讓司機開車。
陸桉的司機偶爾才與他打交道,不像闫叔那樣了解他,實在無法領會這句開車要開去哪。
司機轉身問:“周總,去哪?”
周肅晉思忖兩秒:“辛苦你打車回去,車我自己開。”
陸桉的車是白色魅影,周肅晉換上駕駛座,一路向東,到了湖邊才停下,從江岸雲宸他們家裡,可以俯瞰這片湖。
降下車窗,冷風往裡倒灌。
他打給陸桉,問手表的盒子放在了哪。
當時買這塊表是陸桉付的錢,也是陸桉將表盒一路拎到車上,這塊表他隻是臨時戴,表盒收在哪他沒放心上。
陸桉昨晚通宵麻將,剛躺下來睡了不到一個鍾頭被電話吵醒,心裡罵罵咧咧,撈過手機看誰沒眼色初一一大早就擾人清夢。
看到是周肅晉的號碼,閉嘴不敢罵了,麻溜接聽。
“表盒在哪?”
“什麼……表盒?”
“衛萊原打算送給章巖新那塊表的表盒。”
陸桉一骨碌從被窩爬起來:“章巖新找你了?”
“嗯。”
陸桉不由吞咽一下喉嚨,跟著緊張起來:“什麼時候?”
“二十分鍾前。”
我草你祖宗,章巖新!陸桉沒想到章巖新會發瘋,在大年初一去招惹周肅晉,這是打算一剛到底了。
周肅晉重復道:“表盒在哪?”
“我想想。”陸桉現在腦子一團漿糊,焦急往回捋。
那天他是開著庫裡南帶周肅晉去旗艦店,周肅晉試戴後覺得合適,手表沒摘,後來又去江景餐廳買宵夜,到了酒店隻記得拎著宵夜下去,旗艦店給的手提袋好像沒往下拿。
記憶隻到這兒,再往下徹底沒印象。
“應該在庫裡南後備箱或是哪兒。”他掀被子起床,“庫裡南在你別墅是不是?我過去找,找到我給你送去。”
周肅晉:“不必那麼麻煩,航空託運過來。”
陸桉堅持自己過去,“我在家被催婚,煩,正好去躲躲。”
他必須親自去趟江城,問問章巖新到底想幹什麼。
“那塊表,”周肅晉微頓,“衛萊當初買的時候配沒配貨?”
陸桉一怔,沒想到周肅晉會關心表的價格。以前遇到這種事,周肅晉絕不會問那麼多。
頂級的手表品牌現在也得配貨,衛萊怎麼可能有特殊待遇。
“配了。手表八十多萬,配了差不多額度的珠寶。”
衛萊的年薪沒那麼高,聽說為買這塊表參與了很多項目,沒有哪天不加班。如此毫無保留的愛,可惜章巖新不懂珍惜。
“知道了。”結束通話。
願未來的日子一切順意,永遠愛我。
——by未來
他還記得卡片上那行字,工工整整,與衛萊平常潦草的字跡稍有出入。
扶手箱裡有陸桉常抽的煙,周肅晉拿起煙盒磕出一支放嘴裡,找遍車裡不見打火機,他夾下煙,揉了幾下丟到車載煙灰缸裡。
【年後坤辰將徹底退出新銘半導體,並撤回對新銘集團其他領域的全部投資。】
他在幾個朋友群裡都發了,且@所有人。
閔廷也在這幾個群裡,一大早看到這樣的消息,直覺不妙。
周肅晉之前隻是減持,隻是不再追加對新銘半導體的投資,沒有撤回對新銘集團的其他領域投資。
現在是全方位徹底退出。
退出就算了,還在群裡公開。這樣以來,群裡不會再有人與新銘集團合作。
章巖新是怎麼得罪他了,讓他大年初一動那麼大的怒。
閔廷私發給他:【傷敵一千的話,你得自損五六百,是不是不劃算?】
周肅晉:【沒事。先撤後並。】
閔廷:“……”
【你要並購新銘集團?】
周肅晉:【感興趣的領域並過來。】
閔廷:【你可以親自帶團隊並,這樣就能經常去江城出差。】
