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戀人間最好的結局是坦蕩地相愛,體面地分開。
他沒給我,但我希望能給他。
14。
季濯接手江虞的案件半年。
以他的能力,本不該如此。
他一直拖延,無非是覺得案件解決了,他就沒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再繼續見江虞。
他光明磊落,他的行為合情合理,誰能詬病,敢亂想就是自己心髒,無理取鬧。
得知我和季濯分手的消息。
江虞十分高興,委婉的誇贊我識相。
故作大方的開導我,聰明女人不該綁住不愛自己的男人。
她已經和前夫去申請登記了,現在等著冷靜期結束。
就是這麼簡單,她的前夫並不是難纏的人。
隻要一點談判技巧,他就服服帖帖的籤字了,甚至不用上訴法庭。
我這個障礙剛走開,就急忙解決了另一個障礙,江虞確實有驕傲的資本。
說了半年的案情復雜,如今距離我離開也不過十多天。
好在,千裡之外的我,已經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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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冬天時下了一場雪,我提著從超市買的東西,沿著清冷無人的街道往回走。
到小區門前,季濯倚著路燈,黑色呢子上落了一層雪花。
他垂著眸子,雙手插在衣兜裡,整個人都落寞地靜止,像一尊石像。
半年前工作調崗,我離開那裡。
如今他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
他看見我,暗淡的眸子微亮,朝我快步走來。
因為激動,眼眶泛起了紅血絲。
近看他瘦了不少,原本飽滿的下颌線也變得凌厲。
我避開他幫我提袋子的手:「你來幹什麼?」
他怔怔地看我,平復了情緒才抬頭:「我找了你很久。」
「喔,我還以為你該和江虞結婚了呢。」
他前進兩步,急切地否決:「沒有,離婚後,她糾纏了我一段時間,可我沒理過她。」
我點點頭,心想那也和我無關,繞開他繼續走。
他到了我家門口,關門前,我讓他回去。
他勉強的衝我笑,點頭。
第二天一早,當看見卷著膝蓋靠在牆邊熟睡的男人時。
我心中冒出無名怒火,零下幾度的樓道,發什麼瘋給我找麻煩。
我一腳踢醒他。
他站起,臉上病態地發紅,明顯是發燒了。
此刻小心翼翼:「對不起,昨晚隻是多坐一下,沒想到就睡著了。」
「滾回去。」
他點頭,我卻從中看出陽奉陰違的意味。
不想在樓道和他大吵大鬧,我把他拽進門裡。
「你到底想幹什麼,你知不知道你死在我家門口,會有多麻煩?」
他搖頭,神情無措:「我沒想給你惹麻煩,我隻是怕我離開,第二天又找不到你了。」
「我再也不想體會,一夜之間你消失在我生活中的感覺。」
我嘗試冷靜:「季濯,半年前,我們就分手了。」
他小聲否認:「我沒同意。」
「季律師,這不是要雙方合意的合同。你不該來煩我。」
季濯揉搓著呢子上的扣子,一米八幾的男人卻比我弱小無助。
哽咽道:「那怎麼辦,我還想跟你在一起,你讓我怎麼辦?」
16.
從前的季濯用沉默來解決我們之間的矛盾。
如今的季濯像偷偷生長蔓延的草,一點點試探我的界限。
他不顧所有人勸阻,毅然決然地辭掉工作,來到這裡。
白天在我公司樓下的蛋糕店打雜。
晚上跟著我回同一小區、同一樓層的隔壁房間。
他會低頭,會道歉,但就是不走,打定主意要和我死磕。
我有時會看見,兩串命運多舛的手鏈都戴在他的手上。
有時看見,他屏保壁紙是跟我從前的合照。
我煩他揪著兩張電影票,問我喜歡的電影重映了,能不能和他去看。
我煩他伏小做低、笑臉相迎讓周圍人誤解和他的關系。
我心裡發堵,他真是我天生的冤家。
矛盾終於在他不知從哪兒知道了我生理期,提著紅糖水送我時被徹底激發。
他越是溫柔體貼,越是讓我覺得從前委屈,明明他什麼都懂。
我們在一起四年,我做了太多遷就迎合他的事。
吃飯不能講話,睡覺不留夜燈。不求他陪我逛街,不求他關心生理期。
他越驕傲,我越卑微。
我曾經以為他的改變,至少是因為那是他愛的江虞。
