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忐忑地看著他，怕拒絕了，他難過。
不拒絕，我又傳統得可怕。
看到我這樣，他總把頭埋進我頸窩，安慰著：
「我們要在一起一輩子的，不著急。」
「沈瑤，我等你準備好。」
「江辰，謝謝你。」
「說謝多見外，說一聲愛我聽聽。」他又不正經地壞笑著。
有一次他過生日，我問他想要什麼。
他說：
「你接受我送給你一個禮物，就是你送我最好的生日禮物。」
那天，江辰送我一個項鏈，很好看，應該也很貴。
17
那年暑假，我本不打算回家，但想到王奶奶，還是決定回去看看。
王奶奶自己也很困難，兒子先死的，留下一孫子要養。
從小到大，她給我吃的每一口飯，也都是從自己牙縫裡省出來的。
非親非故的人，能對我這麼好，我怎能不記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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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王奶奶時，她愁得不成人樣。
原因是孫子上學錢不夠，左鄰右舍知道她家的情況，根本借不來錢。
如果不是我爸坑走的 5 萬，我還能攢下些，也許夠給王奶奶。
可現在，我欠江辰的錢還沒還完呢。
王奶奶讓我別管，知道我也不容易。
可她給我的愛和恩情，勝似親人啊，我怎麼能不管。
思索很久，最終想到的人還是江辰。
硬著頭皮向江辰借錢，說會和那 5 萬塊一起還。
那瞬間，身上僅有的寶貴精神，消失殆盡。
江辰很痛快地給我打錢，但卻有些生氣：
「沈瑤，錢還不還都無所謂的。」
「我們是要結婚的，我會是你一輩子的依靠。」
「你以後，不許和我這樣見外。」
「我舍不得。」
我的手緊緊地抓著電話，心裡五味雜陳，不知該說些什麼。
走之前，王奶奶握住我的手哭，說既高興，又難過。
高興我終於有人疼愛了。
難過她牽連我，在最愛的人面前，喪失了自尊心。
我笑著回答：
「沒有你，我長不到這麼大的，你就是我親奶奶。」
「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不久後，我接到王奶奶孫子的電話。
他哭著和我說王奶奶摔了一跤，昏迷不醒，搶救費他拿不出來。
不能再找江辰了。
想到他送我的項鏈，我查了一下，卡地亞，三萬八。
二手急出，可買一萬五，我賣了。
從那以後，我不怎麼敢看江辰的眼睛了。
我和他，不配得感也越來越強。
18
一天，我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說是江辰媽媽，想找我聊聊。
他媽媽端莊大方，對我說話也很溫柔。
我們不是坐在某餐廳聊，而且來到了江辰爸媽的公司。
她帶我參觀，介紹著公司未來的願景。
幾萬平方米的園區，和園區內的一切，都是他們的私有資產。
僅是全球產業的一小部分。
我知道江辰家背景很雄厚，但從想象不出是這樣的雄厚。
「江辰和你談戀愛每天都很開心，阿姨感謝你對江辰的照顧。」
「沒……沒有……是他一直在照顧我。」我很緊張，何德何能接受她的感謝。
「大學時的戀愛最美好了，阿姨的初戀也是在大學認識的，我們像你和江辰一樣相愛。」
我點頭，不知該如何回應。
江辰媽媽笑著看我。
「猜猜看，江辰爸爸是不是我的初戀。」
「呃……嗯……呃……」我呢喃半天，不敢回答。
江辰媽媽爽朗地笑了一下。
「好啦～不難為你了，當然不是初戀啦，初戀是沒有結果的。」
我聽懂了她的意思，有些局促。
「可是阿姨今天找你來，是想聊聊江辰的前途。」
「他是有才華的，你在他公司工作，應該知道的。」
