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 5 歲。
我娘是失寵的妃子,我是沒有名分的皇女,我們住在冷宮。
有一天,我溜到冷宮外面,看到一群穿奇裝異服的人。
他們看著我,發出哇哇大叫:「好可愛的小團子!」
隨後我被一個叫導演的人看中了,讓我給穿龍袍的人磕頭叫父皇。
雖然他跟我父皇一點也不像,但我乖乖做了,因為他們說聽話就給我好吃的。
他們說話算數,給我一盒飯菜,還有一個香噴噴的大雞腿,好過那些黑心太監送來的餿飯。
我和娘吃了一頓難得的飽飯。
從那以後我天天去等著他們來。
再後來有個胖胖的姐姐問我,要不要她當我的經紀人。
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可是我點了頭。
胖姐姐說一定會讓我紅,賺好多好多錢,我就能救娘出來了。
1
我記事時我娘已經瘋了。
那時還有個嬤嬤,說是我娘的乳母,進宮前就跟著她。
她身體已經很虛弱,還是每天堅持照顧我娘,教我做事,還會跑去跟宮女太監吵架,為我們娘倆爭一口粥、一把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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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得最多的話是:「我不中用了,以後你要照顧你娘。」
我 5 歲的一天,嬤嬤躺在雪地裡,怎麼也叫不醒。
送飯的太監弄來板車,把她拉走了,再也沒送回來。
現在隻剩下我和娘,我學著嬤嬤的模樣,笨手笨腳點火燒灶,煮化雪水,給娘擦了一把臉。
我娘長得真好看,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大大的眼睛沒有光,定定盯著遠方,好像在等什麼。
太監拉板車出去時,忘記鎖門了,我看著外面被雪覆蓋的長街,生出幾分好奇。
我從出生就在這裡,根本不知道外面什麼樣,我萌生了出去走走的想法。
2
長街有兩道車轍,還有細碎的腳印,我順著它們的方向往前走。
突然,冷清的長街出現很多人。
他們穿著奇怪的衣服,五顏六色的袍子,有人推著車,有人扛著東西,有人拿著一個東西在喊話。
我呆呆站在那裡,所有的目光全聚集在我的身上。
「哇!好可愛的小團子!」
「這是哪個組的小演員跑過來了?」
「這是演小乞丐的嗎?好可愛啊!」
「我們演小公主那個不是又遲到了?就她,就她上!」一個戴黑框眼鏡的男人,用手指著我。
「可是她哪來的呀!」
「管她哪來的,快就行。上天賜這場雪就是要出爆款的,怎麼知道就不是我們的劇?天賜我也!」
我被幾個阿姨抱進一個鐵房子,她們飛快地給我套了一身暖袍,又重新梳了頭發,打扮好了又抱出來。
穿過一道牆,我看到一座宮殿。
「去,給他磕頭,叫父皇。」
我覺得背上被推了一下。
父皇?這個禮節我熟悉,嬤嬤教了我無數次。她一直幻想有一天父皇會來接我們出去。
我隻看到龍袍的一腳就跪下去,重重磕了一個頭,脆生生叫道:「父皇萬安!」
「咔!
「漂亮,一條過!」
就這樣鬧哄哄折騰了幾回,隻是簡單地捧茶、磕頭、請安,做了幾回,他們就放開我。
我膽子大了些,偷眼看了父皇,他和我娘牆上畫裡的人,一點也不像,除了身上的龍袍,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吃飯了。」
我聽到有人招呼,接著一個車推過來,眾人圍過去,都拿到了一個盒子,還有一個瓶。
我呆看著,那人順手塞到我手裡一份,摸了摸我的頭,又拿出一個紙袋放在上面。
「小團子太可愛了,叔叔給你加雞腿。」
紙袋裡的雞腿香氣撲鼻,我抱著東西抬腿就往冷宮方向跑,我娘還餓著肚子。
奇怪的是,我跑到冷宮門口,再回頭時,長街一個人都不見了,依舊清冷,地上的車轍還在,腳印還在。
我在門檻上絆了一下,盒子掉到地上,還好沒撒。
3
我和娘吃了平生第一頓飽飯。
吃飽了,我學著他們的樣子,把瓶子擰開嘗了一口,黑色的水有氣泡向上湧,喝一口辣辣甜甜的。
我把瓶子遞給娘,她也喝了一口,目光好像有了些神採,轉向我看了一眼,又黯下去。
我這才發現,身上穿的還是他們給我穿的暖袍,不知道是不是要還回去。
第二天,沒有人給我們送飯。第三天也沒有。
我突然有個不祥的預感,他們是不是不管我們了?
