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因他們家要娶的媳婦，隻能是門當戶對的女孩，洛七七這個孤女不配。
後來梁父的葬禮，梁西嶼缺席了。
洛七七也成了他心中深埋的愧疚，無關乎愛，隻是愧疚。
若他信她，若他那天沒有昏迷，能及時把她從車裡拉出去。
或許，她就不會死。
一瓶酒下肚，故事也講完了。
朋友拍拍梁西嶼的肩膀，「你那隻是是愧疚，愧疚不是愛情。」
「你想一下，若那日是何甜在車上，你會怎樣？」
梁西嶼久久未說話。
灌下一大口酒後，喉結節奏性地滾動。
最後，他帶著酒意自嘲地說：「那就跟她一起死唄。」
13
劇組難得放了一天假。
同組的男三號卻略帶羞澀地請我看電影。
我禮貌拒絕，「我隻想衝事業，現在沒有談戀愛的計劃。」
他撓撓頭，卻把電影票塞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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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看或不看都行，以後有談戀愛計劃時，麻煩讓我排個號。」
我笑了，笑他的坦誠與憨實。
一ẗū́⁻抬頭，卻撞進梁西嶼冷凝的視線裡。
他的身邊還跟著梁諾。
我扶額，怎麼又來了？
半個小時後，我們坐進咖啡廳。
梁諾倨傲地抬起小下巴，「媽媽，我不喜歡你跟剛才那個人交往。」
我託腮笑了，「嘖嘖，人還沒長大，心就跟霸總一樣大了？」
「乖孩子，你家大別墅在半山腰，不住在海邊，別管那麼寬。」
梁諾握緊小拳頭，「媽媽，你變了，我不太喜歡你現在這樣子。」
「你對我和爸爸，都好冷漠。」
我抿了一口咖啡，「有嗎？可是我挺喜歡我現在的樣子呢。」
他氣呼呼地不小心撞到了果汁，撒進小白襯衫裡。
梁西嶼微微蹙眉，「自己去洗手間處理一下。」
梁諾不在了，我卸下薄薄的偽裝，皺眉看著梁西嶼。
「不是說別來找我了嗎？」
他忽略我的問話，「剛才那個人要追你？」
我被氣笑，「梁西嶼，我們已經離婚了，我跟誰，想做什麼都是我的自由。」
「何甜，我們能回到過去嗎？」
「梁諾想你回家，他才七歲，不能沒有媽媽，你的心也該為了孩子軟一軟。」
「你從前不喜歡的地方，我能改。」
我能感受到，這是梁西嶼想「挽回」我能說口的最大誠意了。
他這樣的天之驕子，從小到大估計都沒求過人。
「梁西嶼，我們已經結束了，回不去了。」
「你的那一點點不甘心，真的與我無關。」
14
梁西嶼覺得自己越來越瘋魔了。
吃了這麼多次閉門羹，他還是沒想放棄。
何甜溫婉善良，他想的是，用水磨工夫，總有她松口的一天。
過去他因為對洛七七的愧疚。
無法敞開心懷去喜歡另外一個女孩。
十年過去了，他也該放下了。
當他燒掉洛七七照片這天。
駱施玲意外找上門。
「梁總，看在堂姐的份上，幫我最後一次好嗎？」
駱施玲是洛七七的堂妹，上一次直播間的事，也是借駱七七的名。
梁西嶼陰鸷地盯著駱施玲良久，「什麼事？」
「梁總，我主演的電影下個月就要上線了，但是另外一部電影同時上線的話，會搶了我的熱度，您能幫忙壓一壓嗎？」
「讓那部《女將》往後壓幾個月上映，行嗎？」
因為駱施玲很清楚，梁西嶼有這個能力促成這一切。
這就是資本的力量吧。
可梁西嶼並不知道，日後他將為今天的決策後悔不已。
他內線喊來助理，交代這不光明的差事。
助理想了想說：「梁總，《女將》的主演是何甜。」
「您確定要這麼做嗎？」
梁西嶼怔了一下。
隻是推遲幾個月上映而已，又不是不上映。
大不了，到時候花錢讓院線多排點她的片做補償好了。
「去吧，按駱施玲的述求做。」
15
電影殺青後，剪輯了一版初片。
全劇組觀看後，都激動不已。
