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傅識則這樣,傅正初立馬安靜下來。
他張了張口,才難以啟齒地吐出這幾個字:“我長得像女的?”
……
等雲釐回來的時候,兩人的神態自若。她鎮靜地坐回位置,心猿意馬地奮筆疾書。
“诶,雲釐。”
正當雲釐和往年考題混戰的時候,頭頂冒出屈明欣的聲音,她抬頭,屈明欣穿著條蕾絲白裙,妝容精致,輕摟了摟雲釐的脖子。
“我剛才在外頭見到你,就在想是不是你。”
“我能坐這嗎?這是上次萬聖節那個同事嗎?”屈明欣自來熟地拉開椅子坐下,朝後面招招手,“李蔚然,你過來呀。”
雲釐這才發現後方還有一個白白淨淨的女生,也拉開椅子坐下。
一有陌生人的介入,雲釐瞬間毛孔緊閉,生硬地和兩人打了招呼。
“我們去別桌坐吧,我同學他們在復習考試。”
剛起身,卻發現咖啡廳已經坐滿了。
“就坐這吧,我也想認識一下你的朋友。”屈明欣反客為主,自然地將雲釐拉回到位置。
幾人瞬間安靜了。
雲釐心裡不喜歡屈明欣,但也清楚高中時代已經過去好多年了。
她作為受害者,這段記憶頗為鮮明無法抹去。
Advertisement
但她也不想因為對方性格還沒成形時做出的行為,給她下一輩子的定義。
屈明欣和她聊了聊自己工作的事情,又問了問他們幾人的情況,手機不停震動,雲釐拿出來看了一眼,發現是何佳夢的電話。她拿著手機示意了一下:“我出去接個電話。”
何佳夢想和她確定一下動態宣傳的主題,雲釐先前已經想過,便直接給了回復。
“我想把EAW這期動態宣傳做成個一分鍾左右的短片,主題就是‘嘗試’,怎麼樣?”
回想自己當博主的整個階段,也有過許多嘗試。從最開始在美食區,逐漸遷移到手工區和生活區,再到最近那個爆火的機器人視頻。
出於就業願景,本碩階段她都選擇了自動化的方向,到EAW實習最初也想去的是技術部。
但被調劑到人事部門打破了她的按部就班,卻也給她帶來新的嘗試和機遇——她也向往過,融入人群;她也想證明,內向,並不意味著她無法勝任這份工作。
雲釐很喜歡這一期主題。
嘗試總是意味著,對於未來的期許。
她也有對於她和傅識則的未來的期許,比其餘的都更加強烈。
-
“剛才我在窗外看到雲釐和你們聊天,覺得她開朗了很多,還挺為她感到開心的。”屈明欣笑道,“我也想了解下雲釐的近況,要不加個微信?”
她主動地拿出手機,傅正初聞言,給手機解了鎖,剛往她們那邊遞,一隻手指壓住他的手腕。
傅識則:“不必了。”
屈明欣第一次要微信被拒絕,而且對方看起來還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傅正初朝她們兩人抱歉地笑笑:“你們有什麼事直接問釐釐姐吧。”二人是雲釐的朋友,他不想表現得疏遠,便問:“你們是釐釐姐的高中同學嗎?”
屈明欣:“嗯對啊,我們在高中時候關系很好,不過雲釐她一般和男生比較玩得來,女生裡好朋友就我和鄧初琦。”
“我給你們點一些喝的,替釐釐姐招待你們。”傅正初沒想太多,按了服務鈴。
屈明欣先和傅正初隨意聊了下南理工的事情,話題便到雲釐高中階段:“雲釐高中時候就挺可憐的,因為有一隻耳朵聽不見,所以上課的時候經常聽不清老師講話,點她回答問題,她連問題都不知道。我們老師就會說她走神,沒認真聽講。”
傅識則微微動了一下。
傅正初明顯沒反應過來。
她繼續惋惜道:“所以高中的時候她經常被罰站,成績也不太好,聽說後來讀大學保研沒保上,估計是大學上課也聽不清老師講話。可這明明也不是她的錯,她好像從小就聽不見,因為這個原因也受到過很多歧視,和我們也不太聯系了。”
“好多人問她現在怎麼樣,她也沒回復,不過看她和你們這麼開心,我們也就挺放心的。”
傅正初本來想說些什麼,餘光留意到傅識則的神情,他自動閉上了嘴巴。
服務員恰好拿來菜單,屈明欣剛接過,傅識則卻直接拿過菜單的另一邊,遞回給服務員。
傅識則:“你說過——你本科畢業,在工作了。”
屈明欣點點頭:“對我現在在……”
傅識則很少打斷人說話,難得破了例,哂道:“聽你揭雲釐的短,從上次我就很疑惑了,”
“不像受過教育的人。”
屈明欣臉上的笑有點維持不住,她辯解道:“我隻是希望……”
傅識則:“希望我們發現她的缺點,是麼?”
傅識則:“沒發現她的,你的倒是挺明顯。”
第27章
雲釐回到咖啡廳的時候,幾人正處於僵持狀態。
一分鍾前,屈明欣已經急於重新見到雲釐。她鮮少有這種被人當面責難的經歷,也不能接受在這裡她不受到別人的喜愛。
傅識則:“她們要走了。”
雲釐覺得突然,但也能猜出在她離開的期間發生了些事情:“那我去送一下她們。”
到店門口,屈明欣心有不甘地挽住雲釐的手臂:“雲釐,本來我不想說這個事情的,但你的朋友好像不太歡迎我們。”
雲釐警覺道:“什麼意思?”
