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在我不刻意躲閃的日子裡，我們的關系好像更親密了一些。
江辰酷愛旅遊，常給我講去過的地方和想去的地方，還經常分享有趣的事情。
大部分都是我認真地聽，他侃侃地說。
偶爾學校裡碰到，還會一起走一段路，他會毫無顧忌地摸我的頭，我紅著臉躲避。
他總調皮地笑，追著繼續摸，一路追追躲躲到分岔路口。
江辰有時也很瘋狂，一次下雨天，他問我淋過雨沒，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他拽到雨下狂奔。
「江辰……你慢點，我跟不上了。」
江辰停下那一刻，我沒站穩，撞進他懷裡。
他順勢抱住我，伴著噼裡啪啦的雨聲，他說：
「沈瑤，你就像這雨一樣，突然闖入我的心裡。」
我聽清了，又不敢聽清。心裡告誡自己，默默陪伴才能長久，別想要更多。
「什麼？雨聲太大了，聽不清哎～」
江辰笑了笑，松開了我。
第二天我就發燒了，沒法上課，隻能在寢室躺著。
不知道江辰怎麼知道的，竟然偷偷跑進女生宿舍來看我，還帶了一堆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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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生來第一次像個孩子一樣被呵護，雖然這場病他是始作俑者。
「江辰……我已經好多了，你快走吧。」
畢竟是女寢，要是有人回來看見總歸是不好。
江辰低聲輕輕地笑，歪頭問我：
「要是被誤會了，我負全責還不成？」
我沒理他，裝沒聽見。
「不逗你啦，你這場病怪我，提個要求，讓我補償一下吧，要不心裡過意不去。」
江辰說著，手摸著我額頭試溫。
如果我說不用，他一定會生氣，還是隨便提一個吧。
宿舍牆上有個世界地圖，我指著它說：
「我閉著眼睛在地圖上畫圈，畫到哪個城市，你就帶我去哪旅遊可以嗎？」
「沒問題，你畫一條線都行！」江辰笑得極其燦爛。
那一瞬間，仿佛實現了帶著愛走遍世界的願望。
「你還是……先回吧……改天我病好了再畫。」
江辰架不住我一直撵，不情不願地走了。
臨走時他在世界地圖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心形，還給我一個手機。
怕我拒絕，說是借給我，工作需要。他總是這麼顧及我的自尊心。
手機解鎖密碼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日期。
牆紙是我和江辰的合照，照片很模糊，顯然是別人拍照時我們無意間入鏡了，而江辰將這張照片剪切了出來。
偶爾我們晚上會用手機聊會天，但每天晚上江辰都會分享個讓他開心的事情給我，然後說晚安。
我也會把寺廟裡求到的祈福，偷偷放在他辦公室抽屜裡。
當時流行織圍脖，我也每天晚上抽出時間，一點點織了一個，猶豫了好久才送給江辰，因為覺得太廉價，手藝又不好。他很開心，但從沒見他戴過。
我們就這樣度過一天又一天。
無論他做什麼，我都默默地陪伴，不去多想，享受這迷迷糊糊的浪漫。
10
日子就這樣下去該多好。
可人都是貪心的，美好就像罂粟，上癮就會失控。我失控了，以至於後來遭受了撕心裂肺的痛。
當時明明已經做好準備，如果哪天他有女朋友了，我會默默地退出他的生活，站在遠處靜靜地祝福他。
待到 30 歲相遇，他說結婚了，我會帶著燦爛的笑打趣：
「怎麼不通知我一聲？好歹共事過，還是同學。」
也會調皮地逗他：
「當年對我那麼照顧，搞得我暗戀你好久呢！」
而不是此時，面帶假笑，佯裝灑脫。
相送之後，淚水洶湧，泣不成聲。
進了家門後，我蹲坐在門口良久，黑暗中安慰自己：
「哭吧，釋放吧，但隻限於今晚哦！」
物業電話將我從痛苦中拉回。
「沈小姐，真的對不起，您母親我們沒攔住，翻牆進了小區。」
「不過您放心，我們正在加緊人力驅逐，一定不會讓她影響到您休息。」
