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心說:“喜歡的, 隻是……”
她也不是不好意思當眾吃東西,昨晚她當街吃棉花糖就沒什麼心理負擔。隻是嗑瓜子那聲兒實在太響了,在場又都是習武之人, 耳力過人,剛才林非鹿在旁邊磕得咔咔響,都引來好幾道憤怒視線了。
這麼嚴肅的場合,你還心安理得地嗑瓜子,合適嗎?!
林非鹿不是江湖中人便也罷了,她作為英雄榜上的人物,還是要收斂一下的。
林非鹿了然一點頭,理解了她的大俠包袱:“那我拿著吧,萬一你一會兒要跟人交手,總不能把瓜子當暗器撒出去。”
砚心被她逗笑了,正要還給她,旁邊林廷伸出手來,溫聲說:“給我吧。”
砚心以為是他要磕,也沒多想,便將手中的瓜子全部放進他掌中。
他手指很長,指根白皙,一看就不是舞刀弄槍的手。但手掌卻比她大,她握滿了手的瓜子放在他手中時,看上去卻隻有那麼一小撮。
林非鹿對這個江湖好奇得很,砚心便將在場她認識的高手一一指給她看。
過了片刻,砚心的袖口突然被輕輕扯了扯。
她轉過頭,便看見林廷將剝好的瓜子仁用一方幹淨的藍色手絹包著,遞了過來。
飽滿香脆的玉色瓜子仁就躺在他掌中的手絹上,手絹四個角垂下來,隨著風微微飄揚。
他溫聲說:“吃吧。”
春日的陽光才剛剛冒出雲端,他的眼睛裡好像有萬裡晴空,清澈又溫暖。
砚心又開始覺得耳根發燙,她默默接過來,看著他手指說:“多謝。”
林廷笑著:“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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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逐漸將這片人山人海的練武場籠罩,站得久了,許多人心中都生出煩躁來,四周逐漸開始躁動不安。
正當林非鹿以為就快打起來的時候,陸家緊閉的大門突然開了。
一位燕頷虎須的中年人走了出來。
砚心偏過頭低聲說:“這就是陸家如今的家主。”
陸家家主一現身,四周立刻群情激憤,全都在責罵陸家背信棄義卑鄙無恥。
陸家主也不還嘴,任由他們罵,一雙眼睛沉沉掃過在場之人,等聲音漸漸小下去,才開口道:“各位,陸某知道你們今日齊聚所謂何事。這件事確實是陸某教子無方,辜負了即墨大俠的信任。陸某深感慚愧,已重罰犬子。不過各位也當知曉,犬子隻習得即墨劍法第一式,此生絕不再使此招。今日,陸某便當著大家的面,將即墨劍法,轉交他人。”
底下頓時一片哄然。
陸家這麼爽快,大家之前準備的說辭都沒用上。
但陸家既然說要交出來,那些對即墨劍法勢在必得的人立刻站了出來。
全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名門正派,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才是重新接手即墨劍法的不二人選。有長篇大論的,也有說要比武論輸贏的,現場一時十分混亂。
林非鹿看著看著,突然覺得沒什麼意思。
這跟爭皇位有什麼區別?
都是利欲燻心,為了爭搶那個唯一的東西大打出手。
她轉頭去看林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陽光照射的原因,他臉色顯得有些白,濃密的眼睫搭下來,垂眸不知道在看著哪裡。
砚心站在他們之間,發現林非鹿擔憂的目光,便也轉頭去看林廷。
他像是在走神,總是溫和的眉眼微不可察地輕皺著,沒了往日的笑意。
砚心突然很想伸手幫他拂開眉頭。
她捏了下手指,湊過去關切問:“你身體不舒服嗎?”
林廷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在跟自己說話,彎唇笑了下:“無礙,隻是覺得有些吵。”
他臉色和唇色都泛白,看上去確實不太妙。
砚心眉眼一橫。
她轉過身,右手往後一撈,拔出自己背在身後的那把寬刀,面無表情往前一擲。
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那把寬刀破風而行,猶如利箭,蹭地一聲插進了陸家主身後的房門上。
現場頓時安靜下來,正在打嘴炮爭論的兩名高手也驚訝地看過來。
無人不識千刃寬刀,無人不知武痴砚心。
全場視線聚焦,嗑瓜子的林非鹿默默放下了自己的手。
女俠你做什麼?!你要搶劍譜也不用這麼明目張膽吧!
有人沉不住氣問道:“砚心姑娘,這是何意?”
