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人是何佳夢。她在眾目睽睽之下,信心滿滿地報出答案:“觀音菩薩想吃菠蘿蜜。”
“……”
包廂內安靜一瞬,又哄然大笑。
何佳夢撓頭:“怎麼了?不是嗎?”
“當然不是,小何你怎麼回事,這麼神聖的句子你給傳成這樣。”費水樂了,“不過我還挺奇怪,前面怎麼傳這麼快?害得我以為對面出了個短句子,聽到時我都懵圈了。”
徐青宋低笑出聲,慚愧又坦然:“抱歉,我實在記不住。直接傳的‘《心經》第一段,能背的背一下’。”
他之後的幾人也憋笑半天了:“加一。”
接龍止於男人。
確定目標,話題也沒持續太久。大家隻當他涉獵廣,況且《心經》不長,背下第一段也不足為奇。過不久,對面桌也結束傳話,以一字之差險勝。
眾人調侃幾句,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雲釐糾結再三,鼓起勇氣跟男人搭話:“那個……”
男人停頓,抬眸。
他的睫毛細長,眼窩深邃。雙眼皮薄,眼尾天生上揚,勾勒出冷漠而凌厲的輪廓。不帶情緒時,就帶了難以捉摸的震懾力。
“你剛剛叫我靠近點…”雲釐有點後悔了,又不得不繼續,“是知道……”
——是知道我左耳聽不見嗎?
接著說就等於報答案,她及時剎住,巴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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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沒有回答。
雲釐訥訥:“你怎麼不說話?”
男人看她,平靜說:“你沒說完。”
“……”
雲釐換了個問法:“就、就是,你剛剛為什麼讓我靠近點?”
四目對視。
周遭人影紛擾,嘈雜又顯得沉寂。就在雲釐覺得他下一秒就要點破時,男人把手機放回兜裡,隨意道:“規則,不能讓第三人聽見。”
-
這附近剛好有家KTV。
徐青宋似乎是這的VIP,也不用提前預定,進去就被服務員帶到一個派對房。空間很大,三步臺階將其分成上下兩錯層,再容納十人都綽綽有餘。
酒水小吃和果盤陸續送上。
幾個放得開的已經拿著麥開始嘶吼,點歌臺接連被人佔據。其餘人分成幾堆,要麼打牌,要麼玩大話骰。
還有些跟雲釐一樣,坐在一旁聊天聽歌。
這桌坐了七八人,好幾個雲釐也叫不上名。中間位置是徐青宋,正笑著跟人碰杯。剛剛跟他一塊來的男人已經不見蹤影。
她低眼看手機,又有意無意地往周圍掃了圈。
恰在這時,有個女人半開玩笑:“徐總,你剛帶的那個帥哥去哪啦?怎麼輸了還不過來買單?”
雲釐的注意被轉移。
徐青宋無奈:“人身體不適,放他一馬吧。”
女人名叫杜格菲,聽何夢佳說是某平臺的女主播,今天幾乎把在場所有男人的微信都要遍了。她託著腮,繼續打探:“是不是女朋友查崗呀?”
徐青宋不置可否。
杜格菲:“沒來得及要個微信呢。”
仿若沒聽懂這言外之意,徐青宋嘆惋:“那可惜了。”
“……”
杜格菲明顯梗住。
桌上有人噗嗤笑了聲。
雲釐壓著唇角,也有點兒想笑。但過後,心情又平白低落下來。
這情緒不知從何而來,像棵被暴曬的含羞草,蔫頭耷腦,喪失精神氣。
又像是想投入許願池的硬幣落空。
過了會兒,何佳夢湊到她旁邊,小聲問:“闲雲老師,你想去廁所嗎?我不太想用包間的坐廁。”
雲釐回神:“有點兒,我跟你一起去吧。”
從包間出來,走廊的燈光昏暗,燈仿佛被糊了一層布。沒幾步就有個公共衛生間,進入之後,布也隨之被掀開。
解決完,雲釐出來洗手。
何佳夢已經在外頭了,突然問:“你耳朵怎麼這麼紅?”
