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躍上牆垣,院中又是漆黑一片。
林非鹿還記著上次被高手劍意束縛的事,這下不敢魯莽了,蹲在牆頭用小氣音喊:“殿下,殿下——”
等了一會兒,沒人應答。
她又小聲說:“紀……紀叔,紀大俠,我可進來啦?”
還是沒人理她。
林非鹿跳下牆,警惕著朝房中走去。
這次果然沒有逼死人的劍意,她輕松走到門口,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房間內空無一人,連天冬都不見蹤影。
林非鹿心中突然生出一種不妙的感覺。
她心髒重重跳了兩下,借著月光衝進屋去。屋內擺設沒動過,但細看,又有一些東西不見了。比如,她送給宋驚瀾的那隻手爐。他不用的時候,總是放在案幾上,和砚臺擺在一起。
此刻那裡空空的,砚臺裡的墨幹了,隻有幾張白紙被夜風吹得飛開。
他走了。
林非鹿意識到這件事,手腳突然有些發涼。
她早知他會走,可當這件事突然發生時,她才開始後知後覺地感到難過。
陪伴她長大的那個溫柔少年,就這麼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甚至沒有給她留下隻言片語。
林非鹿在屋中呆立了一會兒,覺得眼睛有些酸,又覺得自己公主當久了,還當出了幾分矯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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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該走的。
宋國不見使者來,林帝也沒有放他離開的意思,宋國國君一旦過世,朝代更迭,跟大林之前維持的表面上的和穩必然被打破。屆時宋驚瀾不管是成為棄子還是人質,他的下場都不會好。
今日是太子大婚,宮內宮外的注意力都在這上面,這是他離開的最好時機。
林非鹿說服了自己。
她悵然地嘆了聲氣,收起那些七零八落的情緒,最後環視一圈這間屋子,轉身走了出去。
剛踏出門,夜裡突然傳來一陣破風聲。
一道黑影躍過牆頭,輕飄飄落了下來。
林非鹿瞪大眼睛看著院中一身黑衣的少年,以為自己看錯了。
直到他扯下面罩朝她走來,林非鹿才倒吸一口氣,失聲道:“殿下?你沒走?!”
宋驚瀾已經走到她跟前,沒說話,而是牽起她的手,將她拉到了屋內。
身後的房門無聲關上,屋內漆黑一片,隻有半縷清幽月光。
宋驚瀾就在這一縷月光之下抱住了她。
是很溫柔卻又佔有欲很強的一個姿勢,林非鹿被他按在懷裡,感覺自己有點踹不上氣。
她趴在他胸口,聞到他身上一股奇異的香味。
這香味有些熟悉,林非鹿聞了兩下,一開始沒想起來是什麼,直到他松開她,她才猛然反應過來,“冷鸞花香?殿下,你身上為何會有冷鸞花香的味道?這花不是隻有冷宮才有嗎?”
宋驚瀾雖松開她,手卻還放在她後頸的位置,指腹捏住她後頸輕輕摩擦著,鼻尖“嗯”了一聲。
林非鹿莫名其妙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你去冷宮做什麼?”
月光下,宋驚瀾勾唇笑了下。
那笑還是如往常一樣,帶著溫柔的弧度,卻又透著令她陌生且心悸的幽冷。
他湊近一些,低聲說:“公主,這是我走之前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那氣息就噴在她耳邊,林非鹿結結巴巴問:“什……什麼事?”
他卻沒說什麼,捏著她後頸的手掌一點點往上,撫住她後腦,將她往前帶了帶。
林非鹿下意識扯住他衣角,感覺有點腿軟。
他卻笑起來,溫聲細語的:“我走之後,公主要保重自己。”
林非鹿仰著頭看他。
那雙總是含笑的眸子,盡是她不曾見過的幽深之意。
此時的宋驚瀾,是她從未見過的樣子。
林非鹿一時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
一邊難過他是真的要走了。
一邊開心原來他並沒有悄無聲息地離開。
好半天,宋驚瀾抬眸看了眼窗外天色,將面前的小姑娘帶到了懷裡。
他彎下腰,伏在她耳邊,輕笑著說:“公主,我們還會再見的。”
第68章 【68】
林非鹿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麼走回明玥宮的了。
隻是回去的時候, 看見林瞻遠蹲在院子裡跟長耳和短耳玩,她也就蹲過去,吸了一會兒貓貓狗狗。
林瞻遠已經長成俊俏的少年, 但眼神還是童真又清澈,似乎察覺妹妹不高興, 蹭過來摸摸她腦袋,哄她:“妹妹乖嗷。”
他跟林蔚混了這麼多年, 倒是把林蔚的說話方式學會了。
林非鹿悵然地嘆了聲氣, 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想到剛才那個擁抱和最後臨別時令她陌生的眼神,又忍不住顫慄。
林瞻遠歪著腦袋看了她一會兒,問:“妹妹為什麼嘆氣?”