帶著恐懼,我再一次走出冷宮。
昨夜又下了雪,車轍已經被蓋上了,我的腳印小小的。這兩天沒有飯吃,我和娘都隻喝了一點黑水,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我茫然地向前走著,不知走了多遠,突然長街又熱鬧起來,人群又出現了。
「這不是隔壁組的小團子嗎?怎麼跑這兒來了?」有人看著我驚訝地說。
「咱呂導不是羨慕嗎,要不咱們也補兩場戲?」
很快,我又被抱了過去,這次又換了衣服,比上次的還要華麗,脖頸處還有毛茸茸的絨毛,扎得我臉痒痒的,不由得咯咯一笑。
「哇,她笑起來真治愈!」圍著我的姐姐們眼睛都笑得彎彎的。
咕嚕嚕,我的肚子發出一陣叫聲,給我化妝的姐姐聽到了。
「你餓了嗎?」
我老實地點點頭。
「沒吃早飯?」
「我兩天沒吃飯了。」我的眼中汪出淚來。
「你不要哭,我可受不了,天吶。」
化妝的姐姐憐惜地抱了抱我,轉身跑出去,很快拿來一堆吃的。還有個穿著大鬥篷的好看姐姐跟進來,手裡拿著一捧花花綠綠的東西。
「現在的父母真的是想錢想瘋了,這麼小的孩子送出來賺錢,連飯都不給吃。」
「有的童星父母為了讓孩子保持身材,淨餓著的。」
「還有給打針的呢。」
我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隻是拼命往嘴裡塞。我太餓了,還有這種叫奶茶的東西,太好喝了。
好看姐姐帶來的東西叫巧克力,我塞了滿滿一口袋。
今天導演伯伯讓我管好看姐姐叫額娘,我滿懷感激之心,甜甜叫了一聲,就撲進她的懷裡。
拍完這一段,我聽到導演伯伯大叫一聲好。
「這孩子有天賦,毫無表演痕跡,好!」
我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可是我剛才很享受。
我也想讓娘像好看姐姐一樣抱著我,滿眼深情地看著我,可是我娘不會,她隻會看著遠方。
我帶回來的食物,讓我們又扛了兩天,巧克力很經餓。
可一直沒有人來。
我們好像被人遺忘了。
我隻能再去長街找食物。
4
這次出來,又看到很多人,他們在打架,刀劍相抵,電光四射。
我驚恐地縮小身體,把自己藏起來。
突然,肩上被拍了一下,我仰起臉,看到一張白白胖胖的臉,居高臨下看著我。
「哇,讓我蹲到你了,小團子。」
她的臉上堆滿了笑,我就知道她沒有惡意。
「你是跟誰來的?你媽媽呢?」
「我娘瘋了。」
我垂下頭,太監都叫我娘瘋婆子。
「不是吧,這麼可怕!你能帶我去見她嗎?」胖姐姐驚得嘴都合不上了。
我站起身,拉起胖姐姐的手,向冷宮的方向走。
可是走著走著,我的手裡一空,胖姐姐不見了。
我急忙跑回幾步,她傻站在原地,還在盯著自己的右邊發呆,見我從前面出來,滿臉的驚訝。
我伸手向她走了幾步。
她尖叫一聲,「鬼呀!」,落荒而逃。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我嘆口氣,今天弄不到吃的了,我垂頭喪氣回了冷宮。
我手裡隻有一塊苦糖了,我遞到娘的嘴邊,想讓她咬一半,不想她一口吞下去。
我咽了一下口水,對她說:「沒關系,女兒不餓。」
然後就出了冷宮去碰運氣。
5
今天長街還是很多人,好在沒有打架,我抄著袖子,小心翼翼在人群中走著。
突然,身上一緊,被一位大嬸抓住了。
「可是找到你了,你要坑死我!怎麼演完了不來歸還服裝啊,丟了是要我賠的哎!」
我被她架上鐵房子,三下兩下扒下我的棉袍,看到毛領上有點苦糖的黑跡,狠狠瞪了我一眼。
「看什麼!幹洗也要錢的,下去!」
她把我推了出來,我腳一滑,從臺階上跌下來,摔得好痛,眼淚都要下來了。
我身上隻剩下一身單衣,在雪地裡風一吹就透了,凍得我瑟瑟發抖。
今天很不幸,沒有人來找我,大家都很匆忙,還有個兇巴巴的爺爺一直罵人。
這時有香味飄過來,送飯的車來了。
我眼睛一亮,跑過去,伸出小手。
「今天沒你的戲吧?這是按份發的,沒有你的。」發飯的人推開我。
我失望地退出去,今天沒找到吃的,還丟了衣服。
之前穿的袍子雖然破,可那是嬤嬤一針一線縫的,現在嬤嬤不在了,娘也不管我,我怕是要凍死。
我縮著身體,被推來搡去,還有人大聲說:「把小孩子帶走,砸到算誰的?」
接著後背被什麼撞了一下,摔出去,頭撞到牆上,有一陣發暈。
這時天已經黑下去,這些人行色匆匆,跑得更快了,熱鬧的長街突然就冷清下來。
雪一直在下,我的身上也蓋了一層薄雪。
我想站起身,可是頭暈得厲害,身子軟軟的,手臂撐不起整個身體。
我突然很想娘,她會不會找我。
她知道我快要死了嗎?
我如果死在外面,她也活不成了吧?
最後一個人也離開了,長街徹底黑下來,我的意識在慢慢流逝……
「唉,真是的!都窮死了,還怕什麼鬼!」
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接著就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6
胖姐姐叫張美好,她是做經紀人的,可是她的藝人都太糊了,最後一個糊得受不了,上個月回家種玉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