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地平復完心情,雲釐從包裡拿出粉撲補了個妝,而後又戴了個口罩。確定看不出其餘情緒後,才從消防通道回到一樓。
從這個門一出去就是EAW的大門口。
雲釐隨意往那邊一瞥,看到傅識則和杜格菲站在前邊,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她這會兒情緒極差,也無半點心思去顧慮別的東西,轉頭正想往出口的方向走。
下一刻,杜格菲突然喊她:“闲、闲雲!你上哪兒去啊?怎麼不過來。”
雲釐莫名其妙:“什麼?”
“你剛剛不是讓我幫你要這個帥哥的微信嗎?”杜格菲過來抓住她的臂彎,親昵道,“他還以為是我要,搞得我可尷尬了。”
“……”
雲釐明白了。
敢情是要微信不成覺得丟臉,想把鍋甩給她。
沒等她開口,傅識則淡聲問:“你要?”
雲釐順著這話看向他。
傅識則今天穿了件淺色襯衫,黑色西裝褲,胸前掛了個工作牌。像是剛修理完什麼出來,手上蹭了點灰,還拎著個工具箱。
此時他安靜站在原地,等著她的回答。
杜格菲搶先替她說:“對啊,她就是不太好意思說。”
傅識則低眼,似是在思索,沒有多餘的動作。過了幾秒,又與她對上視線,漫不經心地問:“不是給你了麼?”
第13章
Advertisement
話剛落,店裡就走出個穿制服的男人,喊傅識則過去幫忙。他應了聲,朝她倆輕頷首,便轉頭往裡走。
杜格菲也意識到這倆人原來認識,臉都綠了。
雲釐低聲說:“那我也先走了。”
“喔,”杜格菲調整好表情,挽住她的手臂,“我也要走了,一起吧。”
雲釐有些抗拒,卻也沒掙開,自顧自往扶梯走。
杜格菲跟在旁邊,闲聊似的:“你倆認識啊?”
雲釐:“算是。”
“是嗎?”杜格菲嘆了口氣,語氣帶了些嗔怪,“那你一早跟我說呀,我肯定也不會做那種事情了。你這樣我多尷尬。”
雲釐側頭看她。
杜格菲臉上仍掛著笑:“不過也沒事兒,我相信你也不是有意的。”
“……”
雲釐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
倒打一耙還能倒到這種程度。
跟雲永昌吵架的壞心情還未恢復,又平白在傅識則面前,被這陌生人喊過去當槍使。她唇線拉直,覺得沒發火也算是給足面子了。
雲釐緩慢道:“如果我沒記錯,今天是我們第一次說上話。”
“對哦,那既然沒說過話,你怎麼記得我的呀?”仿若沒察覺到她的情緒,杜格菲眨眼,“我還挺受寵若驚的。”
雲釐敷衍反問:“你呢?”
杜格菲:“我記性好呀。”
雲釐:“這樣。”
“說起來,你還挺像我一個很好的朋友。每回呢,她見我看上了什麼東西,就會故意跟我買一樣的。”鋪墊了許久,杜格菲終於切入主題,恍然道,“對了,之前也沒見你對這帥哥有意思,是因為聽到我找徐總要他微信號啦?”
雲釐一時語塞。
被這離譜的話弄得不知從何吐槽起。
杜格菲當她默認,笑笑:“不過讓你誤會了,我對這種窮——”停頓,她找了個溫和點的詞:“沒什麼本事的維修工,沒什麼興趣。”
雲釐皺眉:“你說什麼?”
“你剛沒看到麼?一手的灰,髒死了。”杜格菲說,“我本來以為是徐總的朋友,應該起碼能混個店長,這麼看他們關系也不怎麼樣。”
“……”
早些年,有一段時間,雲釐家裡條件很差。
那時候楊芳生雲野時險些難產,一直在家調養身子。恰逢雲永昌工作的那個工廠倒閉了,家庭沒有收入,舉步維艱。找不到工作他也不敢闲著,後來就靠在工地搬磚養活一家子。
每回跟親戚聚會,都會有幾個仗著家裡條件比他們稍好些的人,在那倍加嘲諷,揚武揚威。
其中有人經常打著同情的名義,說雲永昌沒文化就是隻能去幹這些活兒,身上的灰都融進皮膚和骨子裡了,洗都洗不掉。
當時雲釐年紀小,性格也沒有像現在這般話少怕生。聽到的時候不會像雲永昌那般沉默應對,次次都替父親感到委屈和憤怒,伶牙俐齒地頂回去。
到現在,她看到這些親戚時,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也因此,她最討厭這種,因為活得光鮮亮麗,就以為自己高人一等的人。
杜格菲這話,也讓雲釐想到父親當初的待遇。她壓著火:“看來你條件挺好的。”
杜格菲:“也還好。”
不等她說完,雲釐又道:“原來你之前還要過傅識則的微信,我不太清楚。畢竟那天我看你跟不少人要了,也沒法記住全部人。”
明顯覺得她是個好欺負的軟柿子,此時突然被她嗆回,杜格菲表情僵住。
雲釐無法做到像她那樣,跟人敵對時還笑臉相迎,面無表情地說:“對了,你條件這麼好,他怎麼沒給你微信?”
杜格菲:“那是因為——”
“哦,看來他對你也一點興趣都沒有。”雲釐壓根沒打算聽她扯,直接打斷,“所以人家是什麼職業,每個月掙多少,跟你有什麼關系?”
