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和媽媽說同學都覺得她做的飯太香了,無心學習。
媽媽又緊張了起來:「那要不以後你到樓下吃,別影響了孩子們。」
我挽著媽媽的手搖頭:「不是這個意思,是辛苦您以後菜量準備多一點,讓他們嘗嘗。」
同學們開始輪著排隊嘗菜,一三五這些嘗,二四六那些嘗。
一大群人每天中午變成食堂打好飯菜,再到教室集合。
他們也嚷嚷著不能讓我吃虧,變著法地要給我分享學習經驗,從早到晚,一刻不停。
期中考試。
我考了全班三十四名。
小崔聽說了之後,特意悄悄開著語音和經理說了這事,經理照舊冷哼一聲:「才三十四名,看她能學出什麼樣子來。」
我聽見後笑了笑。
是啊,才三十四。
這隻是一個起點。
關山難過關關過,總會通關的。
18
第二年春天比往年雨水多了不少,連綿不絕的大雨讓每個人心中多了絲躁意。
板報上是很久沒有變過的拼搏高三主題,教室進門口位置上的倒計時已經到了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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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科老師恨不得在這個時候把畢生所學塞進每個人的腦子裡,老師們也一改嚴厲,整天掬著笑容。
「你們其實都比想象得更聰明,我們那點東西肯定都會了,缺少的就是些信心。
「高考也不過就是一場尋常的考試,穩定發揮就行了。
「知道不,你們,是我帶過最好的一屆。」
同學們是笑著說不信的:「切,明明念叨了三年我們是你們帶過最差的班。」
「臭小子,反正高考完你們就輕松了!我們也輕松!」
方老師和鞏老師把我喊到了思政樓的天臺,難得放晴,金色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驅逐了連日的陰霾。
「終於到了這一天,小宋,加油。」
老太太輕松得仿佛沒有高考這回事似的。
「反正我等著看結果。」
鞏老師則是說:「宋姐,所有人都相信你。」
在天臺看了下風景後,我回到了教室,心無旁騖地做著試卷。
從小李那兒買的金牌卷早就更新了不知道多少批,理綜和數學也從最開始的問題科目變成了強項。
後桌忽然蹦起來,結結巴巴道:「宋同學,你被罵了!」
19
鏡頭前,女兒聲淚俱下地形容我對她這些年青春的壓迫。
她哭訴我強行讓她和她爸斷絕關系,又逼她高壓式學習,甚至對她的感情也強行插手,讓她最終狀態不行,錯失清華。
「如果我媽沒有這樣,也許我就不會高考的時候生病,最後發揮失常。
「媽,我現在隻想告訴你,學習不是唯一,哪怕我沒有考上理想大學,我的未來也可以過得很好。
「我知道你還在怪我沒有發揮好,沒有上好大學,所以報復我,甚至不惜自己去上學,你罵我都行,沒必要這樣傷我的心。
「我知道我不配做你的女兒,但我也是人,我不是機器人,我也懂得難過。」
她的視頻帶上了學校的標籤,劍指尚在為高考而準備的我。
評論區的第一撥人自然是他們學校的那些同學,有人評價:【不知真假,但是趙明月同學的確很努力,在學校努力學習,勤工儉學,而且她好像的確很少回家,或者提到家人。】
有一自然有二。
先入為主之下,評論區幾乎是一邊倒的狀態,全都在討論我這個專制又可恨的媽媽。
【每個人都應該是獨立自由的,很可惜,不是所有的媽媽都配稱呼這兩個字。】
【我也有這樣的家長,原生家庭帶來的痛會伴隨一生。】
【希望所有父母上崗之前都去參加合格考試。】
【沒看錯吧,就為了報復女兒,竟然還有媽媽要自己參加高考,真是絕了,這得多恨博主啊。】
【同學別哭,我們都看得見呢,像那樣子的人,以後當作不認識就行了。】
女兒一年來的隱忍,看似懂事地學習,原來都是為了這一刻。
她等著高考來臨,給予我重重的一擊。
同學們都擔憂地看著我。
【都是放屁,這都是些鬼話,誰信了那才是真正的蠢貨。】
【不要聽那人說的,她,她就是個大騙子!】
他們的評論被浩蕩的辱罵聲淹沒,很快就再也看不到影子。
這很正常,在足以摧毀一個人的洪流面前,又怎麼會因為一兩塊磚石而被阻攔。
我熟稔地從抽屜裡翻出新的試卷:「還有心思關心這個?不做題?」
他們似乎看出我不是在強忍著,沒辦法,也隻能老老實實看書。
我的確沒有忍著,因為我現在腦海中隻有高考兩個字。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我不是竹子。
我是青山。
所以,沒在怕的。
20
女兒的視頻衝上了短視頻平臺的熱榜,她的短視頻賬號很快就關注破五十萬,全網都在搜索那個專制可恨的媽媽的真面目。
