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開口,「我是問,現在還要不要我啊。」
又起風了。
吹落一地枯葉。
我恍惚,原來真正在乎一個人是這種感覺。
是失魂落魄,朝思暮想,心甘情願。
還要放蕩,忍讓,要再次攥緊不放手。
我再也忍不住,回抱住他,眼淚無聲落下。
「岑易,以後不用懷疑了,都是真的。」
話落,他指尖收緊,抱的更用力,像是擔心下一秒就會失去。
頭埋在我的頸窩,聲音很悶,「我特別特別想你。」
在國外,五年,無時無刻。
鼻間是他身上熟悉好聞的味道,混雜著冬的氣息。
以前我總消極的想,沒有我,他也會愛別人,我也一樣。
不必過多在意,不必執著別離,可明明失去和擁有對我來說太重要了。
我隻感覺滾燙的血液,往上彌漫,仿若重新活了過來。
於是哽咽的放過自己,悵然坦白,「岑易,你知道嗎,分手後,我故意發動態說我過的風生水起,我知道一定有人轉發給你看,可其實我過的一點都不好,剛進公司,我總是笨手笨腳,被領導批評,總是加班熬夜,總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散步,一個人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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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我以為一輩子都說不出口,我又想哭了,「每次我就在想,要是你在就好了。」
岑易柔聲,「現在也不晚,別哭。」
他揉了揉我的後腦,「這些年,辛苦了。」
你也是。
岑易,這麼些年,辛苦了。
天還陰著,烏雲密不可分蓋著夜空。
月亮沒有出來。
但它也是在那裡的。
「我還有好多話想對你說。」
岑易吻了下我的唇角,無盡溫柔。
「好,你慢慢說,我慢慢聽。」
?
42
復合後便是親不夠,睡不夠。
一切好似回到最初的樣子。
那天,他送我去公司。
「午飯我叫人給你送過來。」
忘記什麼時候,我抱怨過公司食堂很難吃。
我笑道,「你注意休息,別太累了。」
岑易嗯了聲,看了我一會,又將我拉過去,吻上。
我別別扭扭,推推搡搡,「你別...會被看到。」
「沒事,單向玻璃。」
說完,又吻了上來。
我氣急,想說前面那塊玻璃不是單向的。
手肘卻不知道碰到了哪,將門反鎖了。
岑易一頓,松開我的唇,眉梢輕挑,「想在車裡?」
「...你快去忙吧!」
今天是融方集團芯片新品發布會。
他確實比較忙的。
而我,是一如既往的忙。
好不容易得闲,在咖啡館陪客戶喝了杯下午茶,離開前卻撞見了齊柔。
她讓身邊小女孩去玩滑梯,才向這走來。
我忍不住先開了口,「我是真沒想到你會走這條路,不是一門心思在岑易身上麼。」
齊柔聳了聳肩,「那又不耽誤我和別人在一起,你以為我跟岑易一樣,分個手過的跟和尚一樣。」
我攪著咖啡,淡淡道,「那豈不是對不起你以身做局?其實我搞不懂,為什麼你喜歡他,當初卻讓我去追他。」
大學時,我跟齊柔還是朋友,忘記哪天喝多了,我遊戲輸了,她讓我去追岑易。
那時候,風花雪月,我以為不過是鬧鬧算了,岑易不可能和我在一起,便答應了。
但要是我早知道她的心思,我不可能去靠近岑易。
齊柔大概也是想起這些往事,「你確定是你追他?可我知道他一開始就喜歡你,就他媽隻喜歡你,真是個神經病。」
我一愣,一瞬茫然。
齊柔沒多說,靠著椅背,適時去看女兒,「所以我覺得插這麼一腳,你們隻會短暫在一起,知道真相後,不會有結果的,我還有機會。」
往事不提,齊柔失笑起身,「不過我報應也來了。」
我沒想到她會這麼坦誠,想再問些什麼。
手機響了,醫院打來的。
43
我和江玉敏相處了十幾年。
我們在同個屋檐下隱忍,冷戰,爭吵。
冥冥之中,都忽略了,我們是彼此為數不多的親人。
趕到醫院時,江玉敏還在昏迷。
從樓梯上摔下來,小腿打著石膏,額頭裹著紗布。
銀發散落在白色枕邊,睡著時安靜慈祥。