周肅晉無心開玩笑,【我開車了。】
把手機丟到副駕,啟動車子回公司。
江城分公司有他一間臨時辦公室,兩百七十度的落地窗,湖景盡收眼底。
今天公司停車位上隻停著寥寥幾輛車,他隨意找個停車位。
值班前臺看到集團老板來了,大腦“嗡”地一聲,媽呀,什麼情況。
遊戲都沒來得及退出,手機往桌面一扣,蹭站起來。
“…周總,新年好。”
說完呼吸都不穩。
周肅晉頷首,“新年好。”又道:“不用通知任何人過來。”
前臺剛想打電話給她們分公司總裁的秘書,應道:“好的周總。”
辦公室前天打掃過,幹淨整齊。
他開了空調,又打開電腦。
周加燁看到群裡的消息是半小時後,預測過各種可能,唯獨沒想到周肅晉要徹底退出新銘集團。
不用問便知,章巖新肯定選在了今天要手表。他明白章巖新的心理,你讓我過不安穩除夕,我讓你過不好初一。
如果不痛快大家一起不痛快。
全面撤資不是小事,他找出周肅晉的電話撥出去,那邊按斷。
周肅晉:【在開會。】
周加燁看時間,不到十點半,應該是同澳洲的團隊在開視頻會。
天塌下來,都不會影響他原本的安排。
【新銘集團的實力在江城僅次於運輝集團,並購會牽扯你大量精力,不是一兩年內就能速戰速決,慎重考慮。】
周加燁又提醒一句:【強龍不壓地頭蛇。】
周肅晉:【我自有打算。】
周加燁點到為止:【一會兒電話聊。】
視頻會結束,周肅晉也將情緒收攏得差不多。
他回大哥電話,問還有什麼事。
周加燁先替陸桉解釋了幾句:“他不是刻意瞞你,那幾天衛萊正好在,又逢過年,想等年後告訴你。”
周肅晉壓根沒當回事。
周加燁坦誠:“媽和小姨應該早就知道,她們私下查過那塊表。”
他和弟弟最忌諱別人動不動查自己,母親又宣稱自己是開明的家長,尊重孩子的隱私,所以查到了也不好直說,直說等於自曝。
周肅晉現在對這些都無所謂:“還有沒有別的事?沒有我掛了。”
周加燁:“還真有。當是替媽和小姨問,你怎麼一直戴那塊表?”碰到他十次,他有九次戴著。
“那塊表算是陸桉送的,也是他的一份心意,價格不貴,不稀缺,即使壞了容易修。你送我的表摔壞後送到瑞士去修,反饋給我的消息是,無法復原,隻能盡量恢復。”
周肅晉又補充道:“我現在僅有的私人時間都放在了衛萊身上,沒空再想著哪天換哪塊表戴。”
周加燁明了。
“我忙了。”周肅晉收線。
衛萊中午和幾個店長吃工作餐,沒同他一起,楊澤給他訂好江景餐廳的午餐送到辦公室。
他在公司忙到傍晚,陸桉從北京趕到。
陸桉在路上腹誹了章巖新一路,誰會選在大年初一給人添堵呀。
難怪袁恆銳打他,活該。
旗艦店配的手提袋在庫裡南的後備箱,那張祝福卡在盒子裡。
陸桉取出盒子小心翼翼放到周肅晉辦公桌上,情況不明朗,說多錯多,他識趣閉嘴。
周肅晉放下手頭的工作,打開表盒,入目的就是她手寫的生日祝福卡。
他沒再拾起卡片看,摘下手腕的表,扣好表扣,放進盒子裡。
陸桉全程瞅著他,與平常無異,沉默冷靜,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
“你…打算怎麼處理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