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我心情好,所以我淡淡道:「你真覺得虞振霆愛你嗎?你我都是物件,隻看買家喜歡什麼樣的而已。你是明珠,我是明燦,哪個不是為了點亮他以後的康莊大道?」
虞明珠愣了一下,隨即反駁。
「爸爸不是這樣的人!你真是惡心死了,私生女,」她說著說著,看見我手上的鼓棒,和桌上我和裴煥的合照,突然崩潰:「你以為賀乘風為什麼默認退婚!他喜歡你!你和你媽一樣,都是喜歡搶別人東西的賤人!」
「私生女?前段時間的熱搜還不夠你明白,你是他重婚的產物嗎?按道理來說,你才是私生女。」
我靜靜地看著她,突然覺得,她也隻是虞振霆野心裡的一個犧牲品而已。
我說:「虞明珠,我給你一個不當物件的機會,證明你自己,我可以給你一部分資金,讓你去國外重新讀書,好好活一次自己的人生。」
她在國外 gap 幾年,得過且過。
可那也是一種不同的人生。
她除了挑釁我,從小到大也沒對我造成實質性傷害,隻是驕縱了一點。
我等著她的回答。
虞明珠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氣:「別跟爸作對了。姐,你要作到什麼時候?」
我起身。
拎起鼓棒,胳膊上搭著牛仔外套,頭也不回道:「保安。」
虞明珠唯一一次向我示弱,沒得到結果。
她徹底急了。
被保安架出去的時候,她連哭帶鬧,舉著手機,指著裡面的視頻喊:「虞燦,你裝什麼清高,你不是榜上了裴二少!你這麼對自己的手足親人,你等著遭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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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我這才知道,生日那天,我和裴煥擁吻的視頻,被人錄了下來,剪輯之後發在網上爆火了。
因為裴煥太有辨識度的粉毛以及我之前的「名聲」,很快視頻也在圈子裡火了。
賀乘風圈子裡的人,不少都在暗地裡說我扮豬吃虎,六親不認連自己親爹都弄進去。
我並不是很在意。
早知道我真面目也好。
誰知虞明珠在我上臺前來鬧過,在我上臺後,又看見了一個人。
賀乘風。
從前不耐煩聽完我彈半首鋼琴的人,聽完了一整場我的鼓點 solo。
他的表情和 live house 格格不入,充滿了不可置信,所以我很難不注意到他。
賀乘風到後臺找我時,神色都帶幾分懵懂。
他像是第一次認識我。
裴煥跟在我身邊,不爽地撥弄兩下琴弦。
不過他還是選擇替我關上門。
他尊重我的一切選擇,願意讓我自己解決好一切。
賀乘風近來已經被老爺子訓的抬不起頭。
哪怕爹媽再疼也架不住老爺子屬意賀翎,他是越來越難做。
賀乘風眼下青黑,胡茬也沒刮幹淨。
他失魂落魄地看著我:「這才是真正的你嗎?」
我頷首。
「你……和以前完全不一樣。」
我不耐煩道:「所以?」
賀乘風艱澀道:「所以,我們能不能重新認識一次?」
怕我不讓他說完,他連忙道:「我以前隻是叛逆,不是真的討厭你。」
「從小到大,我爸媽什麼都替我安排好了,可是我不想事事都聽安排,我不想我連娶誰的自由都沒有。」
「所以我真的不是討厭你,我隻是討厭我爸媽安排我的人生。我以前對你是……過分了一點,」
他見我要開口,更急了:「——可那是因為我不知道你經歷了這麼多!我不知道虞叔叔對你這樣不好……更不知道你受了那麼多委屈。」
「虞燦,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他哀求著,臣服著,像我以前每次被虞振霆威脅去求和時一樣卑微。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認識,這次我會認真了解你,呵護你,替你遮風擋雨,你喜歡什麼、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我打斷他:「可我不喜歡你。」
我強調道:「從沒喜歡過。」
他呆滯住了。
我覺得賀乘風這人,挺好懂的。