這好像是她真正的樣子,不是那個將我當做攀比和爭面子工具的長輩。
我呆了很久,知道她愛幹淨,拿毛巾仔細幫她擦臉。
江玉敏好像做夢了。
我停下動作,湊近聽。
老人眼角湿潤,嘴微張,模糊念著,「宣樂...媽錯了...媽再也不逼你了...回來吧...回來吧...」
宣樂,是阿姨的名字。
我垂著眼,繼續幫她擦手。
世界上有很多種感情。
不是所有人都會幸運。
沒了就是沒了,回不來了。
43
沈玉敏要在醫院住上一段時間。
我給她請了護工。
自己依然每天過來。
沈玉敏醒來會盯著窗外發呆,也不理我。
那天,我帶了幾本書給她。
她忽然問,「昨天來接你的人,是你交的男朋友?」
住院部離醫院門口不算遠,估計是她在陽臺看見了。
岑易本來要來探望,但被我攔下來。
我怕江玉敏氣還沒消,最後搞的不好收場。
眼下也沒有否認,「嗯,你怎麼知道。」
「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樣。」
我們很少這樣坐下平靜說話。
「哪裡不一樣。」
江玉敏沒再說話,沉默許久,回憶著開口。
「你外公第一次見到我,眼神就是這樣,什麼東西都看不見,眼裡隻有我。」
她再次扭頭望向窗外,「可惜後來我們離婚了,他說他受不了我,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
「再後來,他生病剩著最後一口氣,他拉著我的手,說想和我葬在一起,葬在老家。」
「可我覺得老家環境不行,還是硬生生把他葬在公墓,我做錯了嗎。」
沈玉敏喃喃自語般嘆息,重復問了一遍,「我做錯了嗎。」
我幫她掖了掖被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外婆,你累了,睡會吧。」
「...」
她呼吸清淺。
我以為她真的睡著了。
順手將外面衣服收回來疊好,才輕輕開門,打算去公司。
沈玉敏叫住我。
我一頓,又走回床邊,「外婆,哪裡不舒服嗎。」
沈玉敏搖搖頭,眼睛都沒睜。
「改天我出院,把他帶回來吃個飯吧。」
我眼皮有些灼燒感,「好。」
44
和岑易才復合沒多久。
我感覺帶回去還有些早。
這事便先放在一邊。
沈玉敏也住進了養老院,說我平時忙,她還不如和朋友呆在一起有人說個話。
記得剛工作那會,離家遠,我在公司附近租了房,經常沒時間回去陪她,便提過花錢讓她住養老院,對她生活和身體也好。
那時候,她罵我,沒有良心,隻想著送走她。
現在倒是開竅,願意去了。
我笑了笑,都由著她吧。
那天是跨年夜。
岑易臨時有個會要出席,不能提前回來。
大學群裡消息忽然火熱。
談的是齊柔,說她因為未婚先孕,父母早就和她斷絕了關系,現在正因為赡養費和孩子爹打官司。
彼時我正在超市買菜,看了眼沒放在心上。
剛到家沒多久。
門鈴響了。
我跳著去開門,看到來人,翻了個白眼。
「你是誰。」
「姐!我又沒整容,連你弟都不認識了?」
江州痛心疾首捂著胸口,「還記得嗎,你弟我初中一星期兩塊錢零花錢,還省著坐兩小時公交車去城裡找你玩,你不見我,我就在樓下看著你學習的窗戶。」
都是往事,那時候沈玉敏成天看管我學習,連周末也不放過,江州就這樣在樓下等我寫完課外作業。
有一次被沈玉敏發現了,直接開窗戶對著空氣臭罵一頓。
之後,江州嚇得隔了好幾個星期才再過來。
我笑著過去揍他,正色道,「這大好日子,不去陪你女朋友,找我幹什麼,在融方實習怎麼樣。」
江州笑嘻嘻的,「挺好的,姐夫開會的時候特帥。」他將門外的紙箱搬進來,「吶,送你的新年禮物。」
是一個腰部按摩儀。
我相當喜歡,欣慰道,「真的長大了。」
「那是,沒娘的孩子早當家,我什麼時候不想著我最好的姐姐。」
我神色怔了怔,時間真的好快,以為一輩子哀傷的烙印,如今提起隻是一笑而過。
江州看了眼時間,打算去約會。
「江州。」
「謝謝就不用說啦。」
我搖搖頭,彎唇道,「以前的事都過去了,我們好好把日子過好。」
45
岑易回來的時候,我還在擺弄著按摩儀。
「你快幫我瞧瞧,這在哪充電。」
岑易脫下外套,走近越看越眼熟。
「這不是融方送員工的元旦禮麼。」
「這明明是我弟...」
靠!
