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季,我在校門口撿到一隻髒兮兮貼著 OK 繃的小狗。
我不嫌他狼狽的臉、兇狠好鬥的眼眸,將他帶回寢室耐心喂養。
直到和男友分手後,我買了蛋糕提前回寢室慶祝。
家中一片狼藉。
我的小狗桀骜的戾氣褪去,小床上放滿我貼身穿著的家居服。
他半跪在床上,拼命往身後藏起我的內衣,嗓音顫抖帶了哭腔:
「不能讓姐姐知道……我是這麼髒的小狗……」
1
畢業季,我在校門口當快遞點的志願者。
學長學姐抱著打包好的紙殼箱放在我面前,由我一一進行分裝。
行李箱很重,我一個人忙上忙下。
最後一次跳下集裝車時,聽到背後有人小聲調侃我:
「桑顏真是努力,快到暑假了也來當志願者,不和男朋友出去玩嗎?」
「聽說是學校特招的貧困生,恐怕是為了賺錢才來做這種沒人願意做的兼職吧。」
……
夏日炎炎,我剛擦掉額頭的汗,就接到了男友程琛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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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微沉,那頭傳來遊戲時狠狠敲擊鍵盤的聲音。
「我室友回來說又看到你在校門口做兼職。」
他把煙頭在電腦桌上掐滅,神情不耐。
「桑顏,你能不能別總是讓我丟臉?
「我知道你家境困難,總是穿著那種服裝拋頭露面,你當我程琛的女朋友是什麼人?」
他脾氣一向很大,我被電話裡的怒吼嚇得手抖,手上剛打包好的行李也被摔在了地上。
我垂下眼眸,眼皮微顫。
他沒說錯,在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裡,我是 A 大前幾年特招的貧困生之一。
和他在一起不過是為了完成學業,順便圖他的錢。
可最近,程琛似乎有了新的目標,願意給我的錢越來越少,我隻能出來勤工儉學。
「對不起。」
我局促地站在原地,垂下眼眸,還是決定先道歉。
程琛很滿意:
「現在就辭職,回來給我帶一杯圖書館的咖啡。」
道歉可以,沒錢不行。
我拒絕得很認真:
「我很缺錢。」
沉默了幾秒後,聽筒裡傳來一聲他的嗤笑:
「你有我包著我,伺候好我就行,有什麼錢不錢的?
「剛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不就給你打了一萬,你們這種拜金女我很熟,怎麼,又想撈了?」
程琛是圈子裡的太子爺,和他在一起,言語侮辱總是常事。
他的話語依舊分明,可落入我耳中,我卻忍不住分了心。
銀色的金屬行李籠在我腳邊安靜地臥著,此時被掀翻在一邊,縫隙裡閃過一雙冷漠的銀灰色眸子。
是哪位學生託運的獸人?
我嘗試著雙手把它扶起,卻看清了籠中生物的臉。
眼前的犬類獸人生得精致好看,白襯衫髒兮兮,湿漉漉的碎發松散在額前,骨相優越的臉上還有好幾道新鮮的傷痕。
「……好髒。」
我下意識後退一步。
「呵。」
他翻身坐起來,嘴角扯出的笑滿不在乎。
隻一瞬間,淡淡的血腥氣從籠中溢出來。
我們所在的世界是人獸共存的世界。