他好像不明白,不是他錯沒錯過我的原因。
而是我對他根本沒興趣。
我當時處在那個位置上,無論他是賀乘風還是李乘風,隻要是虞振霆安排的聯姻,我都會先乖巧地服從。
賀乘風的秉性固然令人厭惡。
特有的叛逆勁和與生俱來的金尊玉貴,讓他不會低頭看人。
就像那件別扭的扔來要替我遮住裙子酒漬的衣服一樣。
他太驕傲了,不願意承認一點,自己的不足。
就連此時此刻他的反省,都偏離了重點。
所以無論是他還是衣服。
我一個也看不上。
我笑著說:「賀乘風。你不想聽從你父母的安排?」
「那你想沒想過,以你爺爺的性格。」
我淡然道:「你爸媽不寵你,你現在應該在喝西北風。」
哪有端起碗喊娘,放下碗罵娘的道理。
既要又要,愚蠢幼稚。
賀乘風愣了許久,才抹了一把臉:「我知道了。」
「我確實荒廢了許多,但現在,我也在公司學……」
我冷漠地做出了個送客的手勢:「那你還要看賀翎,願不願意分你一杯羹。」
這一句話似乎徹底傷到了他。
他絕望地看著我:「虞燦,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我明明……」
「明明……」
「喜歡你的啊!」
裴煥推開門。
「打住。你說別的我不管,你說這個我就有發言權了。」
裴煥不辨喜怒地靠在門沿上,手上掂了掂我的鼓棒,胳膊上的肌肉線條流暢有力。
他冷聲道:「說夠了嗎?」
「沒說夠我也要撵人了。」
裴煥一改在我面前好說話的模樣。
他捋了一把頭發,露出了光潔的額頭。
沒有一頭粉毛削弱他的氣場,他鋒銳的五官顯得更加桀骜。
他面色極為冷淡,盯著還不走的賀乘風:「聽不懂啊?」
「那我再說一遍,」裴煥一字一頓道:「滾遠點。」
「這是我女朋友,你算老幾?」
賀乘風失魂落魄地來,失魂落魄地走。
我看著他這幅不中用的樣子,以後賀氏,恐怕是賀翎的獨有物。
而我和賀翎當初合作的條件就是,等賀翎掌握賀氏,趕走賀乘風。
我受的三年委屈,他要一點不落地加倍嘗回來。
裴煥把鼓棒順手放茶幾上,臉埋在我肩膀上,恢復了狀態。
他像條毛茸茸的粉毛大狗,把我圈在懷裡,打斷了我的思緒。
隻聽他聲音悶悶道:「電吉他轉世也不過如此。」
我嗯?了一聲
他呵呵一聲:「沒品的東西。」
我沒忍住,笑了出來。
和他在一起後,我好久沒再吃抑鬱症的藥了。
連笑都變得好容易。
13
我笑的開心,別人就未必了。
比如被東歐遣回的虞振霆。
他東山再起的美夢破碎了。
不僅如此,他剛回國,通報報告也下來了。
人直接被按在了機場。
鐵拳出手認證,一時間媒體轟動。
春城曾經以慈善企業家出名的虞振霆,被本市最權威的發布媒體點名批評。
除了人設崩塌外,重婚罪、發家史、非法侵吞轉移財產、偷稅漏稅、虛假出資、非法集資……種種罪名挨個坐實。
包括小女兒虞明珠在外私生活糜爛、找槍手、搶佔貧困生分數……種種惡行一經曝光,曾經用資本壓下的黑料就開始滿天飛。
他們最愛的錢和臉面,一個都沒留下。
隻有我置身事外。
在我和賀翎的刻意引導下,甚至有媒體為我發聲。
他們說我是個可憐的犧牲品,這麼多年受了太多委屈。
圈子裡知情者更多。
虞振霆是被鐵拳打的,人人落井下石,撇清關系。
在虞振霆被送上法庭前,他鬧著非要見我一面。
一面玻璃牆,內外之隔,我笑的痛快。
我說:「你在難受什麼?難受你的地位沒了,你最在乎的臉面沒了?」
「可一個贅婿,你哪裡來的臉面?別給你自己臉上貼金了。」
虞振霆像蒼老了十幾歲。
他本來隻有鬢發白,如今滿頭白發,眉間刻著深深的溝壑,眼睛渾濁,帶著刻骨恨意。
他也笑了:「虞燦。我是你爸爸,你身上流著我的血啊,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你最愛的媽媽,也愛我,你對得起她嗎?」
虞振霆真的很會戳我的痛點。
如果我還像之前一樣,重度抑鬱,有嚴重自毀傾向,可能我真的會崩潰。
可現在。
「那等你下去了,你問問她吧。」我輕聲細語道:「其實,你還有一個選擇。」
他眼裡迸發出強烈的欲望。
「我媽曾經等你回家,整整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如果你願意磕這麼多頭,她原諒你,我就公開為你發聲,挽回你一點顏面。」
活人怎麼獲得死人的原諒呢?