我就知道不能把那小子想太好。
倒是拿公司禮賣我人情了。
想著就要打電話找他算賬。
岑易拉了下我的手臂。
我順勢跌坐在他腿上。
他笑說,「好了,也是心意。」
「那這樣算,也是你的心意,你在公司別給他好臉色,給他穿小鞋!」
岑易抱著我,笑容更深,「關照他還來不及,再說,我的心意可不止這個。」
我戳了戳他嘴邊淺淺的梨渦,又扶了扶他略有疲色的眉眼。
「是不是累了?」
岑易下巴磕在我的鎖骨,抬眼看我,「江月,我們住一起吧。」
我愣了愣,別過頭嘀咕,眼角帶笑,「連個新年禮物都沒有,還騙我同居...」
話沒說完。
眼前,岑易手裡忽然多了枚鑽戒。
燈光下,有些刺眼。
我看了許久,眼眶漸漸發酸,遲鈍問,「這是求婚嗎?」
岑易想了下,指節玩著我的指尖,「你答應的話,就是求婚,不答應的話,就是新年禮物。」
哪有這樣的!
萬惡的資本家,想的倒是周到。
我氣的想說什麼。
岑易側頭聞了聞,「你在做菜?」
這才發現空氣中一股糊味。
我的湯!
那枚戒指還在他的手中。
在同我去廚房收拾殘局時,『不小心』套在了我的無名指上。
我忸怩踩了他一腳,卻沒有摘下來。
岑易壓著上揚的嘴角,俯身親了我一下。
不止一下。
46
三菜一湯。
前三個菜被我做毀了,這最後一個湯也不忍直視。
好在時間還早。
又重新回到了超市。
我挽著岑易的手臂,「我一個人出來買就好了,你今天工作那麼累。」
岑易揉了揉後頸,「確實得出來單幹了。」
「自己開公司不是更累嗎。」
他搖頭,抽開手攬住我的肩,「一開始累些,後面就好了,以後結婚,保姆做飯我不放心,我知道你滿意現在的工作, 也不會甘心當個家庭主婦,總得有個人有時間, 不然家裡大小孩,小小孩怎麼辦。」
我聽著雲裡霧裡, 反應過來,耳根紅了, 「誰是大小孩了。」
岑易笑了,故意逗我,「你不是?」
「...」
打打鬧鬧從超市出來。
地面已經蓋了層薄雪。
是今年的初雪。
我忽然想起, 分手時,京北下的那一場大雪。?
岑易放下購物帶,蹲下幫我系鞋帶。
起身時,刮了下我的鼻尖, 「發什麼呆, 冷不冷。」
我笑著搖頭,「一點都不冷。」
岑易卻一直看我。
我摸摸臉, 「我妝沒畫好?」
他搖頭, 抿唇, 有些話忽然特別想說。
「我愛你。」
我滯住了, 好幾秒才輕輕回,「我也愛你。」
岑易重新牽上我的手。
漆黑的眼裡, 是山川綿延的笑意。
「走了, 回家。」
我也跟著笑, 「好,回家。」
雪粒紛飛, 枝葉眠霜, 燈火闌珊。
冬夜真正的美色,都熨燙在大地。
日子裡是執子之手, 蒸茶煮飯。
這世間似乎沒有可憐人。
因為因果。
這世間又好像全是可憐人。
因為慈悲。
百年不過指尖輕彈。
何以不嘗遍悲歡。
你們啊。
不要把所有時間都用來低落了。
去相信, 去孤單。
去愛去恨去浪費。
去經歷再去後悔。
畢竟山高路遠。
總有一天。
好花常開。
?
?
後記
對面。
「「「」今天來了位新同學。
岑易到的時候,那位新同學坐了他的位置。
他無所謂, 在旁邊空位坐下。
新同學上課很認真。
但好像沒跟得上老師的節奏。
筆記有一半是斷斷續續。
下課自己在那死磕。
還能創造個公式出來不成。
岑易等不下去了, 將筆記遞給她。
他平時不愛說話。
也不知道這麼開口,隻是說,「借你。」
本以為她會抬頭看自己,沒想到她一直低著頭,小聲呢喃了句謝謝。
這個人真怪。
岑易沒著急走, 視線落在她的課本封面上。
她叫江月。
「不知江月待何人。」他輕聲念了出來。
新同學抄筆記動作一頓,轉頭看過來。
那是雙清澈的眼睛,卻是暗的。
岑易莫名無措, 「抱歉, 想到就說了。」
半秒不到, 她又收回視線,將筆記還給他, 「神經病。」
高一, 十六七歲,也不成熟。
岑易皺眉,「你罵我幹什麼。」
新同學沒理他,走了。
岑易一晚上沒睡著覺, 想的是她的眼睛。
可之後,她再也沒出現過。
有人說,她家裡不讓她課外學這個了。
「她是哪所高中的?」他問。
「不知道。」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