林非鹿說:“因為妹妹心裡有些難過。”
林瞻遠知道“難過”的意思,立刻緊張兮兮地湊過來拉住她的手:“妹妹不要難過,哥哥在!哥哥翻跟頭給妹妹看!”
說完就往地上一蹲,身子滾成一個球,在地上翻了個滾。
林非鹿差點笑死了。
看到妹妹笑了,他也笑起來, 露出小小的虎牙,又再接再厲地翻了兩個。
林非鹿越笑越大聲,最後把眼淚都笑出來了。
林瞻遠又爬到她身邊,拽著自己的袖子給她擦眼淚, “妹妹開心了嗎?”
林非鹿吸吸鼻子,抱住他親了一口:“開心啦!”
林瞻遠小臉紅撲撲的,還知道害羞了, 別過腦袋小聲說:“那……那今天就給妹妹親一下吧。”
裡頭傳來蕭嵐輕柔的嗓音:“鹿兒,遠兒,該就寢了。”
林非鹿應了一聲,拉著哥哥起身往屋內走去。她回頭看了眼翠竹居的方向,正看見明月當頭,滿空清輝。她在心裡默默說:再見啦,小殿下。
回國之路,道阻且長,他的回去,並不是回家,而是回到龍潭虎穴。
那裡恐怕早已布滿刀槍陷阱。
希望他一切安好。
這一夜林非鹿注定要失眠了,天快亮時才終於睡著。
這一覺就睡到日上三竿,蕭嵐寵溺她,她平日睡懶覺也從不催促。林非鹿一跟頭從床上翻坐起來,先喚來松雨問:“今日宮中可發生大事了?”
松雨奇怪道:“沒有,公主為何這樣問?”
林非鹿回想昨夜那抹冷鳶花香,搖了搖頭,慢騰騰起床。
今日是太子妃入宮的第二天,按照規矩,她要去跟皇後和兩位貴妃請安。林非鹿覺得司妙然初入宮,年齡也才十五,還是個小姑娘,人生地不熟恐怕會很拘謹,用過午膳就熟門熟路跑去東宮了。
林傾不在,司妙然果然一個人坐在寢宮中看書,聽說五公主來了,倒是很高興,忙叫她進來。
自從林念知出嫁後,林非鹿就沒個能聊天的姐妹了。林蔚比男孩子還煩,林琢玉又太木訥,女孩子還是需要一個能聊聊胭脂裙子的朋友的,司妙然倒是跟她很聊得來。
高門貴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林非鹿跟她聊了會兒天,還下了一盤棋。
她的棋藝綜合了林帝氣吞山河的霸道和蕭嵐抽刀斷水的柔韌,倒是把從小學棋的司妙然殺了個片甲不留。
俗話說,棋品見人品,司妙然輸了棋,輸得還挺慘,眼中卻無惱意,溫溫婉婉又不失大方道:“五公主棋藝精湛,妙然自愧不如。”
林非鹿跳下軟塌拉她的手:“嫂嫂,我帶你出去逛逛,近來菊桂開得可好啦。”
司妙然自然沒逛過皇宮,很期待地點了點頭。
林非鹿這些年是把皇宮犄角旮旯都竄遍了的,哪裡花開得好,哪裡的湖最清,哪顆樹上結的果子最甜,她都如數家珍。
司相府雖也華麗,但比起皇宮依舊遜色,司妙然一路行來,默默記下林非鹿給她介紹的宮殿和道路。
行至一個路口時,她突然聞見一股奇異的花香,不同於她以往聞過的任何香味,便有些好奇地看過去,指著前方問:“那是何處?”
林非鹿看了一眼,若無其事說:“冷宮。”
司妙然手指顫了一下,趕緊收回來,催促林非鹿:“快走吧。”
林非鹿熱情介紹道:“雖是冷宮,但裡頭種了一種花,叫冷鳶花,其他地方都沒有的。嫂嫂聞到香味了嗎?就是這花的味道。”
司妙然有些好奇,但更忌諱冷宮,林非鹿便自告奮勇:“我去給嫂嫂摘一枝來!”
司妙然忙道:“不必!那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