“我就和他們聊了兩句,你那個同事脾氣就挺暴躁的。”
傅識則脾氣挺暴躁?
這還是雲釐第一次聽到這個評價。
“你們聊了什麼?”
“也沒什麼,就說到你以前被罰站,我本來隻是……”
罰站這兩個字激起雲釐高中階段最敏感的回憶,她打斷了屈明欣的話,“你和他們說了我左耳聽不見?”
屈明欣張了張嘴,見雲釐直接拉下了臉,也不再那麼理直氣壯:“我也沒想到他們不知道啊,況且,我們那麼多年同學了,隻是想他們能對你好一點。”
雲釐隻覺得不可理喻。
小時候的她並不忌憚告訴別這件事情,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有這個問題,在她的角度看,還以為所有人都跟她一樣。
所有人的左耳都聽不見。
都隻是個裝飾品。
直到後來,稚嫩的孩子口裡吐出‘聾子’‘殘疾’‘畸形’等詞匯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她和別人確實是不同的。
她有意識地不再和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情,但這個消息在高中時段還是不脛而走。
一開始,或者說,直至現在,她都因此有些自卑。
也情緒化過,忍不住問,為什麼是她。
但更困惑的是,為什麼一個本不是她的錯的事情,會被人來來回回地用來攻擊她。
埋藏記憶中的委屈與當下的怒火交織成團,原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不會像從前那樣了。為什麼直到現在,還要再來影響她的生活。
“我不覺得,在我朋友面前說那些過去令我難堪的事是對我好。”雲釐看著她,“我以前膽子小不敢反駁你,我以為將就將就,就能熬過去了。”
“現在看來不是這樣。”雲釐撥開她的手,冷淡道:“請你以後都不要再聯系我了。”
語畢,也不顧屈明欣的神情直接將門帶上。
在門後,雲釐花了好一段時間才平復心情。總算是揚眉吐氣了一番,出乎意料的是,邁出這一步,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麼困難。
……
咖啡廳內,傅正初把書蓋上:“小舅,你剛才是生氣了嗎?”
傅識則:“沒有。”
剛才傅正初聽屈明欣講起雲釐過去的事情,隻覺得她很可憐,直到傅識則說了那些話,他才反應過來。
好像確實是。
如果是他,是不會和別人說這些事情的。
“其實我一直也沒發現釐釐姐有一隻耳朵聽不見……”傅正初絞盡腦汁去回憶和雲釐的日常相處,卻想起了其他事情:“小舅,你一開始就知道嗎?以前我們每次出門,你都是在釐釐姐的右邊。”
傅識則:“……”
傅正初:“包括現在,你也在右邊。”
他還想進一步深究傅識則的動機,卻見到雲釐往這邊走了,傅正初停止了對話,不會隱藏心事的他慌忙地從一旁拿了本書,裝作在翻看。
沒幾秒,她忍不住道:“傅正初,你書拿反了。”
“啊,诶。”傅正初趕緊坐直:“我肯定是睡著了!”
雲釐:“……”
雲釐知道傅正初反常的原因,心裡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想來想去也組織不好語言,隻好接著安靜地看書。
幾人在咖啡廳裡隨意點了些輕食後,轉移到了有沙發椅的座位上。傅識則耷拉著眼,和傅正初要了頂鴨舌帽,戴上後便窩在沙發椅裡睡覺。
見狀,另外兩人也就安靜地翻著書。
就要考試了,雲釐卻心不在焉,想著屈明欣剛才說的話——傅識則暴躁。
知道這有誇張的成分在,但能想象,傅識則為她出面了。
這一想法冒出來後,雲釐滿腦子都在想象他為她動怒的模樣,但想了幾種可能性,都不太符合他的性格。
剛才如果在就好了。
試圖在草稿紙上寫些公式集中注意,結果畫了半天,卻畫了滿紙的月亮。
往旁邊看去,傅識則窩在沙發的角落,薄唇緊抿,身上輕微發抖,背又繃得很緊,似乎是在做噩夢。
他的眉頭緊緊地皺著,呼吸變得很不規律,像是在努力掙扎。
似乎也不應該任由他做噩夢。
雲釐伸手去搖他的肩膀,傅識則卻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壓在他的腿側。
“……”
雲釐試圖把手縮回來,那隻抓住她的手卻紋絲不動,他的呼吸忽然平穩了許多,眉頭也舒展開,唯獨扣緊了她的手腕。
莫名想起了吮著奶嘴的嬰兒。
這個動作,她也看不了書,便直接拿出手機,打開和傅識則的聊天界面,一字一字輸了幾句話,又一個個刪掉。
【你是在裝睡嗎?】
【我們的動作有那麼一些些曖昧。】
【你拉了我的手。】
【你主動的。】
【可以負責任嗎?】
……
【拉了五分鍾了。】
傅識則快醒的時候松開了她。將手縮回來,雲釐才發現手腕上已經被他扣得發紫。
傅正初用很古怪的語氣問:“小舅,你睡得好嗎?”
不知道他這語氣怎麼回事,傅識則隻是抬了抬惺忪的睡眼,沒搭理。
三人復習到晚飯前便結束了,雲釐回到家癱軟在沙發上,透過指縫看著燈光,再往下,手腕還有淺淺的勒痕。
因為拉了手,她單方面有種感情飛速進展的感覺。
他媽的怎麼整天吃她豆腐。
又不負責任。
雲釐鬱悶地打開微信給鄧初琦發消息。
雲釐:【今天也是求而不得的一天。】
鄧初琦秒回:【???你告白了嗎?】
雲釐忍住告知被吃豆腐的衝動:【沒有。那樣不得把人給嚇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