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舟行目眦欲裂:「好,很好。
「朕明白了,你才是妖姬命格。
「虞若晚,但凡你把蠱惑國師的那些手段拿來蠱惑朕,朕又怎會多看如塵一眼?」
我腦子都被荀舟行繞暈了。
所以,他和如塵廝混,怪我?
狗男人,吃著碗裡看著鍋裡的。
懶得和他爭。
我垂下眸來,渾身透著淡淡的死感:「陛下,臣妾自知有罪,也自知不配坐這鳳位,請陛下降罪。」
「你在逼朕廢了你?」荀舟行摔碎了茶盞。
要被砍頭的是我,要被廢的人是我,他那麼激動幹什麼?
他見我不願意替自己求情,愈發生氣:「好,你既這麼不想當皇後,那朕罰你和如塵調換身份,她來替你當皇後,你去青樓當花魁!朕倒要看看,你究竟要和朕拗到何時!」
15
如塵和我換了身份,在宮裡享受皇後的待遇。
別的皇後被廢,是打入冷宮,我是被發配青樓。
整座京城都知道,萬春樓的頭牌花魁如塵姑娘是皇帝捧在心尖尖上的人。
沒人敢動她,老鸨也不敢使喚她,萬春樓別的姑娘更是絞盡腦汁地巴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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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沒事的時候,拿把團扇倚靠在窗臺,望著樓下人來人往的街道。
皇帝隻罰了我,並未罰雲寂寒。
他還是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大人。
來青樓快三個月了,不知道雲寂寒把我的琴修好了沒?
日子悠闲而無聊,好在小綠會經常飛過來陪我聊天。
它見我落得如此田地,嘴賤地羞辱了我一番:「喲,壞女人,自作自受了吧?」
我懶得和它拌嘴:「你主人在忙什麼?」
小綠:「主人在幫皇帝批閱奏折,皇帝離不了主人。」
我:「哦,我的琴修好了嗎?」
小綠:「在修了在修了,別催。」
那就再等等吧。
小綠藏不住話:「我實話告訴你吧,其實你的琴,主人早已修好,他隻是舍不得還給你,夜夜撫著琴弦,被情所困。
「這三個月對主人來說,比三百年還要難熬。
「他還是放不下你,為此,他甘願付出一切。你的罪過大了。」
「……」我心虛地岔開話題,「你最近見過如塵沒?她在宮裡如何?」
小綠打開了話匣子:「你那個妹妹啊,我都不想說她。她在宮裡當皇後當得可爽了,前天杖責了蓮嫔五十大板,昨天又在慫恿皇帝把楚美人打入冷宮,你猜她今日在籌謀什麼?」
我追問:「什麼?」
小綠壓低聲音吐槽:「她竟然命人毀去你的清白,讓你再也無法回宮,應該過幾日就會行動,你小心點兒吧。」
我眸光一深。
小綠以為我不信它說的話,清了清嗓子,模仿起如塵的聲音來:「我和她明明是孪生姐妹,何來貴賤之分?憑什麼我要被賣入青樓,而她卻可以在道觀長大?憑什麼她能當皇後,我隻能當皇帝養在青樓的外室?
「這二十年來,她每一日都過得比我好,這一切本該是我的,皇後之位也本該屬於我!
「不管皇帝出於什麼目的讓我們互換身份,我都不可能再讓她回來!