砚心說:“你們太吵了。”
她看向陸家主,還帶著少女音色的嗓音十分沉著:“陸家主既然已有決定,何必看著各位前輩爭來爭去,不如直接說出你打算交付的人選吧。”
聽她這麼說,現場的目光又齊刷刷移到陸家主身上。
剛才他們一聽說即墨劍法要易主,便迫不及待爭搶起來,倒是一時之間沒能察覺陸家家主的言外之意。此時被砚心點醒,都不安地看著陸家家主。
卻見陸家主笑了一下,遠遠朝砚心抱了下拳。
然後才朗聲道:“陸家身負即墨大俠遺志多年,有負所託,今日,便在整個江湖的見證之下,將即墨劍譜,轉交給紀涼大俠,從今以後,陸家與即墨劍譜再無瓜葛。”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紀涼?!
他沒死?也沒隱居?
林非鹿被這個轉折驚得瓜子都掉了。
隻見陸家主身後那扇門緩緩打開,一抹高瘦冷清的人影走了出來。
走到門口時,毫不費力將插在門上的那把寬刀拔了下來,然後又隨手一擲。
寬刀便再次回到了砚心手上。
砚心朝他抱拳行禮,“多謝紀前輩。”
紀涼一現身,剛才還在爭搶劍譜歸宿的幾大家族和幾大門派都萎了。
天下第一劍客可不是虛名,敗在蒼松山上的人不計其數,紀涼這個天下第一的名頭,不是江湖給的,是他一劍一劍比出來的。
當著眾人的面,陸家主從懷裡掏出了一本劍譜,恭恭敬敬遞到了紀涼眼前。
紀涼隨手接過,塞進了懷裡。
沒人敢從紀涼手上搶東西,但這劍法誘惑太大,素來一派的幾大家族互相使了個眼色,便有人站出來道:“我輩素來敬佩紀大俠風採,但這劍譜乃是即墨大俠臨終所託,哪怕是陸家也無權隨意轉讓。就這麼交由紀大俠,恐怕不妥吧?”
周圍頓時一片附和。
不過一些真正討要說法關心大俠遺志的人倒是很贊同:“紀前輩劍法出神入化,自成一派,如今武功已臻化境,是這世上最不可能練習即墨劍法的人,交由他保管,的確不失為一條良策。”
兩派各執己見,都有話說,現場頓時又爭論起來。
直到紀涼隨手一招,將幾張染血的令牌扔了出來。
眾人定睛一看,竟是赤霄十三寨幾大寨主的令牌。
陸家主這才興奮開口:“即墨大俠遺言,誰若滅赤霄十三寨劍譜便歸誰。前些時日,紀大俠憑一己之力取五寨首領性命,算是滅其一半!如今劍譜必須易主,除了紀大俠,還有誰比他更有資格嗎!”
你名門正派這些年數次圍剿十三寨,殺的都是些小貓小狗,連寨主一根毛都沒傷到。
如今紀涼僅憑一人便殺五大寨主,你們有什麼資格跟人家爭?!
為劍譜而來的那些人看著這幾張令牌,再看看紀涼冷若冰霜的臉,都知道此事無望了。
而那些打著歪門邪道主意的人,也沒勇氣從紀涼那搶東西,紛紛歇了這心思。
本來以為要大戰幾天幾夜才能解決的事情,居然不到一上午就完美解決了,在場好多人都感覺自己雲裡霧裡的。
不過紀涼現身,算是破了之前的傳言。
他不僅好好活著,而且武功修為大有精進,能單槍匹馬取五大寨主性命,這江湖上又有幾人能做到。就算有這能力,也不敢輕易與十三寨為敵,看看當年即墨吾的下場不就知道。
不過紀涼無妻無兒,孤家寡人,就算跟十三寨結下仇怨,好像也沒什麼可怕的。
江湖上一時議論紛紛。
林非鹿自從紀涼出場整個人就已經驚呆了。
紀涼真的是小漂亮的紀叔!
她有點激動,又有些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想打招呼吧,又覺得紀大俠大概是不會理她的。
事情一解決紀涼就消失了,林非鹿就是想找他也不知道該去哪找,而且她也沒辦法跟林廷解釋自己怎麼會認識天下第一劍客,隻能忍住心中翻湧的情緒,先回府衙了。
林廷一回來便回房去休息了,他身子還是太虛,風璃草的毒雖然都排幹淨了,但毒性給他身體造成的傷害還未痊愈。
砚心等他離開後才問林非鹿:“齊王殿下受過傷嗎?”
林非鹿搖搖頭,想了想還是告訴她:“他中過毒,身子不太好。”
砚心眉頭鎖起來:“什麼毒?何人所下?”
林非鹿說:“是風璃草……”
她話沒說完,隻抱歉地笑了笑。
砚心以為此事涉及皇家秘聞,便也沒多問,隻是認真道:“秦山之上有一天然藥泉,對於療傷排毒十分有效,你們接下來若無別的事,可隨我一起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