趁著這個機會,前夫也來攪上了渾水,發了視頻,回應她就是女兒的親生爸爸,當初也是因為受不了我的專制,最後無奈離婚。
在他的「不小心」下,我的身份信息被曝出了大半,幾乎很快,就有媒體找上了門。
他們拿著話筒和攝像機,拍攝著教室,自顧自地說:「宋清,為了報復你女兒,你甚至去參加高考,請問有什麼別的隱情嗎?還是說,你就是想要通過這樣的手段去掌控女兒。」
「趙明月說你過去一直搞壓迫式教育,讓她活得好像個機器人一樣,這也是真的嗎?」
「能正面回答一下嗎?你前夫趙武量說你因為恨他所以對女兒不好,是這樣嗎,大人之間的糾葛為什麼要算在下一代身上。」
「你之所以想要女兒考好大學,是不是為了彌補你當初為了愛情導致意外沒有參加高考的遺憾,可是你自己當年沒能做到的事情,為什麼一定要望女成鳳,這不是變相把自己的遺憾強加到你女兒身上嗎!」
媒體的質問引來了學校同學的抵制,他們借口是採訪校園文化進來,結果集中火力對準了我一個人。
後桌的同學第一個站了出來:「什麼叫報復,別亂說行不行,你們懂報復兩個字怎麼寫就在這裡說。」
方老師她們領著德育處的老師還有保安迅速來到了這裡把媒體給請了出去。
「還有十天就要高考了,沒有什麼比考試重要!」
這句話既是對他們說的,也像是對我說的。
然而我的不聞不問,也無法阻擋來自網絡上的惡意,學校周邊有人指指點點,回家的路上有人跟蹤,家門口也被潑了顏料。
媽媽心疼地看著我:「清清,要不你先在家待一段時間,等到高考當天再去考試?」
「放心,我可有許多朋友保護我。」
小崔請了假,和沈知柏護著我上下學,他肅然道:「宋姐,要不我們先出個回應視頻,不然輿論真的會把人壓死。」
「沒有用的,大眾隻看得見自己想要看的,像我這樣典型的專制媽媽,天然就是一個應該被抨擊的對象。」
我明白輿論折磨人的手段,可重來一世,難道我還會被這個手段壓制嗎?
小崔嘆了口氣,轉過頭罵趙明月和趙武量不愧是父女倆,真是臉黑心髒。
愈演愈烈的網暴在這個時候湧了上來,他們嘲諷我為了報復女兒,竟然還參加高考,完全就是在自取其辱。
甚至還有人壓分,認為我最多四百分。
【四百五好了,別這麼苛刻,雖然很可能三百分都沒有。】
【差點收不回刀誤傷友軍。】
成百上千條的惡評將所有試圖幫我說話的評論刷了下去,也把帶著過去一整年成績單的回復無視。
【宋清,你不配做一個媽媽。】
這是不知多少人的共鳴。
對於這些。
考試前一天,我發了個自拍視頻, 了女兒。
【趙明月,你不上的清華,我上。】
這就是我的回應!
21
高考當天,考場外聚集著無數的媒體。
我準備好了文具、證件,確定好了身體沒有任何問題,到了十一中。
媽媽佝偻著腰,一定要陪我來。
小崔和沈知柏,以及大神群有空的成員都在吃冰棍。
花壇旁,經理領著部門同事鬥地主,見到我,他惡狠狠地冷哼說:「我就是看你笑話的。」
有舉著攝像機的記者從他旁邊經過,他嘿了一聲,舉著牌,恰好擋住了那人的鏡頭。
有相熟的同學也在這個考點,遠遠就打著招呼,喊了聲加油。
不相幹的激進網友剛唾了聲,小崔就湊過去了:「懂不懂文明禮貌啊,真是欠揍!」
網友剛要回嘴,沈知柏站了過去。
……
「等著丟人吧你們!」
學校的老師,熟悉的鄰居,他們無法對抗網絡上的聲音,但他們到這裡,就已經是在告訴我。
任憑前路多麼嚴峻,仍舊有人會在身後等我。
我無聲地笑了笑,進了考場。
兩天的考試很快,考一科忘一科,不被已經發生的束縛。
最後一天考試結束,我走出考場。
除了一直陪伴我高考的他們,更有一抹紅色的橫幅格外顯眼。
統一穿著高開衩旗袍的江漫、何茉莉、張桃、阮奕,季小雨……她們拉著橫幅,捧著一束花。
江漫揚著笑容,不容分說便抱住了我,轉瞬眼眶就紅了起來:「宋宋,我們都來了。」
她們是我初高中最好的閨密與朋友,曾經我們一起逛兩元店,看雜志,在桂花樹下乘涼,暢想著未來。
茉莉一隻手牽著半大女孩,季小雨早就哭得不行了。
曾經因為我沒有參加高考,江漫她們或是上了大學,或是去做生意,天南海北,從此有了距離。
這次,因為趙明月的網絡陳情,把我擺在了刑臺之上,哪怕是在國外做研究的江漫都注意到了這件事。
她沒有耽擱,火速回了國內,緊接著她開始尋找當年好友,約著一起來看我。
江漫聲音爽朗,不似傳聞中那些古怪沉默的研究員:「宋宋,要不是你,我可沒有這麼大面子請她們到。當初你嫁給那個人渣後和我們聯系變少,她們嘴上不說,心裡可都想死你了,順帶,恨死那個渣男趙武量!」
江漫沒有刻意去避開這些年的不好,好像這些年的分別還在,但隻要見面就又消失了。
茉莉拉著小女兒喊我姨姨,小雨好不容易忍住了哭意,看著我,她心疼地說:「小清,你瘦了好多。」
我心中有愧,不敢有任何反駁,隻能任由她們指點參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