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沉默了十幾秒吧,我隨意拿過他的情書,用力得潔淨整齊的信封都發皺。
「你別想了,我爸看不上你。」
我聽到自己嘴裡說出荒謬至極的話。
「你看不出來嗎?我不上課天天出來瞎晃悠,就是因為我要找有錢的男的。」
「你沒戲。」
心裡掙扎許久,我還是舍不得把信封丟到地上。
攥在手裡神色慌亂地走了。
獨留薄暮一個人站在原地。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隻是想著,可惜了,以後心情不好也不能來看他了。
……
我很少哭,哭在我家裡沒有用。
一點都沒有。
但那天晚上我躺在寢室床上,流了大半夜的眼淚。
潔白的信封放在枕頭底下,我一次也沒有打開過。
後來我性子變得更悶,悶的同時,心裡爬滿了荊棘,每天都長得很快,繞得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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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又一聲地在腦海裡對我說:「憑什麼?憑什麼你隻能這樣活著?」
「吳宛,你不想要更好的生活嗎?」
「吳宛,其實你很容易就能過上很好的日子吧……」
「吳宛……」
直到有一天,那個手執利劍的女王找到我,一劍就將快要把我纏到窒息的荊棘砍斷,砍得連根都不剩。
她將名片和資料遞給我,開門見山:「同學,我叫單端雅,是娛樂圈職業規劃人,我看你是藝校的吧?有沒有興趣聊一聊?」
……
我的膽子時大時小。
例如現在,我就膽小到拒絕了她。
不想去預設吳華強的反應,我隻知道這會很麻煩,極度麻煩。
但女人說的條件太令我心動了。
盡管我不知道她靠不靠譜,也難以抑制地心跳如雷。
所以那天我回家了。
腦子裡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反正我也快要畢業了,把戶口本偷走吧。
偷走,說不定有辦法。
也就是那天,很不巧地撞上吳華強和他工友們又喝醉了。
吳華強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有些男人還稍微有些精神。
看我進門,他們的視線一直追隨著我。
直到我察覺了不對勁。
踱步回到門口,就看見兩個人站了起來。
眼裡冒著綠光,說出的話差點令我反胃。
「不是我說,老吳的女兒長得是真水靈啊。」
「聽說已經談戀愛了。」
兩人對視一眼,我趁機推開門,邁開腿跑下樓。
心髒吊得很高,我完全不敢回頭看。
感覺到背後有人跟著我,眼淚瞬間如斷了線的風箏,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吳宛,吳宛!」
直到那個人開口叫我,我才停下了已經跑得麻木的腿。
是薄暮。
還有單端雅。
單端雅是不死心,又轉頭來找我的。
薄暮……
我從那天才知道,自從我把錢退給他之後,他會直接把錢放在我家門口。
怪不得吳華強這麼久都沒來打擾我。
怪不得。
後來我去了薄暮家裡,那是我見到他媽媽的第一面。
女人溫柔地把我攬入懷裡:「快坐下休息,提心吊膽這麼久很辛苦吧?」
「都過去了,別怕啊。」
她懷裡暖得我想哭。
兩個女人細致商量一番,做出了一個改變我人生的決定。
單端雅打算扮作我男朋友的母親,去和吳華強談話。
向他說明她「兒子」非我不可,能不能把我撈過去當童養媳。
聽起來潦草又不可置信吧?