人類處於主導地位,豢養獸人已是常事。
所以大概是哪位學生突發奇想,將獸人塞到籠子裡妄圖運輸。
我好奇地勾起他的下巴:
「你是什麼品種的小狗?這裡不允許託運受傷的活物。」
我蹲下身子伸手查看他的項圈,卻被他歪頭躲個正著。
下一瞬間,他微微皺著眉,往自己受傷的部位敷衍地貼上一張創可貼:
「沒主,可以了嗎?」
2
應該是哪位學生畢業後遺棄的獸人吧。
我嘗試翻找箱子上皺巴巴的行程單,尋找前任主人留下來的信息,一無所獲。
隻看到黑色油性筆寫著三個字。
段聞野。
隻是一個轉身的時間。
籠子裡的小狗微微耷拉著眸,眼角微紅,頭發軟軟地耷拉下來。
他穿著白色襯衫,湿漉漉地貼在身上,整個人狼狽又可憐。
明明是一副快哭了的樣子。
自尊心還這麼強,真是個臭屁小狗。
烈日當空,我吃力地將遮陽傘往他身上移了移,爭取讓他坐得舒服一些。
「不用你可憐。」
他冷哼一聲,偏過頭,努力揚起精致白皙的側臉。
我禮貌地對著他笑笑:
「隻是怕我要託運的貨物被太陽曬成人幹。」
「你……」
他的臉驟然升起一抹紅,迅速蔓延至耳根。
聽筒裡一陣嘈雜,程琛喋喋不休。
我把手機放在一邊,忙碌著不答話。
幾分鍾後,他驟然提高了音量。
「桑顏,我的內褲你來取走洗幹淨。
「下個月有場宴會,穿著你最性感的裙子來。
「還有。」
他停頓了一秒,語氣裡帶著曖昧的笑。
「你不是嫌在我這裡拿不到錢嗎,陳哥前幾天對你有點意思,識趣就在酒店好好表現。」
不知是誰在他身後提醒了句:「阿琛,桑顏是個好姑娘。
「要不是為了學費,她恐怕不會願意……」
養尊處優般的男人偏頭,慢條斯理地「嗯」」了一聲,輕嗤:
「開個玩笑逗逗她而已,你急什麼?
「當初看中她就是圖個幹淨,你問她,她敢碰除了老子之外的男人嗎?」
一時間,無人回應。
我停頓在原地,面無表情。
許是覺得沒意思,程琛自顧自地點了一根煙,不屑開口。
「乖順些,我的女人就該身旁一隻野狗都沒有。
「你別太過分。」
我攥緊手心的手機,話音卻突兀被身後伸出的一雙手打斷。
猝不及防撞進一雙冷淡的黑眸,微有幾分剛被吵醒的不耐煩。
回過頭來,小狗不知什麼時候掙脫了籠子。
白襯衫在腰腹處勾出流暢的線條。
眼前的男人肩寬腿長,足有一米八幾。
他姿態闲散地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獸耳隨著胸腔起伏在發間微顫。
微抿下唇,嗓音漫不經心:
「喂,我是野狗。
「她剛剛怕我曬著,特意給我開遮陽傘,沒時間理你。」
聲線偏冷,卻很好聽。
風雨欲來。
我僵了一瞬,下意識想拿回手機。
眼前的男人置若罔聞,挑釁一般,在我面前慢條斯理地把手機合上。
……
我的表情僵了僵。
猶如暴風雨前的寧靜。
聽筒裡寂靜了幾秒,安靜得像是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
緊接著,爆發出火山一般不可抑制的憤怒。
還有雜物被掀翻的聲音。
「你他媽的是誰!」
3
話筒裡傳來程琛將玻璃杯摔碎的聲音。
我微微一驚,下意識蜷縮手指。
似乎想起自己的身份。
程琛默了默,聲音沉了沉,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怒火。
「你現在在哪兒?
