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像是同個人。
這個視頻當初在網絡上小範圍火了一番。後來,少年還被人發現是跳級上的大學,參加比賽的時候才十五歲。
開掛一樣的人生。
當時視頻底下有各種評論。其中最火的一條,是因少年戴的月亮徽章,延伸出的一句戲言——原來人間也有月亮。
看到這視頻時,雲釐也十五歲,剛上高一。
那會兒她成績中等,卻意外壓線考上西伏最好的高中。內向寡言,努力卻又能力有限,被同班同學的優秀壓得喘不過氣。
也渴望身懷天賦,落於不凡。
少年在這個時候入了鏡。
成為了她年少時,短暫崇拜敬仰過,且迫切想成為的存在。
時隔多年,網絡熱度曇花一現,痕跡卻還殘留。
將這些信息敲入搜索框,雲釐還能找到當初高考成績出來後,少年接受的採訪。旁邊配著一張隨手拍攝的照片。
少年看向鏡頭,眉目青澀。擁有凡世俗塵皆打不敗的意氣風發。
下方標注了串文字——
南蕪市08年理科高考狀元,傅識則。
第6章
連著幾日小雨過後,八月下旬,許久不見的晴天總算露了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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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陽高掛,世界被陽光鍍了層金,泊油路仿佛要燒起來。眼前時不時有小蟲子飛過,蟬聲嘶啞連綿,了無止境。
雲釐覺得自己要被曬化了。
跟鄧初琦碰面後,她們也沒心思挑店,直奔隔壁的海天商都。
兩人隨意進了個餛飩店。
“這個破天氣,就是要把人活生生烤了。”吹到空調,鄧初琦才感覺活過來了,“我真待不下去了,還是西伏好,在西伏我就沒感覺有這麼熱。”
雲釐否定:“那是因為你太久沒回去了,西伏也這麼熱。”
“是嗎?行吧。”鄧初琦說,“唉,真希望南蕪能下一個夏天的雨,前幾天的氣溫就非常Nice。”
“那南蕪得被淹了。”
“不然就一直別出太陽!”
“你怎麼還見不得光。”
“……”鄧初琦受不了了,探身去掐她的臉,“雲釐,你說你這人多愛抬槓!我今天過來就應該帶根針,把你的嘴給縫上!”
雲釐吃痛地後躲,笑著求饒:“我錯了我錯了。”
鄧初琦這才勉強收手。吵鬧過後,盯著雲釐的臉,她不由感嘆:“我記得最開始對你的印象是,這女生雖然長得好看,但怎麼這麼高冷,是不是在跟我裝逼。”
雲釐瞥她:“說話注意點。”
鄧初琦:“結果熟了才發現,你之前話少可能隻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手段。”
“嗯?”
“以免得罪多方,被人暗殺。”
“……”
服務員正巧端了兩碗餛飩上來。
鄧初琦倒了一勺辣椒,突然想起來,指了指上邊:“對了,那個VR體驗館好玩嗎?之前試業我就打算去的,但我忙到忘了。”
“我還挺喜歡的。”雲釐如實說,“本來接了還有點後悔,但去了之後覺得還挺賺。又有錢收又能玩。”
鄧初琦好奇:“除了你,他們還邀請了誰啊?”
絞盡腦汁想了半晌,雲釐報出還記得的幾個名字。其中一個鄧初琦聽過,她就立馬激動地說起之前吃過的關於這人的瓜。
雲釐聽得津津有味,並點評:“感覺是假的。”
過了會兒,鄧初琦又問:“就這幾個嗎?還有無?”
雲釐思考了下,實在想不起來了。對著鄧初琦期待的表情,腦海倏地冒起前天在網頁上搜出來的“傅識則”三字。
她動了動唇,猶豫著問:“你記得我們高中時,有個視頻在E站小火過嗎?”
鄧初琦:“什麼?”
“就是那個什麼,”雲釐不好直接提名字,憋半天才憋出句,“…人間的月亮。”
“月亮?”鄧初琦一臉茫然。
“就是西伏科大那個……”
“噢!是西伏科大那個天才嗎?”提到關鍵詞,鄧初琦立刻反應過來,“我想起來了,我高中第一次去你家的時候,還看到你像供奉似的,把他的照片貼在牆上——”
“……”
還忘了有這麼一茬。
年少時做的糗事被提及,雲釐雙頰發燙,打斷她的話:“行了行了,吃飯吧。”
鄧初琦樂不可支:“怎麼突然提起這人?我都忘了他長什麼樣了。”
雲釐稍頓,過了幾秒後才回答:“我好像見到他了。”
“啊?”