擦幹淚水，恢復平靜，我冷冷地回復著：
「好的，謝謝，必要的話報警我也沒有問題的。」
他們嘴中的「母親」是我後媽。
5 年前我爸被追債的人打死了，後媽恬不知恥地纏著我，目的就是要錢。
理由是，她還沒成年的小兒子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我有責任撫養，真是笑話！
剛開始，我想著給一些錢，她應該不會找我了。沒想到愈演愈烈，逼得我換了 5 個工作，搬了 8 次家，還沒能徹底逃脫。
現在住的地方，是 A 市最高端的小區，我租的。
因為這裡的物業可以盡心地滿足我的要求，攔住這個後媽的騷擾。
「沈瑤，你這個不孝女，要不是我心善，你早外邊凍死了。」
「街坊鄰居都出來評評理啊，看這不孝女，自己混好了，就忘了衣食父母啦！」
後媽還是找到了我家，狠狠地敲門，扯著破鑼嗓子喧哗。
我冷笑著，把我扔出去的不正是你嗎？！你何時給我衣食了？
懶得理她，交給物業吧，我輕撫著桌上的水蓮，努力讓今天亂糟糟的心緒變平靜。
遇見這朵水蓮那天，心情似乎和今天一樣，亂糟糟、黑壓壓，透不過氣。
是寺廟裡的僧人送給我的，他說這盆水蓮有靈性，隻要身邊養它的人有向上的力量，它就一直開花，不會凋謝。
「我過得很壓抑啊！在我這裡它會死的。」
「試著養養看，挺不住了就送回來。」
僧人的聲音像山谷的回音飄來，人已走遠。
不知為何，不管生活多麼不如意，隻要輕撫著它就會被治愈，它像我生命中的家人陪伴著我。
這些年，我努力克服貧窮帶來的負能量，生活也逐漸變好，它也真的從未凋零。
11
江辰要求我們團隊必須來他公司辦公，直到項目結束。
駐扎第一天，這位海外歸來的老板就成了辦公室的話題中心。
「媽呀，現實版的帥氣霸總出現了，太不現實啦！」
「說得像霸到你身上了似的，這麼興奮。」
「人家可結婚了哦！還公開說和另一半擁抱時，對方身上的皂香味讓他沉醉。」
「媽呀！也太會說了吧，下班就去商場找皂香味的香水去！」
我們團隊同事被影響，也控制不住開始議論：
「他太帥了，是不是當過明星啊？」
「當什麼明星，淨瞎說！」一同事捂著嘴笑她。
那女孩摸摸頭，一拍手：
「真的，我記得瑤姐手機牆紙就是他！」
「瑤姐，你再給我看下你手機。」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我，我拍拍桌子掩蓋慌亂。
「工作時間，別闲聊……」
「看看嘛……你手機牆紙放那麼帥的男人，你老公不吃醋啊？」
「看什麼看，早換牆紙了，快工作！」
假裝接電話，逃出眾矢之的。
坐在無人天臺，摸著隆起的肚子，有些出神。
我哪有什麼老公啊！懷孕也是假的。
公司市場部領導，是個猥瑣不堪的人，經常騷擾女同事。
不知什麼原因，幾個月前開始打我的注意，無奈之下，出此下策。
正好做完這個項目，攢下的錢，就足夠我退出職場，過田園生活了，老公是誰，孩子生沒生，誰在乎呢！
至於手機牆紙，確實是江辰。
那天同事借用手機，還回來時打趣：
「手機牆紙上的帥哥，不會是你的神秘老公吧？」
「哪有，國外一小眾明星。」
再後來，牆紙就真的換掉了。
12
每次一進江辰的公司就有清新的味道，我很喜歡，和我以前衣服上的味道很像。
記得以前洗完衣服晾幹後，我都把頭埋進衣服裡猛吸，那清新幹淨的皂香味太治愈我了。
茶水間裡，看見打掃衛生的阿姨，不由得說：
「公司裡的味道真好聞，用了什麼牌子的清新劑呀？」
阿姨捂嘴笑了笑，偷偷瞄了一眼周圍。
「才不是，不知道哪裡傳出的消息，說江總喜歡這樣味道的女孩，現在辦公室才這麼清新的。」
「據說商場這個味道的香水賣脫銷了，還真是什麼新鮮事都有啊！」
嗯，聽說了，他還是那麼浪漫，嫁給他的女孩一定很溫柔漂亮吧。
離開茶水間，開始準備今天的模型試演。
試演場地是在戶外，周圍偶爾有人觀看一會。
突然一個女人衝向我，拽住我的頭發，嘴裡喊著：
「終於讓我逮到你這個小妮子了，看你還往哪躲，趕緊給我錢！」
呵，原來是我後媽。
圍觀群眾開始聚集，一邊議論，一邊拿出手機拍照錄像。
後媽開始對著周圍人說：
「這個不孝女啊，從小沒了親媽，我一把屎一把尿給養大的啊！」