但她們就是這麼把我從吳華強手裡救出來了。
連同我心心念念的戶口。
吳華強從一開始就不知道,單端雅拿來哄他的名牌手表,根本就是假貨。
而他還抱著假貨做美夢,夢我二十歲的那天,他能一躍成為豪門嶽丈。
他夢醒的時候,我已經到了首都。
薄暮和他媽媽一起。
這座小城再也沒了我們的消息。
我的夢,才剛剛開始。
21
小薄暮傷得不算重,他很抗拒別人來醫院看他。
但還是耐不住班主任和同學熱心,硬是買了水果過來。
看他們同學敘舊,我也不好再待著,退出了病房。
帶上門的時候,一個女生隱晦地看了我一眼。
我沒放在心上。
去找躲在角落的大薄暮玩。
那天親了他之後,我沒告訴他我想起來了。
像個女流氓一樣,兇巴巴地說:「我想親就親了,你有意見?」
他信了,毫不猶豫。
所以我玩他玩得上頭。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玩他跟玩狗一樣簡單。
十多分鍾後,薄暮班主任走出來找到我。
「你好,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我點頭:「您說。」
她看了坐在我旁邊的薄暮一眼,沒有起疑,倒像是很想把他趕走一樣。
「我聽說,薄暮和你的關系很近,是真的嗎?」
她問得委婉。
但我一下就聽出來,她想問的是,薄暮是不是和我談戀愛了。
於是我把遮得嚴實的大薄暮扯到我懷裡,親密道:「沒有啊老師,你聽誰說的?我隻把薄暮當弟弟。」
「我男朋友在這兒呢,你說是吧,寶寶?」
我低頭隔著口罩親了他一口。
班主任閉了閉眼,腳步匆匆地走了。
我尾巴快要得意得翹起來了,還沒在大薄暮耳邊嘚瑟,就看見小薄暮把他的同學從病房裡送出來。
我倆的親密姿態全都擺在了這群小孩面前。
嗯……還怪不好意思的。
我看不清小薄暮的神情,但以我的了解,他現在估計氣得青筋直跳。
一把將大薄暮推開,我站起身把小薄暮又帶回了病房裡。
把門反鎖,隻能看到門磨砂玻璃處貼著兩個大巴掌。
某人在外面鬧脾氣呢。
我知道我該離開這裡了。
所以,要和小薄暮說說話。
大的那個,有脾氣也得給我忍著。
可看著小薄暮的眼睛,我又說不出話了。
壓迫感太強……不像外面那個,那麼多年了,跟個神經病一樣。
「你要跟他走了嗎?」
這話一出,我驚訝地張了張嘴。
最後隻是點頭承認:「嗯,我要走了。」
佔有欲別太強。
還強調個「跟他」。
怎麼,跟你們在一起隻能用「跟」這個字嗎?
心裡腹誹得飛起,我面上一點也不顯。
「薄暮。」
「重新見到你,我很開心。」
突然這麼正經地道別,我有些不適應。
現在的我實在是對小薄暮難以招架。
他抿抿唇,問:「我們在以後的某個時點,在一起了對嗎?」
「對,在一起了,還結婚了,很幸福。」
「你成功開了自己的公司,我也順利成為了演員。」
「媽媽的病也治好了。」
「一切都很好。」
說著,我彎了彎唇角,「謝謝你。」
「……我什麼也沒做。」
他側過臉,耳根子有些發燙。
「不,我要謝謝的就是你。」
謝謝十八歲的你。
讓我十八歲的陰雨天再也沒有那麼潮湿悶熱。
天降甘霖,從此灑滿了我人生的二十八歲、三十八歲、四十八歲……
我們一起沐浴在雨下,什麼也不怕。
一起往前走就好了。
【番外】
1
回到現實世界沒幾天,就是薄暮他們公司新產品的發布會。
男人站在臺上侃侃而談,哪怕臺下舉滿了長槍短炮,他也雲淡風輕。
「快穿是一個很刺激的過程……」
「……」
「所以大家都猜到了吧?今天要展示的,就是和快穿有關的新產品。」
大屏幕瞬間切換,是之前拍好的海報。
男生臉上布滿紅暈,向蹲在地上的女生遞情書。
「快穿模擬器,全新遊戲體驗,感謝全球代言人,吳宛。」
本來到這個環節,我隻需要站起來示意就好,但薄暮這人非得多加東西。
於是我隻能面帶微笑走上臺。
媒體也被我的舉動驚到不行。
出來這一趟,不僅有經濟新聞,還有娛樂新聞。
誰讓這是車禍後的我首次出現在大眾面前呢?