「我沒在樓下看見你,你到底現在跟誰在一起?」
程琛不愧是圈子數一數二的太子爺。
即使他強忍著怒氣,依然壓不住自己的脾氣。
一聲厲喝後,他的室友紛紛被驚醒,手忙腳亂地安撫他的情緒:
「琛哥,算了算了,可能是真心話大冒險,開開玩笑就是。」
不知誰搶過了手機,拱火一般開導:
「琛哥最近是和我們幾個找了個新馬子,但就是玩玩,你可別真放心上。
「那馬子仗著不懂事,纏著他要錢,不然也不會放你出去兼職。
「不過你放心,你還是正宮,聽琛哥的,給他道歉服個軟,這事就算了。」
所以,不管怎麼解釋,程琛還是出軌了。
女人的第六感果然很準。
即使我盡力將這段感情看得很淡,面對這份突如其來的侮辱,還是忍不住渾身顫抖。
程琛仍舊沒掛斷電話,傲慢地等著我的回答。
他從樓上居高臨下地指點我,側臉在煙霧中透出不懼的涼色,隨手把煙頭扔在我的腳下。
「道歉就算了,一個月給你加兩千。
「把你身邊那隻狗從我的視野裡挪走。」
但。
在場的隻有一隻犬類獸人。
從無家可歸的角度來說,他的確像是一隻棄犬,一條沒人要的野狗。
我抬眸,對上自覺回到籠子裡的段聞野。
他翹著二郎腿,面無表情地聽著,伸出手扯下眼角的創可貼:
「需要我幫忙喊打狗隊嗎?我好像聽到有同類在吠。」
我背過身,眼睛幹澀得厲害,卻一滴眼淚都沒掉。
接過電話,深吸口氣:
「那個女人是怎麼回事,程琛?隻要你說,我就聽。」
程琛身邊人影綽綽,細碎的光影從天臺投射到我身上,耳邊全是狐朋狗友們惡心的笑。
沉默了半晌,他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唇角勾起輕蔑的弧度。
「男女褲襠裡那點事,有什麼好解釋的。
「別那麼小家子氣,你該不會以為你真是我女朋友吧。
「一個被我玩過的馬子,怎麼,還沒鬧夠,該不會想和我提分手?」
我抬頭,對上他此刻的眼神。
上次見他這種眼神,還是我跟他去吃飯,在路旁遇見拖著殘疾的身子撿水瓶的老人時,隻有鄙夷、不屑和煩躁。
我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程琛怎麼會成了他之前最看不起的那類人,粗俗、放蕩、三心二意。
但事實就是如此。
幾秒鍾後,程琛耐心告罄,好脾氣地衝我開口:
「你想要多少錢,一萬?兩萬?
「穿黑絲陪我睡一夜,我保證暫時不碰別的馬子,可以了嗎?」
好啊,如果這就是他想要的,我奉陪到底。
我抬起頭,聲音卻很輕,輕到我有些想笑。
「我們分手吧。」
4
一時間,全場靜寂,落針可聞。
程琛喉間一滯,煩躁地扯松領帶:
「桑顏,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為了錢?」
他深吸一口氣,把煙取下來夾在指尖:
「讓你旁邊那隻野狗接我的電話。」
不等我回答,段聞野驀地出聲,毫無預料地抬眸看向我。
打開免提,勾唇,眼底戾氣一閃而過:
「你說,我是她的野狗?」
程琛一愣,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麼,一瞬間沒反應過來話裡的意思。
仿佛陷入一場無聲的戰爭。
他嘴唇嚅動良久:「我不管你是誰。
「她是我女朋友,不可能碰別的男人,你最好……」
「所以呢?」
警告被完全無視。
段聞野像是完全沒感受到這股凝滯的氛圍,仍頗有闲心地扯出一個笑。
再開口時,程琛終於找回狀態:
「隻是提醒你,她一向很乖,況且,我還沒同意分手,有權替她拒絕。」
段聞野點頭:
「的確如此。」
見他服軟。
程琛懶懶抬眼,又點了一根煙,沒太當回事。
但下一秒,他忽地噤聲。
眼睜睜看著段聞野扯了扯好看的眉,慢條斯理地對我伸出手:
「主人。」
腔調散漫。
嘴角漾起淺淺弧度,像在蠱惑人心。
5
程琛的笑意僵在臉上。
「桑顏,你敢!」