「他爸沒得早，就剩下我拉扯他們，這白眼狼，翻臉不認人啊！」
「天天自己吃香喝辣，住高檔小區，不管我也就算了，連自己親弟弟都不管啊！」
「哎呀，沈經理怎麼是這樣的人呀？」
「平時相處沒看出來人品這麼差呀！」
眾人議論紛紛，矛頭全部指向我，後媽見狀更加泣不成聲地哭喊。
剎那間，仿佛回到了大學時我爸為了讓我輟學還賭債，在學校鬧得盡人皆知，我望著眾人異樣的目光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覺。
我爸死了，我以為人生黑暗終將結束，沒想到，後媽緊追其上，把我剛剛冒頭的人生，再次拉回深淵。
這一次，又被喜歡的人看到。
「還不快點拉開，在看什麼熱鬧！」
江辰推開眾人，把拽著我頭發的手狠狠拿開，眼神示意他們拉開後媽。
後媽見狀有些慌亂，大喊：
「別被她可憐的樣子騙到，她就是個畜生！」
我渾身顫抖著，不知該為自己說些什麼，隻心痛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沒做錯過什麼呀！
「那些年隻見她受苦了，倒沒看見養育。」
江辰冷眼看著後媽，帶出一股冷冽的寒風。
「這是……我……我們的家事，不用你多嘴。」
後媽被江辰的威嚴嚇得說話顫抖，但兇惡的嘴臉依然在。
「跟我過來，這事情歸我管。」
江辰示意助理帶她去辦公室。
他回頭看著我，手在我頭上抬起，放下。
「你先休息一下，等我解決。」
很快，後媽從江辰辦公室出來了，一臉小人得志，路過我身邊時鄙夷地說：
「賤蹄子還挺會找靠山，算你走運。」
懶得與骯髒爭辯，我滿心慌亂，為什麼時隔十年，仍是他救我於水火啊！
「江……江總，對……對不起，她讓你……」
我手指間來回摩擦，滿臉通紅，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詢問。
「她不會再找你了，也不敢。」
江辰未抬眼看我，冷冷回應。
「江總……謝謝你。」
「就這麼謝？」
一絲玩味浮上江辰的臉。
「那……您……希望我，怎樣謝呢？」
江辰，你為我做得太多了，要謝的話，何止這一件呢。
很開心，你能主動讓我做些什麼。
「我剛結婚，還沒度蜜月，你給我規劃一下吧。」
「我……我沒這方面經驗啊，搞砸怎麼辦？」
「大火的跟拍 AI 你做得不錯啊，旅遊路線做得很全面，給我定制個路線就不行了？」
他輕佻眉毛看看我，繼續道：
「沈經理心細，我喜歡什麼樣的旅行方式應該都記得，就交給你吧。」
「哦，忘記了，超出了工作範圍，我會和你領導打好招呼的。」
我低下頭，淡淡回應。
「好……」
13
翌日，江辰妻子來到他的公司。
辦公室充滿著贊嘆聲：
「哇！你看她眼睛，好漂亮啊！」
「何止長得漂亮，還是名校畢業，家裡也超有背景呢。」
「他們還真是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天造地設啊！」
……
總裁辦公室，我站在沙發旁，她微笑著和我說話。
「您好，我叫周依依。」
我也微笑著。
「您好，我叫沈瑤，負責你和江總度蜜月的規劃。」
「不著急，先讓我喘口氣，可以幫我把衣服掛一下嗎？」
她擺擺手，客氣地對我眨了眨眼睛，還真是漂亮。
我抬手去接衣服，江辰有些煩躁地打斷：
「就放那吧，一會就走了。」
周依依兩眼在我和江辰之間轉了轉，捂嘴輕笑一下，把衣服放在了沙發上。
「江夫人，你對哪些城市比較喜歡呢？我具體規劃一下方案。」
周依依眉頭輕蹙：
「這個蜜月就非度不可嗎？」
我驚訝間不知道如何應答，看向江辰：
「江總，您看……」
江辰不以為然，深邃的眼睛看著我：
「地圖上畫一個心形，途經的地方都去。」
「每到一個城市，都要留下兩人專屬坐標。」
「沈經理，有沒有問題？」
我心頭一緊，有些酸楚上湧。
往昔兩人的許諾，如今，為他與別人踐行……
我垂眸回應，聲音有些沙啞：
「沒有問題。」
江辰嘴角勾起，譏笑劃過一秒。
「那就期待你的方案，江夫人剛回國，辛苦沈經理陪一陪。」
「我還有事，先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