“但我不太確定,是不是一個人。”
這其實跟她這次去EAW,見到幾個之前隻在屏幕上見過的博主的事兒差不多。但相較起來,遇見傅識則所帶來的的情緒,肯定更為強烈些。
畢竟是她崇拜過的人。
雲釐隻是心裡略微覺得有些怪異。
怪異在哪兒,她也說不清。
是沒把人認出來;
還是因為始料未及地,見到了個,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遇見的人。
算起來也過了七年了。
少年又高了一截,五官也長開了些,增添了些時間堆砌出來的、無法偽裝的成熟。模樣跟從前無甚差別,最迥然不同的,應該是他展現出來的氣質。
跟她想象中的,有了很大的偏差。
這幾次見面,他表現的都有些孤僻不合群。
她本以為這樣的人,應該要是人群中的焦點,是眾星圍繞的月亮。有風度也懂分寸,對待人與事都遊刃有餘,知世故而不世故。執著又堅不可摧,強大且百折不撓。
不該是像現在這般。
光芒像是被蒙了層灰,與黑夜融為一體。
沉默而枯朽。
雲釐分神片刻,無端想起了他躺在沙發上睡覺的畫面。男人微微蜷縮,身材瘦削,隔著衣服能看到蝴蝶骨凸起的輪廓。
頹殘,脆弱,又不堪一擊。
“那可能就真的不是一個人,說不定隻是長得像。”鄧初琦也沒放在心上,“我記得這個天才好像跟咱一樣大吧?這過了好幾年了,也不一定還長視頻裡那個樣。”
雲釐反應過來,笑了起來:“說的也是。”
這麼一想,她腦補得似乎有些過頭。
就算真是同個人。
他也可能隻是因為這幾天感冒了,才無精打採。
-
附近小區不少,新舊皆有。雲釐手頭不太差錢,選擇了鄰近環境治安最好的七裡香都。對面就是海天商都,距離南理工也不到十分鍾的路程。
飯後,雲釐再次跟中介聯系,確定了時間了便拉著鄧初琦一塊過去。
房子一室一廳,家具齊全,衛生也已經搞得幹幹淨淨。
鄧初琦剛籤過租房合同,經驗稍多點,全程都是她在跟中介溝通。房東的要求是必須住夠一年,交三個月押金。
雲釐覺得也不算不能接受。
很快就定下,約定好第二天籤租房合同。
鄧初琦回家後,雲釐上網找了個保潔給房子大掃除。
又陸續在網上買了不少生活必需品、拍攝設備和小物件等填補空間。
在酒店房間到期前一天,雲釐正式搬了進去。
等雲釐把房子收拾好,天都已經暗了。她後知後覺地感覺到餓,想起上回過來復試時,她在南理工旁的一條小吃街隨意打包的一個炒粉幹,味道意外十分不錯。
後來回西伏,吃了幾家店總覺得差點意思。
想到這,雲釐翻了圈外賣,卻沒找著。
應該是這家店沒有外賣服務。
雲釐看了眼掛鍾,十點出頭。
順著窗戶往外,還能看到燈火通明的海天商都。
時間不算晚,加上饞蟲冒起,雲釐激起了一種今日吃不到不罷休的感覺。幹脆回房間換了身衣服,拿上錢包出門。
憑著粗淺的記憶,雲釐出小區,過馬路,順著海天商都一直往前走。路上,她看到幾次有人在馬路旁燒紙。
雲釐疑惑又不安,拿出手機看了眼。
才發現今天是中元節。
“……”
雲釐頭皮發麻,瞬間後悔出門。
但已經走了大半的路程,也不好無功而返。
雲釐繼續走,穿過一個廣場,再過條馬路,就到了那條熟悉的小吃街。
路燈亮堂,往來行人也不少。她隨之松了口氣。
先前雲釐是為了一家網紅奶茶店過來的,出來沒幾步就能看到那家炒粉店。此時她也不太記得具體位置了,隻記得還挺偏的。
雲釐打開導航。
順著往前百來米,不知是不是延遲,接下來導航上的路線歪歪扭扭的。提醒她的方位,是讓她穿過一條巷子。
裡頭漆黑,地也湿漉漉的。十來米就是個轉角。
從這兒過去,右轉再左轉,就是另一條街道。
路程也不遠,雲釐鼓起勇氣走了進去,剛轉彎,就聽到前邊傳來男人們嬉笑打诨的聲音。抬頭的同時,聞到了鋪天蓋地的酒氣味。
視野裡出現了兩個男人。
一個染著淺藍色頭發,鎖骨處還紋了一串含義不明的英文字母;另一個穿著背心,露出手臂上大塊的肌肉。
昏暗又偏僻的巷子。
這個場面,雲釐不免發憷。也不敢跟他們對視,鎮定自若地繼續往前。沒走幾步就被藍毛堵住:“咦,小妹妹你好啊。”
雲釐警惕後退。
另一側的大塊頭調侃道:“大豐,你耍什麼流氓啊。”
“我哪兒耍流氓了?”藍毛醉醺醺的,大著舌頭說,“我、我就打個招呼!”
雲釐想繞開他們,但巷子窄,被兩人堵得無出路。怕顯得太膽怯會讓對方更加過分,她輕聲說:“您能讓一下嗎?我想過去那邊。”
藍毛涎皮賴臉:“行啊,我讓你過去,你一會兒陪我去吃個宵夜。”
“……”
“行不行啊,小妹妹。”
“…好。”怕惹惱他,雲釐不敢拒絕,隻能扯理由拖延時間,“你先讓我過去可以嗎?我還得去買個東西。”
藍毛聳肩,側身騰了個地兒。
巷子旁的幾家店都已經關門了,左側空蕩蕩的,像進入了個無人之境。另一邊,幾米開外昏暗的路燈下,有個男人站在旁邊,低著頭抽煙。
他背著光,面容蒼白無血色,看著陰沉又詭譎。
像個借助鬼門,在深夜進入人間的異域孤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