而段聞野此時的眼神,讓我想起曾在老家屋檐下的那條黑犬,將頭放在我腿邊時清澈漆黑的眼。
一樣清澈,一樣忠誠。
回過神時,我已經輕握住段聞野的手。
他的獸耳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越往前走,樓上驚呼聲不斷:
「那不是桑顏嗎?她瘋了?」
「我寧願希望是我睡花了眼,她是沒瘋,瘋的可是太子爺。」
程琛的聲音在其中尤為明顯。
他站在原地,連手都不曾抖一分,笑得淡漠。
「怎麼,要我通知你寢室樓的人一聲,給你們騰個地方。」
「不必了。」
我搶先開口,露出個清清淡淡的笑:
「跟你分手,我會買好蛋糕慶祝。」
在他神色繃緊之前,帶著段聞野離開。
6
直到站在寢室門口,我才暢快地呼出一口氣。
心中的不快一掃而光,對著段聞野道謝:
「謝謝你剛才幫我解圍。
「以後的事情我自己解決就好。」
我想當然地沒有把剛才的稱呼當回事,而他大概也是一時興起。
說話間,我已經打開寢室大門。
A 大周邊設施相當不錯,整棟樓都是單人宿舍。
我雖然沒有豢養獸人的經驗,但收留他一段時間等他找到真正的主人,想來不是難事。
我熟練打開冰箱,給他拿可樂,絲毫沒注意身後他的眼眸越來越暗。
空氣裡暗潮湧動,泛起奇怪的熱。
隻是一個轉身的時間,段聞野慢慢俯下身子,獸耳在發間輕顫。
「姐姐,獸人隻認一個主人。」
他伸出手臂撐在我兩側,無形中略帶著壓迫感,黑眸無辜又溫馴。
「我幫姐姐解決了麻煩,那你呢?」
距離驟然被拉到很近,我呼吸一窒,一瞬間神情有些慌亂。
手背貼上他的額頭,很燙。
嘗試著開口:
「多喝點冷水?」
一團麻繩在我的大腦裡飛速亂作一團。
我整個人結結巴巴。
回過神時,他已經垂下眼,神情毫無波瀾。
了無趣味地扯了下唇,松開對我的桎梏。
「去買蛋糕吧。」
我:「……」
氣氛瞬間凝固成冰,尷尬到我腳趾在地板上摳出一套三室兩廳。
段聞野淡漠地看著我,恢復了一貫的漫不經心。
畢竟他剛才幫了我一把。
我猜測會不會是對他太不關心。
於是忍著窘態,慢吞吞地開口。
「那我順便給你帶發燒藥?」
「……」
無人回應。
反應過來後,我已經被他推出寢室門外。
段聞野安靜地半倚著沙發,眼眸低垂,睫毛在臉上投出細密的陰影。
冷哼一聲,看起來隱忍又克制。
整件事透著奇怪又曖昧的味道。
在我隱隱感到好奇且豐富的心理變換下。
我木然走到樓下的蛋糕店,眼前排隊購買的隊伍又臭又長。
好不容易心不在焉地搶了兩款草莓小蛋糕。
結賬時,卻遇到了同樣豢養狐狸獸人的女同學。
她雙眸亮著奇異的光:
「桑顏,你的獸人也發熱期了?」
什麼期?
對上我疑惑的目光。
她無語地看了我一眼:
「你身上的氣味啊,佔有欲這麼強烈還願意放你一個人出門,你養的是什麼獸人啊?
「發熱期的獸人會性格大變,有的會拆家,有的會……你連最基本的常識都不知道?」
發熱期!
我被驚到面色蒼白,發出開水壺般的尖叫,聲線已經在顫抖。
這才猛然反應過來—
犬類獸人也有發熱期!
7
「別走啊,所以是什麼獸人啊?
「看你走得這麼急,該不會是個男模吧?」
女同學熱情地拉住我的胳膊。
而我顧不上答話,提起蛋糕就往樓上衝。
心中在默默祈禱,隻有一個念頭——
段聞野可千萬別拆家啊!
我顧不上放下手裡的蛋糕,衝進臥室。
打開大門後。
整個人都被怔住。
房間的燈還昏暗地亮著。
家中一片狼藉,衣櫃門大開,蕾絲睡衣、西裝領結、連衣裙的裙帶撒了一地。
越往裡走,越夾雜著喘息。
段聞野身上桀骜的戾氣褪去,整個人狼狽又可憐。
小床上放滿我貼身穿著的家居服。
他半跪在床上,修長白皙的手緊緊裹著纖薄的衣物。
曖昧摻雜在空氣中,不受控制地發酵。
我捂住眼睛,視線誠實地從指縫慢慢上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