「那個小公司，隻是他玩一玩的東西，把精力和才華浪費在那裡有點可惜了，你覺得呢？」
「您說得對……」我隻能低頭附和。
「國外有個新項目，我想江辰去磨練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他遲遲不去。」
「你幫阿姨勸勸他，好嗎？」
「……好。」
江辰媽媽說的每一句話都輕輕柔柔的，卻像刀子一樣句句扎在我心上。
初冬的冷氣打在身上，我窒息得喘不上氣，就連眼淚，也被風吹了回去，流不下來。
那天晚上，我沒有下樓和江辰說晚安。
他發了幾十條消息，我隻回了一句。
「有點累了，你回吧。」
江辰的消息還在不停地發。
我窩在被子裡，淚流滿面地下了決定。
19
「沈瑤，你怎麼了？不接電話也不回消息。」
「我急得都想闖進女生宿舍問你了。」
江辰生氣地對我吼著。
「手機靜音啦～對不起啦～」我佯裝無事，像以前一樣哄他。
「你眼睛怎麼啦？紅紅的，哭過？」
還是被細心的江辰發現了。
我抱住他，把頭埋進他懷裡，怕控制不住哭出來。
「江老板，這周雙休放個假，帶我出去玩好不好？」
「好啊，沒問題，你想去哪裡？」
「嗯……遠一點吧，晚上住在外邊那種。」
頭貼在江辰懷裡的我，似乎聽到了他心跳加速的聲音。
民宿房間很浪漫，是情侶主題。
站在淋浴花灑下，偽裝一天的開心卸了下來，浮上心頭的是永久別離的痛楚。
今晚，我要把自己送給江辰。
「江辰，你進來一下。」
我上前環抱他的腰，抬頭看著他。
「我準備好了。」
彌漫著水汽的浴室，溫度開始上升，江辰眼中充滿著驚喜與熾熱。
我們在這狹小而充滿情欲的空間裡，彼此交織在一起，纏綿繾綣。
那一晚，我熱烈而大膽，吻著江辰每一寸肌膚，輕喃著無數次我愛你，一次又一次的漣漪，直到筋疲力盡。
天微亮，我醒來，江辰在我嘴上輕啄一下，滿臉的笑。
「沈瑤，你畢業，我們就結婚吧！」
「你……你……你什麼時候醒的啊？」
我為昨晚的熱情感到嬌羞，不敢看他。
「回答我，好不好？」
「你先回答我，早餐要吃什麼。」我調皮地笑。
「好吧，不回答也行，反正你嫁的人隻能是我。」
「咱們結完婚就環球度蜜月。」
「你記得我去你寢室，在世界地圖上畫的心形了嗎？我們就按那個路線走。」
「每到一個地方，我們都要做一個專屬標記。」
「沈瑤，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要不生兩個吧，男孩女孩我都要！」
江辰滔滔不絕地說著，我看著他，靜靜地聽著。
對不起，江辰，我不能陪你一輩子了。
我和你，真的不合適，是我不配。
從我開口向你借錢時，從我偷偷賣掉你送我的項鏈時，從我參觀你家的產業時，從你媽媽和我說你的前途時。
我就深知，我們之間是不平等的。
你站得太高了，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讓你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那天我話也多了起來，仿佛想把這輩子的話都說完。
我告訴你，我去寺廟祈福，把祈福信物偷偷放在你辦公桌抽屜裡。
你說，你早就發現了。
我說，給你織的圍脖，我自己也偷偷織了個情侶款。
你拍拍我的頭，寵溺地說，怎麼不早說，要一起戴出來呀！
我假裝生氣，我都沒見你戴過，不喜歡吧！
你說，因為舍不得。
……
過了今天我們就是陌生人了。
再見，江辰！
20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我給江辰發消息：
「我們分手吧！」
江辰瘋了一樣在我宿舍樓下喊：
「沈瑤，你出來和我當面說！」
「沈瑤，為什麼？」
我網上查，分手時女生說什麼最傷男孩自尊。