「來人,你幫本宮去給鸨母傳話,找幾個身體強壯的男子去毀了她的清白,本宮就不信,陛下會要一個滿身汙穢的女人當皇後!」
……
我打斷小綠:「停,吵死了。」
我信了。
這二十年來,我和如塵命運天差地別,她怨恨命運待她不公,也怨恨我。
如今她已得到她想要的一切,我也不會再回宮和她爭。
沒想到,她卻要毀掉我。
看來,她的觀音命格,早就被青樓裡的烏煙瘴氣燻染得消失殆盡了。
而我的妖姬命格在道觀的燻陶下,也丟失了大半。
我沒想過要成為禍國的妖孽。
我隻是想要誘惑雲寂寒一個人罷了。
如今,我連他都不想誘惑了。
成長的環境,能改變人的命運。
16
三日後的某個夜晚。
我沐浴過後,上榻睡覺。
小綠停在屋頂給我放風。
昏昏欲睡時,我被小綠吵醒:「喂,醒醒,狂徒要來了。
「一共有兩個,長得眉清目秀,鸨母還算有些審美。
「近了,他們還有三間房就到屋外,你準備準備。」
我從床榻上爬起來,坐到茶桌處,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悠闲地品著。
我在心底默數:「三、二、一……」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兩個狂徒還沒看清我身在何處,就被藏在暗處的兩個暗衛抹了脖子。
暗衛拖著兩個狂徒的屍體往外走。
我放下茶杯,輕笑一聲。
蠢貨,真以為我以前皇後是白當的?
來青樓能沒有暗衛保護?
就這點伎倆,也想毀去我的清白?
等等,這茶有問題。
我頭怎麼有點暈?身子還有點軟。
「小綠。」我連忙叫小綠。
小綠炸毛:「皇帝來青樓了!穿得像隻開屏的孔雀!」
所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我想要跳窗逃跑,奈何窗戶太高,跳下去肯定摔骨折。
小綠也沒法接住我,我怕把它壓成肉醬。
小綠急得團團轉:「你等等,我去看看我主人到哪了,你盡量拖延時間,我主人肯定會來救你。」
我起身去反鎖房門,剛好撞見荀舟行。
他擠進房間,朝我逼近:「皇後,朕讓你和如塵互換身份,就是想要試探她是否會對你下毒手。
「沒想到她那麼心狠手辣,朕已經命人將她軟禁起來了。
「朕此前之所以寵幸她,是因為在你那裡受到了冷落,朕去找她打探你的喜好時,她謊稱你們姐妹二人互通五感。
「她說朕碰她,你也有感覺,所以朕才把她當作你,朕每回寵幸她,喚的都是你的名字……」
我驚呆了。
狗皇帝,你接著編,信一個字算我輸。
「若晚,隨朕回宮,你還是朕的皇後,至於如塵,朕會讓她在青樓裡待一輩子!」
荀舟行發現我神色不對,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恍惚明白了什麼。
他眸底閃過一抹驚喜之色:「你中藥了?朕來當你的解藥。」
狗皇帝,我看你比小綠還要戲精。
荀舟行將我壓在茶桌上,我抬腿往他胯上頂去。
趁他吃痛之餘,我爬上窗臺。
「小綠,讓你主人接住我!」我大叫一聲,閉眼從窗臺上跳了下去。
17
我穩穩地落入了一個結實的懷抱。
雲寂寒來得很及時。
一匹馬兒帶著我的琴,朝我們奔來。
雲寂寒抱著我,翻身飛上馬背。
下一瞬,我們被皇家禁軍包圍。
荀舟行從青樓上下來,皇家禁軍為他讓出一條道。
荀舟行眸光深邃,不悅道:「國師,你這是何意?」
一股暖流在丹田裡流淌至四肢百骸,讓我渾身乏力。
我搖了搖頭,藥性開始發作了。
我壓低聲音說:「雲寂寒,帶我走。」
「好。」簡單的一個字自雲寂寒嘴裡吐出,像是給我吃了一顆定心丸,「陛下,臣要帶若晚離開。」
「放肆!」荀舟行厲喝出聲,對雲寂寒沒了往日的敬重,「雲寂寒,若晚是朕的皇後,你想帶她去何處?」
「她想去何處,臣便帶她去何處。」
我對雲寂寒說:「我想出城,走得越遠越好。」