薄暮也向我走過來,自然地牽起我的手, 身側的閃光燈頻率高到極點。
某人心心念念的公開, 總算是實現了。
2
「老婆, 你都不知道他們有多討厭。」
「那天出車禍我趕去醫院找你被拍到了,有人制造緋聞被他們罵回去。」
發布會結束, 他把我拉到辦公室裡黏黏糊糊。
「這不是挺好的?」我看他一眼。
「可是你一醒來就忘了我,我備受打擊就算了,他們還說你不可能看上我!」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眉眼, 笑道:「你跟他們生什麼氣?」
「現在滿意了嗎?」
舉起手機, 我給他看我寫的官宣文案。
屏幕上方彈出姐妹群發來的消息。
是小雲先發現的。
【恭喜啊!你們終於官宣了嗚嗚嗚。】
【啊啊啊啊為什麼不早說你們在發布會官宣啊,不然我嘎了領導也要請假過來。】
【就是,不講義氣, 還是不是姐妹!】
我趕緊打下字:【我的錯。公主們周末過來聚聚嗎?】
【聚!當然要聚!】
【感受到你的心意了,我原諒你了。】
【小宛宛怎麼突然這麼主動?翻牌子~】
自從在虛擬世界裡見到她們, 我就一直很想和她們聚聚。
當初畢業離開那裡的時候,她們還給我辦了個 party。
說要當一輩子的姐妹。
不論走到哪裡, 我們都沒有忘。
甚至幾年前吳華強被要債的打得半身不遂, 死在躲債的村裡的消息,還是她們和我說的。
那是我出道最重要的一年。
恐懼的心因為這個消息落到了實處。
我緩緩打下心裡話。
【因為我想你們了。】
3
我磨了薄暮很久,他都沒有答應在虛擬世界裡為小薄暮創造一個小吳宛。
「喂,」我戳戳他的手臂,「我當初都跟他說了會在未來和我在一起,你倒是把女朋友還給他呀。」
某人把手臂挪走, 執著地抿唇不語。
「又不是我跟他談,是小時候的我跟他談, 你在吃什麼醋?」
我是真的無可奈何了。
於是我轉身就走,瞞著他自己一個人進了虛擬世界。
彼時的小薄暮已經進了大學, 混得風生水起。
隻是表情更冷了,看起來比高中時還要難以接近。
我似乎看到了他頭上騰騰升起的黑氣。
很不友善。
似乎是在說, 我女朋友怎麼還沒來?
所以我沒忍住笑出聲了。
他的視線很快捕捉到我,疾步朝我而來。
「今天要上課嗎?」我問。
「隻有一節早八, 」他搖Ŧûₚ搖頭, 有點不開心地說, 「但下午有晚會的彩排。」
我想起來了。
這個時點的薄暮,有一場新生晚會的排練。
他被安排上去演話劇。
「那我們去吃飯, 然後下午我去看你彩排?」
那一天我自己也有事, 並沒有真正看過薄暮的表演, 隻是抽空看了直播,看了沒幾秒就關掉了。
「我沒看過,想看。」
話落,他的心情突然好了幾個度。
這個和小薄暮不算約會的約會,本應是很順利的。
但我沒想到大的那隻這麼快就發現了我的軌跡, 逮我逮到了這裡。
在後臺等小薄暮換衣服的時候, 他突然出現在了身邊,把我嚇一跳。
更衣室裡裡外外的人也被他清空。
「老婆,這麼想看我演話劇?」
他勾唇笑了笑, 眼裡神色不明。
「你知道嗎?人已經被我清空了, 我們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你想看我演什麼都可以。」
我知道自己難逃一劫,正想朝他撒撒嬌。
更衣室的門忽然從裡打開。
草。
說好的人都清空了呢?!
小薄暮衣服還沒換好, 外套挽在臂彎,面色不善地掃了一眼大薄暮。
他們在對視中,似乎達成了一致。
……我要完蛋了。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