可現在我才明白,原來隻是因為我配不上他。
季濯蹲在我面前,見我旋開保溫桶的蓋子,表情愈發溫柔。
下一秒,溫熱的紅糖水淋頭澆在他頭上。
他的笑僵在臉上,季大律師何曾被人這樣羞辱過。
我甚至準備好了讓他送我進去拘留幾天。
可他隻是緩緩站起身,平靜地抹去臉上的水漬。
「如果這能讓你消氣的話,那就沒關系。」
保溫桶砸在他身上,隨後滾落在地。
「季濯,你賤不賤啊,是不是就喜歡舔不到的。」
「你不是對江虞愛而不得,為她離婚巴巴湊上去免費援助嘛?你們不是專業興趣相同有聊不完的話題嘛?為什麼現在不是了,為什麼要來纏著煩我。」
季濯臉色慘白,想上前,但看著我後退,他僵停在原地,十指插入發縫,痛苦萬分。
「我承認年少時對江虞有過好感,沒有把握好分寸。可從我們談過後,我就想清楚了,我不想失去你,我愛你。」
「可我沒想到你會離開我。念念,我真的沒犯過原則性的錯誤,我把所有你不喜歡的都改掉了。求你給我一個在你身邊補償你的機會,我們四年的感情,你不要這麼狠心。」
憑什麼沒犯過原則性錯誤可以說得理直氣壯,憑什麼要把我的原則放低。憑什麼我說了不要還非要認為我在矜持強塞給我。
「你知道我最看不起你什麼嗎?你給她送溫暖,以她男朋友的身份自居,和她打著正義的旗幟,享受著越界偷腥帶來的瘋狂與刺激。」
「但你偏偏不敢承認,自以為是地減輕你給我帶來的傷害,完了還覺得自己特委屈可憐,你真無恥。」
季濯哭了,原來穩重內斂、聲色俱厲的人,哭起來也慘兮兮的像條狗一樣。
可這不是半年前了,我的心比在大潤發殺了 10 年魚的人還要硬。
隻覺得他掉的是鱷魚的眼淚。
嘴上說著愛我,卻不顧我的意願,處處給我帶來困擾。
搞得自己像受害者一樣,靠折磨自己來彰顯深情、自我感動。
17.
最近下班我沒有再坐地鐵。
而是從公司停車場,坐陽祁的車回家。
他是我的組員,年輕帥氣,最重要的是長期健身很有安全感。
鑑於季濯的行為嚴重地影響了我的生活,為了斷掉他不切實際的念想。
我找到陽祁幫忙,假裝當我男朋友。
同時,又將季濯的消息透露給江虞。
我才不信江虞會輕易放過他這條大魚,那麼費勁逼走我,頭場婚沒離就迫不及待給我發二婚請柬的人,我更傾向於她還沒找到季濯。
一個星期後的晚上,陽祁牽著我回家,親密十分。
季濯等在香樟樹下,臉色黑沉,眼神狠厲地盯著陽祁。
他下巴上有些發青的胡茬,像沒休息好。
看來江虞已經找上他了。
我擋住陽祁,對著季濯:「滾開!」
他額頭青筋暴起,雙拳緊握,看我眼神有嫉恨憤怒,最終化為悲傷,垂下頭退開。
陽祁離開後,季濯伸手虛虛地攔住我上樓的步子。
他盯著我問:「他是誰?」
「呵,我表弟。」我玩味地看著他。
他眼神有一絲亮,裝著傻拐彎抹角:「我不知道你還有……」
「啊。」我拖長音調,惡劣一笑,「騙你的,他是我男朋友。」
季濯瞳孔急劇緊縮,幾乎咬牙切齒:「我不信,你不會突然談戀愛,你就是煩我。」
還挺有自知之明。
「那要我叫他回來,在你面前親一個嗎?」
隨著他血紅的眼眶,我撥通陽祁的話,打開免提。
就像正常男女朋友一樣,親密地叫對小名。
「小陽,走到哪兒了,不然今晚別回了……」
電話被季濯奪過掛斷,他垂著頭,沉默良久,平靜又詭異地問:
「是不是做再多,你都不會原諒我。」
我嗤笑一聲,嘲諷味十足地回他「是」。
18.
晚上陽祁突然有事,讓我拿著鑰匙先開車。
剛出電梯,江虞帶著黑口罩瞬間閃在我眼前。
她面目猙獰,如厲鬼般喃喃:「你為什麼陰魂不散,都怪你,都是你的錯。」
江虞的狀態顯然不對,我不動聲色地遠離,剛繞過她想去開車。
她突然瘋狂地衝上來撕扯我,我避之不及被推倒在地。
她又哭又笑:「你知不知道,我已經懷了他的孩子,他們家都同意娶我了,我差點就能過上好日子了。你滾都滾了為什麼不滾遠點。」
「他本來不會悔婚,都怪你,去死吧。」
她高高舉起方盒包,尖銳的一頭對準我的眼睛猛地扎了下來。
我心跳停拍,用盡全身力氣抵擋。
等再反應過來,我竟真的從她手下逃了出來。
硬包砸在地上的聲音還在空曠的停車場回響。
江虞真的瘋了,我想不通不過半年,她到底經歷了什麼會變成這樣,不惜犯罪。
我拼命地跑,而身後女人嘶吼,辱罵聲也緊緊跟隨。
眼看要碰到車門的前一秒,我的後腦勺被硬物狠狠一擊。
眼前不受控發黑,我暈倒了過去。
19.