荀舟行咬牙切齒:「雲寂寒,你若敢帶若晚踏出城牆半步,你便不再是我朝國師!你將會是荀國的叛徒,是朕的敵人!你當真要這麼做嗎?」
雲寂寒摸出國師印,丟給皇帝,冷然道:「此後我不再是國師。」
語落,他策馬離去。
皇帝握著國師印,眸光狠戾,下令:「來人,追殺叛國賊,活捉皇後!」
「是!」皇家禁軍策馬追來。
一路追到城門處,守門將還沒得到消息,見是國師,正要行禮放行。
皇家禁軍高喊道:「關閉城門!殺無赦!」
守門將想要關城門已經來不及了。
荀舟行命道:「放箭!」
無數利箭從身後飛來。
我想要回頭去看,雲寂寒用肩膀擋住我:「別回頭。」
他身後,一縷佛光升起,擋下千萬支利箭。
我們逃出了城,城門關閉,皇家禁軍想要追出城,卻被佛光擋回去。
前面的天空中,出現一尊巨大的佛像。
佛光普照,讓我睜不開眼睛。
狂風呼嘯,天地蒼涼。
眾生渺小得宛如滄海一粟,佛光是唯一的救贖。
「回頭是岸。」一道佛音從頭頂傳來,「雲寂寒,你現在放下她,還來得及。」
那是佛祖的聲音,震撼人心,直擊靈魂,讓人聽了想要立地成佛。
雲寂寒將我護在懷中,仰頭道:「待弟子將她送到安全之地,自會回去向佛祖領罰。」
18
一圈圈佛光猶如一層層堅不可摧的城牆。
阻擋住我們的去路。
可雲寂寒沒有半分猶豫,他帶著我衝破佛光,往前路狂奔而去。
我在他懷裡暈倒過去。
再醒來之時,我們置身在一座隱藏於深山裡的廢棄佛廟中。
四周是斷垣殘壁,以及倒塌的佛像。
雜草肆意生長,牆角開出絢爛的花,有一種頹敗奢靡的美。
雲寂寒靠牆而坐,我從他懷裡醒來。
他本是不染凡塵的佛子,如今卻背棄了他的信仰。
「雲寂寒,我難受……」我渾身滾燙,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咬。
我不忍再褻瀆他。
可我真的很難受。
身體不由自主地貼近他,仿佛他是能夠讓我降溫的冰泉。
雲寂寒將菩提珠放入我掌心,低啞著聲音說:「菩提樹乃神樹,能淨化一切欲念,這串菩提珠能幫你解除藥性……」
我拿起菩提珠捻動起來,在心底默念道:「萬念皆空,無欲無求,我不難受,我不難受……」
可菩提珠並未淨化我的心靈,也沒有壓制住我的欲念。
我將菩提珠還給雲寂寒,眼眶泛著瑩瑩水霧:「沒有用,還是很難受。」
雲寂寒不知想到了什麼,耳根越來越紅,像是要燒起來。
他的手指纏繞住菩提珠,聲音低不可聞:「或許,可以換一種用法……」
烏雲蔽日,草木被狂風吹得搖搖欲墜,落葉翩飛……猶如最後的狂歡。
原來地獄即天堂。
遠處,小綠剛飛過來,就用翅膀捂住眼睛:「挖槽,主人你……你竟然……我什麼也沒看見。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溜了溜了~」
小綠飛遠。
夜色漸深,我累得睡過去。
半夢半醒間。
我睜開眼,看見雲寂寒在溪邊,修長的手指握住菩提珠,放在溪水裡清洗。
他的耳根和我一樣,宛如火燒雲。
我安心地睡過去。
睡夢中,雲寂寒在我額間留下一吻。
我恍惚聽見他說:「若晚,九世了,我終於看清自己的真心,如今我很確定,我心甘情願,為你跌落神壇。
「其實從我選擇帶著前八世記憶,開啟我們第九世時,我就知道我會在劫難逃。」
我很想睜開眼睛問問他,什麼九世,什麼真心,什麼在劫難逃。
可我的眼皮很沉,腦中的記憶仿佛在一點點被抽離。
雲寂寒在我熟睡之時離去。
他被囚禁在一個我看不見的地下深淵裡。
佛祖問他:「雲寂寒,菩提珠是你的根,你可知,你已破戒,再無成佛的可能。」
雲寂寒答:「我知道。」
佛祖又說:「九世修佛,隻差一步就能成佛,為了一個女鬼,墮落至此,你悔不悔?」
雲寂寒坦然道:「不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