導演更是拍著大腿說：「這部戲全員演技在線，上線必爆。」
尤其是劇組裡年齡最大的，93 歲演我奶奶的老藝術家方老師最為激動。
她拍了一輩子電視劇，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部電影。
當然也將是最後一部。
「我啊，若能看到它上映，我死也瞑目了。」
我笑著安慰老人家，「很快了，隻要等兩個月就能上映啦。」
可世事無常，電影突然被通知整改，檔期無限制推後。
喜悅突然被烏雲籠罩。
方老師年齡大了，突然疾病是她這個年齡的常事。
她躺在病床上眼角噙著淚。
「如果死之前能看到電影上映就好了。」
可這時，我安慰的話好似堵在喉間，怎麼都說不出來。
她走的那天，電影依然沒有上映。
我在殯儀館外的椅子上坐了很久。
看著黑壓壓的烏雲，突然想到了宋蓮葉。
我最好的朋友宋蓮葉病末時，頭發已經掉光。
她的家人和我還在努力地瞞著她的病情。
她抬起瘦骨嶙峋手臂，自嘲道，「女演員都很漂亮，我這麼醜，是不是做不成了？」
我哽咽著說：「會好起來的，你以後要拿獎當影後的，然後我在觀眾席給你鼓掌。」
可宋蓮葉卻緊緊握著我的手。
「以後我不在了，你就不要再去天臺上走邊邊了好不好？」
「活著總會有希望的，你不能因為你媽媽他們......就不要這個世界，不要你自己了。何甜，跳下去了，你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其實她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清楚。
「何甜，我快活不久了，如果你也喜歡做演員的話，幫我實現這個願望好不好？」
「何甜你那麼講信用的人，答應了就要做到哦。」
宋蓮葉這個小機靈鬼，她隻是怕我因為原生家庭再次自殺而已。
她應該是想，她死了，就再也沒有人去天臺上把我拽下來了吧。
她想我活著，那我就活著吧。
從此，她的願望就是我的願望。
可是她的遺憾未嘗不是方老師的遺憾呢？
幼年我對於宋蓮葉的離去無能為力。
如今，我對方老師的夙願再次無能為力，我有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可就在這時，導演告訴我一個真相。
「這片，是梁西嶼那邊的資本壓制的。」
憤怒一瞬間燒紅了我的雙眼。
若沒有他的插手。
方老師夙願能成。
而我篤定，我能拿一個獎，我有信心這次能完成宋蓮葉的願望。
16
這是我離婚後第一次主動來找梁西嶼。
在他驚訝略帶驚喜的目光中。
我用盡全力狠狠扇了他一巴掌，震得我虎口發麻。
梁西嶼沉下臉。
「何甜你過分了，不能仗著我喜歡你，就肆意蠻橫。」
我怒極反笑。
「梁西嶼，你就是這樣喜歡我的？為了駱施玲壓制我辛苦拍攝的電影？」
「為了你們的一己私欲，毀了別人的夙願？」
「小甜，她是七七的堂妹，我隻是想減輕我的愧疚。」
太好笑了。
他跟駱七七的往事，離婚前我從各個相熟的人口中拼湊了大概。
我雖與她不相識，但是欷籲一個年輕生命因為一段感情隕落。
「梁西嶼，你真有這麼長情的話，七七死的時候，你就該跟著一起去死啊。」
「你的愧疚扯上別人的人生做什麼？」
梁西嶼手指微微顫抖，臉上顯露從未有過的狼狽。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聲音帶著嘶啞，「何甜，我隻想好好跟你重新開始。」
「可能你不信，我突然發現，其實我是愛你的。」
我站在門口，逆著光冷笑。
「可是梁西嶼，我已經開始恨你了。」
17
從何甜說恨他那刻起。
梁西嶼知道他們再無可能了。
甚至都沒有臉面出現在何甜面前。
他也隻能像陰暗的老鼠一般，從網絡上偷偷汲取她的近況。
他的失眠症也越來越嚴重，醫生說是心病引起的。