答案最多的是：遊戲而已，玩膩了，想換個男生玩玩！
給江辰發的最後一條消息就是這句話。
他痛苦地喊著：
「沈瑤，遊戲不是這麼玩的！」
我再沒回復，他就一直站在我宿舍樓下。
站在窗前望著他那一晚，我體會到了錐心般的疼痛。
那疼痛如細密的針芒，一下一下地扎著，讓人無法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沉重的鼓點，每一下都帶著無盡的痛楚。
那是寒冬，他暈倒了，我打 120，打電話給江辰媽媽。
聽說，搶救好久，險些有生命危險。
聽說，他醒來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見我。
聽說，他去了國外，可能很久不會回來。
江辰，祝你一切安好！
情似繁花盛開，又如秋葉飄落。
漸漸懂得，失去方為歲月的必然。
我努力前行，然後緩緩放下你，然而思念總如幽靈一般繞著我。
我不敢讓自己停下來，瘋子般地工作。
也努力攢錢，改變自己的生活。
畢業後，我第一個住所是昏暗無窗的地下室。
失去了江辰的庇佑，我第一份工作因為不能喝酒被辭退。
一個人站在深夜的街頭，不知該何去何從。
索性坐在街頭放空。
「沈瑤，是你嗎？」
我抬頭循聲望去，是大學同學徐浩。
「徐浩？」我再次確認。
「對，你還記得我！這麼晚了，怎麼不回家？」
「被老板辭退了，心情不是很好。」
徐浩陪我聊了一會，送我回家，我們相互加微信好友。
他偶爾會和我說早安和晚安，我都隻是客氣地回復。
有一天，他說，大學一起去食堂吃飯那天，他是想表白的，沒敢開口。
再鼓足勇氣後，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他問我，能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
我回復，這輩子都不會戀愛了，換別人吧。
他說，你肯見我就行，我可以等。
他開始隻是給我送早餐，然後是接我下班，再後來約我看電影。
每次去電影院，我總能想起那個彈鋼琴，給我唱歌表白的人。
偶然一次，在餐廳遇到他和他媽媽吃飯，我禮貌地坐過去打招呼，被他媽媽硬留下聊天。
對於他媽媽尖銳的問題，我直言不諱。
最後他媽媽說，希望他找個能扶持他的妻子，我這樣的家庭，對於他是拖累。
呵，我本來也沒打算走進婚姻。
21
想起張愛玲的一句話：
「孤獨的人有他們自己的泥沼。」
若不是陷在泥沼裡出不來，誰又願意孤獨呢？
既然已經生於人世，那就再努力活活看吧。
在職場裡，我戴好面具，圓滑，世故，偶爾虛偽，注重外表體面，將靈魂封鎖在旁邊，觀看自己的表演。
無人的時候，我卸下一切，輕撫著陪我多年的水蓮，感覺一切喧囂都平靜了。
它總是錚錚綻開，不願凋零，看著它，我欣慰地笑：「感謝你，讓我一直擁有力量。」
手機響了，是上級領導李總。
「小沈吶，你這次給江氏企業做的項目反響特別好，對方特別滿意啊。」
「項目正在籌備第二階段的合作，但現在有個棘手的問題，這個負責人競爭很激烈，上邊推了幾個人選。」
我未應答，幾秒後。
「小沈您別誤會啊，你這現在懷著孕，我真是怕你後邊吃不消啊。」
讓我自己退出？
「我身體沒有問題的，請您放心。」
「我就知道，你這人上進，那這樣，你今晚辛苦一下，提前做個方案。」
「畢竟上邊推過來的人選，我得拿出真東西推回去呀。」
「好。」
「今晚就要啊，我等你方案。」
掛了電話，不顧自己疲憊的身體，做到凌晨 4 點，發給李總。
「辛苦啦，小沈，做到這時候，休息一天吧。」
沒想到，李總竟然回復了，有些欣慰。
隔天，我剛進公司，就看見大家在準備項目評審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