……
直至雲釐回到家,火氣才漸漸消退。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在剛剛的戰鬥力,似乎發揮超常了。這感覺不可思議,又有些飄飄然,讓她的心情也莫名其妙好了不少。
雲釐打開微信,發現楊芳和雲野都找她了。
楊芳安慰了她一番,說的話跟往常差不多,主要是來勸和的。而雲野也不知是從哪聽來的風聲,消息格外靈通:【你又跟爸吵架了?】
雲釐:【你不用上課的嗎?】
雲野:【媽讓我安慰安慰你。】
雲釐忍不住告訴她:【我剛剛跟人吵架,居然吵贏了。】
雲野:【哦。】
雲釐:【你不覺得很不可思議嗎?】
雲野:【不覺得。】
雲釐:【?】
雲野:【你跟我吵架就沒輸過,每次都堵得我無話可說。】
雲釐:【?】
雲野:【你可能自己沒注意到,你平時遇人時可能嘴笨點,但一生氣的時候,戰鬥力就會超強。】
雲野:【不過也挺好。】
雲野:【社恐並不代表懦弱。】
結束對話後,雲釐還在思考他的話,破天荒地覺得這個弟弟還是有些用處的。她起身,到廚房給自己拿了個雪糕。
復盤剛剛的“戰鬥”,想起杜格菲說傅識則是個維修工。
即便知道這並不真實,聽到別人這麼說他,雲釐心裡終歸不舒服。
算起來,他讀研的話應該也畢業了。按照他這麼好看的履歷,應該會去大公司或者是搞科研什麼的吧。
也可能是因為這店是親戚開的?
想起上次吃飯幾人相熟的模樣,雲釐感覺這個可能性比較大。
雲釐坐在電腦前水了一會E站,私信已經有不少催更,她良心不安地當做沒有看到。
自從開始準備考研,雲釐的全部心思都耗在那四平米大的自習室裡,那時候幾分鍾剪視頻的時間都是奢侈。每天她都渴望著從牢籠中釋放的那天,但真正重獲新生的那天,她又學會了新的生活方式。
偷懶,但是舒適。
正當雲釐含著口雪糕,手機屏幕亮起視頻來電的提醒,赫然是傅識則辨識度極高的名字。
雲釐嚇了一跳,冰凍的雪糕灌到食管裡,本能反應就是他打錯了。
猶豫這一會,電話已經掛掉了。
沒接上電話,雲釐一時覺得幾分懊惱,又不自覺地松了口氣。
但還沒等她緩上兩秒,屏幕再度顯示傅識則的視頻來電。
雲釐將電腦調至靜音,手機的每一次振動和鈴聲都在她的感官中放大,連帶著桌面微不可聞地顫抖。
鼓起了十二分勇氣,雲釐將視頻模式切換成語音模式接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地應了一句:“你好。”
電話對面沒有回應。
雲釐平日裡喜歡安靜,但此刻,安靜仿若一顆顆亟待爆炸的手榴彈。
滋啦一聲,電話那邊傳來嘈雜的人聲。
“釐釐姐,你在學校不?”雲釐勉強通過稱呼分辨出是傅正初。
突然覺得方才的心驚膽跳都是自作多情。
傅正初:“今天學校百團匯,釐釐姐你要不要來我們的攤位玩一下?”
很少受到不太熟的朋友的邀請,雲釐一下不會拒絕:“可以啊。”她頓了頓,又說:“我接到電話的第一反應,還以為是你小舅打的電話。”
不過傅正初似乎沒有聽清,聲音大了點,“我要去幹活了,要來捧場哦——”
他匆匆掛了電話。
本來是想試探一下傅識則是否也在,思索一會兒後雲釐又為自己的試探感到羞愧,傅正初可能隻是熱情邀請,但她自己這不良居心昭然若現。
可能傅正初也不在學校,隻是剛好傅識則在他旁邊。
更何況,她也沒有必要想那麼多。
難道傅識則不在,她就不去捧傅正初的場了嗎?
雲釐更為慚愧地發覺——
她確實是這麼想的。
……
百團匯是學校裡各個社團組織進行集中宣傳的活動,各負責人會在學校廣場的兩側搭帳篷,擺成長龍,就像一個午間的熱鬧集市。
雲釐上一次接觸到類似的活動還是剛進大學的時候。
隻不過面試不太順利,以至於本科階段都沒有參加任何社團組織。
下午也沒什麼其他的事,雲釐咬了口雪糕,拎起包往外走。
學校離租賃的房子不遠,雲釐步行到校門口後,照舊乘坐小巴士到校內。
離廣場還有距離,雲釐就聽到密集的喧哗聲和音響聲,入口處密密麻麻的人頭,場地中央還搭了個小型舞臺。
下車後,雲釐隨著人流移動,宣傳的人似乎把她當成了本科新生,紛紛給她塞宣傳單。
走了一圈,好不容易在廣場的邊角找到傅正初。
“釐釐姐!”傅正初一身學院衫,帽子印著南理工的校徽。原先正和新生講得焦灼,一見到雲釐幹脆地塞了張宣傳單打發走新生。
注意到雲釐手上厚厚的一沓宣傳單。
傅正初:“這些都不好,釐釐姐,你就瞅瞅我們社團的。”
他霸道地一把拿走這堆廣告單,從掛在脖子上的文件袋中給雲釐拿了張新的。
是一個叫做“攀高”的戶外運動社團。
傅正初故作正經,清清嗓音:“我們是學校唯一的戶外社團,體量也是最大的,我是副社長。”
為了凸顯自家的競爭力,傅正初振振有詞:“而且我最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拉了一筆贊助,超級多錢!”
他話音剛落,雲釐發現底下寫著一段話——“由EAW虛擬現實體驗館贊助”。
後面還附上了EAW的詳細地址和簡要介紹,憑這宣傳單到店消費還可以打八折。
雲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