Ṭūₓ心病要心藥醫，可他沒有藥了。
五個月後，何甜擔任大女主的電影終於上映。
精良的制作和精湛的演技，促使《女將》電影口碑票房雙豐收。
何甜站上領獎臺，拿到紅牡丹影後獎杯那天。
他和梁諾就坐在臺下。
「爸爸，媽媽好漂亮，身上像籠罩著光芒。」
「媽媽好厲害，她實現願望了。」
梁西嶼點點頭，「你媽媽很優秀，她一直是一個有韌性的姑娘。」
他又低聲輕嘆一句，「是爸爸把她弄丟了。」
那年在港城的街頭，他接了一個電話後，何甜不見了。
可他一轉身，何甜就撞進他的懷裡，手裡可愛地舉著兩隻冰淇淋。
「吃嘛，很甜的，我不會不見的，我會牢牢跟著你。」
現在他一轉身，何甜已站在萬丈光芒中央。
但是，他們之間卻隔著一條無法跨越的天塹。
頒獎典禮結束後，他讓管家先把梁諾接回家。
他獨自一人開車沿著環城高速馳騁。
想消一消心中那股揮散不去的煩悶。
車上正巧還在播放著關於何甜新晉影後的生活八卦。
「何甜，聽說你準備新戀情了對嗎？」
何甜的聲音清澈自信。
「生活總要繼續，遇到合適的人，為什麼不嘗試一下呢？」
在主持人的一聲聲恭喜中，梁西嶼的車速快速飆升。
未知的危險也像猛獸般逼近。
一段高架橋從中間坍塌。
若梁西嶼車速慢一點，及時踩剎車，或許有一線生機。
可他什麼都沒做，這一刻他突然鬼使神差地放棄了所有動作。
何甜說得沒錯，駱七七死的時候，他就應該跟著一塊死去。
他擁有過的從未珍惜。
七七死的愧疚, 他用何甜來彌補, 那失去何甜的懊悔, 他還能用什麼來替代呢？
車子翻滾下山那刻，他很想問問她。
「何甜，我死了，你會像懷念宋蓮葉一樣，懷念我嗎？」
可他很清楚, 她不會。
因為他沒資格。
18
主持人念出何甜這個名字時。
我幾乎犯上一瞬間的耳鳴。
導演和同劇組演員笑著催促我上臺。
手中握住那個晶瑩剔透的獎杯時，我才真實地感受到，我做到了。
山河遠闊，唯有努力不負韶華。
「宋蓮葉, 我拿到影後桂冠了, 你看見了嗎？」
我沒有騙你, 我實現我們的願望了。
那一刻, 我仿佛看到宋蓮葉坐在觀眾席上給我鼓掌，笑著露出她的小虎牙。
淚水盈滿我的雙眼。
年少時, 我執著父母的愛要公允，想要他們像愛哥哥一樣愛我，終日抑鬱苦悶。
結婚後, 我追求一份平等的情感，來自丈夫和孩子的愛，卻苦求不得。
而現在，我明白了。
自愛，方能無畏前行，因為最深的底氣源自內心的豐盈。
19
頒獎典禮結束後，我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是我媽, 她的聲音蒼老且疲憊。
「小甜, 我病了，病了很久不敢打擾你, 你有空能來看看媽媽嗎？」
「不能。」
「讓您兒子去看您吧, 他從小享受慣了作為您最寵愛的孩子的福利, 現在也該他承擔義務的時候了。」
說完, 我便掛斷電話，順手把這個號碼拉進黑名單。
與吸血包般畸形, 無愛的原生家庭做適當的切Ťŭ⁾割。
我認為這是應該的。
20
我以為拿完大獎，第二天能安然大睡時。
沒想到, 大清早一個電話把我吵醒。
助理告訴我, 「梁西嶼昨夜連人帶車掉落山下，確診身亡。ţûₐ」
「梁家人在找你，估計想邀你參加葬禮。」
事發有些突然, 我確實蒙了幾秒。
「幫我推了, 沒有前妻必須參加前夫葬禮的規定。」
他生前我就不太想見到他。
死了，就更沒必要見了。
他隻是我生命中的一段往事。
終將隱入塵煙，漸漸消散。
日光暖暖地, 已經潛入房間。
我拉起窗簾, 意外發現小區裡蓮花池中的花都開了。
蓮花瓣層層疊疊, 輕盈而飽滿，蓮葉鋪展，碧綠如翡翠, 一片生機盎然的模樣。
突然間，我想到了，我和宋蓮葉都喜歡的那句詩。
有她也有我。
「蓮葉何田田。」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