虞振霆認真地聽到最後,終於明白,我今天來,是來看笑話。
我在耍他。
我起身,居高臨下。
就像虞振霆曾經對我那樣,充滿傲慢。
虞振霆崩潰道:「你個畜生,你不怕遭報應!」
他情緒激動,顯得癲狂,看守的帽子叔叔都按不住。
在他被押走前。
我將食指放在嘴唇上, 說:「噓,噓。」
「你這樣的人都沒得到報應, 我怕什麼報應?」
我對他報以同樣惡毒的笑:「虞振霆, 」
「我就是你的報應。」
我將你親手送進監獄。
而監獄裡等著你的,是我替你安排好的——
更大的報應。
下地獄去吧。
14.
裴煥一直在屋外等我。
我氣息還沒平穩,看向他的眼神都帶著暢快的戾氣。
裴煥抱住我, 說:「他會下地獄的。」
我張口想說什麼, 他卻堵住了我的嘴。
氣息纏綿間, 他說:「你不會。」
他的神色和語氣無比篤定。
他說:「你沒錯。」
這一個吻持續了很久。
久到我有些發暈。
我想。
我好像終於學會了什麼是「愛」。
那就是,我會永遠, 燦爛熱烈地包容並且相信我的愛人。
直到永遠。
……
虞振霆被宣判後的兩個月,塵埃落定。
賀家也舉報了繼承人的交接聚會。
幾年不出山的賀老爺子,樂呵呵地幫賀翎撐場子。
賀父賀母什麼也不敢說, 賀乘風根本沒有露面。
據小道消息傳, 賀乘風被打發去了外地的子公司, 賀老爺子特意囑咐要鍛煉他, 斷了他所有經濟來源,從基層開始做起。
曾經習慣紙醉金迷、大手大腳的賀乘風,聽說很是落魄,都開始賣起了二手,也更讓老爺子失望,怕是老爺子在的時候,他想回來,難了。
而曾經隻能圍繞哥哥打轉的私生子,如今成了眾星捧月的那個人。
他褪去那層懦弱的偽裝,舉手投足之間,滿是自信和帷幄。
觥籌交錯後, 我準備離開時, 賀翎找到了我。
他問我:「姐姐,還滿意嗎?」
我頷首。
賀翎忽然又道:「其實,我以前說的是真的。姐姐, 我們同病相憐,又一起經歷了這麼多……」
「你真不考慮我?」
他的神情很認真:「賀氏在我手上,可不會像那個廢物一樣, 混吃等死。」
我說:「不了。」
他追問:「是因為那個粉毛嗎?」
我避而不答:「世界上永恆的隻有利益。」
「我們未來的利益是共同的, 你不用擔心。」
他看了我一眼,幽怨道:「看來就是因為他……」
「先來後到, 講講規矩。」
裴煥不知什麼時候來了, 他拉住我的手,微微一笑:「趕場子呢, 晚上我們樂隊有演唱會, 送你一張票, 來嗎?」
「真以為自己佔著個婚約就能當我的女人了?嘖,看她那樣我都硬不起來。」
「(終」他緩緩做了個鬼臉:「才不。」
我和裴煥走時, 風不大, 我也沒聽清賀翎那一句無比酸澀的——
「不是因為利益, 」
「不重要了。祝你幸福,姐姐。」
……
外面下著雪。
又是一年冬。
我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春城這麼多年沒有下雪。
明明已經三月了,怎麼會下雪呢?
我望著這片雪花出神。
我在十七歲蟬鳴燥熱的夏天裡, 失去了以後的很多個冬天。
可今年。
另一隻更大一些的手,覆在我的手心上,陪我共同接住一片雪花。
裴煥溫熱的呼吸落在我耳側。
他說——
「這回是真的雪花。」
「我接住了。」
我接住了十八歲那年沒接住的雪花。
也接住了兜兜轉轉。
遲來的你。
看。
終於下雪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