再醒過來,我在一個陌生的房間。
一時間,竟沒發現這個房間內擺著熟悉的、那些我當垃圾親手丟掉的物件。
我想起身,卻驚悚發現,腳上被戴了細鐵鏈。
不長不短,剛好不能離開房間。
心裡徹底慌了,又強迫自己鎮靜地分析。
我是被江虞打暈的,那被綁一定和她有關。
陽祁聯系不到我,那應該也會報警。
所以當前首先不要激怒江虞。
想想她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還未想透徹,房門被推開。
我謹慎地看去,卻見到了絕對意料之外的人。
鐵鏈隨著我憤怒顫抖的身體發出碰撞音。
「季濯,你知道你在幹嘛嗎?你是律師啊,居然知法犯法。」
他走進的腳步微頓,面上劃過一縷復雜情緒。
將託盤放在床櫃上,他溫柔又強勢地將我摟進懷中。
我死命咬住他的手腕,聽他痛得發出悶哼,直到感覺到血腥味蔓延。
「呸!」
他不顧我的掙扎,頭埋進我頸窩深吸,發出舒服的喟嘆。
「念念,我沒辦法了,我可以一直等你,可你看向了別人。」
他抬眼看我,眸底席卷著病態的瘋狂和執念。
「我求過你了,是你太不乖了,我隻剩這一個辦法了,把你留在身邊。」
我怒斥他:「你瘋了,你對不起我,對你的孩子也不負責,還有你的父母……」
「他們逼著我娶別人。」
季濯突然吼得大聲,雙眼像要吃人的獅子。
可緊接著他又變成委屈的貓,捧著我的臉淚如雨下:
「他們逼我,念念。我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孩子是江虞騙人的, 我沒碰過她。可沒人相信我,但是沒關系, 你信我, 你信我就好。」
他神情渴求又脆弱, 拘禁著我卻像弱勢一方。
我嘗試與他商量:「季濯, 做法律尊嚴的維護者, 是你一直以來的信仰,我知道你是一時衝動,但也不想不可挽回。你放了我, 我可以向你保證,不追訴。」
江虞兩隻手接過,嘟了嘟嘴嬌嗔:「你才是小屁孩,沒大沒小的。」
「兩同」他掏出一枚戒指, 強硬地套在我的無名指, 面上是癲狂的笑意和滿足。
「念念向我求過七十三次婚, 從前那個混蛋沒有珍惜,可現在不會了。」
他柔情凝望著我:「從念念消失後的第一天起, 我就買了它,想求念念嫁給我,現在就是我這半年最幸福的一天, 念念答應我吧。」
我想說不,他的表情卻告訴我現在最好不要忤逆他。
最終, 我像隻溫順的小動物一樣點頭,聽他一個人的愉悅, 接他喂來的米粥。
10。
深夜時, 季濯給我換了一副手銬。
十分心疼地摸著我的手腕:「對不起念念,現在委屈你一下,以後你要怎麼還我都行。」
我咬住唇內軟肉, 沒有吭聲。
汽車飛速在公路上行駛, 朝著黑灣碼頭。
我的心如這黑沉的夜,越來越死寂。
難道就要如此了……
突然, 警笛鳴聲劃破黑夜。
數輛警車開始追逐, 越來越多, 前方道路也被攔截。
可季濯車速不減, 他視死如歸地甚至還在加速。
我真的嚇哭了。
「我害怕,我害怕。」我小聲地喃喃越來越大。
最後一聲帶著哭腔的尖叫:「季濯,停下來!」
季濯像從夢魘中醒過來的人松開了油門。
車停下時, 我被人救出, 他被警察壓跪在地。
他沒再看我一眼, 但在強烈的白熾燈下,柏油路面濺開了幾朵水花。
那被他修好的紅色珠串, 也在拉扯之間, 再次斷開,滾落一地。
後來,季濯以非法囚禁罪被判五年,終身不得再從事律師行業。
同時江虞也因故意傷害被判兩年, 至於她所謂的孩子自然也是假的。
兩大優秀法學生,一位金牌律師,最終也倒在自己的信仰之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