聞言,雲釐看向鏡子。
何夢佳打量了下,又道:“而且隻有右邊紅。”
“……”雲釐也才發現,“我不知道。”
“是不是,”何佳夢嘿嘿笑,“剛剛那帥哥傳話離你太近了?”
雲釐忙否認:“不是。”
何佳夢壓根不信,繼續道:“那帥哥像個冰山似的,你看別人跟他搭話都聊不上幾句,沒想到還會主動撩妹。”
雲釐招架不來,隻好扯開話題:“你不認識他嗎?”
“不認識,可能是我之前一直在總部,沒怎麼過來。”何佳夢說,“我剛剛聽同事說,今天早上在店裡也看到他了。”
“嗯?”
“好像是老板的朋友,前幾天就過來幫忙了,之後也會在EAW工作。”何佳夢樂顛顛道,“我有眼福了。剛剛看到他摘下口罩,我旁邊還坐著我老板時,我恍惚間都以為自己身處在天堂。”
“……”
“不過說實話,我又有點擔心。”
“什麼?”
“你不覺得這帥哥看著挺難相處的嗎?這種‘關系戶’,基本上也不會好好工作。”何佳夢補充,“而且蠻陰沉的,有點兒嚇人。”
雲釐不自覺替他說話:“徐總不是說他身體不舒服嗎?可能就不太想說話。”
何佳夢:“對哦,我忘了。”
……
大多數人的航班都訂在明天,所以這第二場沒持續太久。
回到酒店,雲釐洗完澡出來也才剛過十二點。她疲倦地躺到床上,滿足抱住被子,隻想這麼睡到天昏地暗。
果然還是覺得社交好累。
也不知道她怎麼會跟著去KTV。
良久,雲釐睜眼,盯著白花花的天花板,忽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右耳。
不燙了。
-
隔天醒來,雲釐跟何佳夢說了自己短時間內不回南蕪的事情,讓她不用訂機票了。
何佳夢表示明白,而後給她續了一周的房。
雲釐今天沒什麼事情幹,磨磨蹭蹭起床,點了份外賣。想了想,給鄧初琦發消息,問她什麼時候有空一起吃個飯。
下一秒,鄧初琦打了個電話過來:“我在吃飯,懶得打字就直接給你打電話了。你幾號回西伏呀?”
“我應該不回了。”
“啊?為什麼?”鄧初琦懵逼,“你不是月底才報到嗎?”
離家出走這詞確實丟人,雲釐不好意思說出口:“反正回去也沒什麼事兒幹,不如先過來熟悉一下環境。”
“哦哦,那你要不要來跟我一起住?”鄧初琦說,“我室友人很好的,就是我的房間有點點小。”
雲釐:“不用,我酒店的房還有一周才到期。而且我打算先租套房子,我這兩天看了下租房網,有一套感覺還挺好的。你到時候陪我去看看?”
鄧初琦:“好呀!周末行不?我周末都沒事。”
雲釐彎唇:“行。”
鄧初琦又問:“不過你不住宿嗎?”
雲釐:“住,但我偶爾要拍視頻,得找個地兒。不然會影響到舍友。”
兩人聊了一會兒,掛電話後,雲釐邊吃外賣邊看一部老劇。
一看就是一下午。太陽剛落山,雲釐收到了何佳夢的消息。說是把她昨日試玩的項目,所對應的視頻發到她郵箱了。
雲釐回了個“好的”。
如果要租房子的話,接下來應該還挺忙的。
雲釐想先把片子剪出來。她把相機的SD卡拔出,跟電腦連上。粗略翻看自己之前拍的片段,看到VR蹦極那段時停下。
當時項目結束後,雲釐把安在三腳架上的相機落在那了,走到半程才記起來。這段視頻還把她離開後的一段場景錄進來了——
杜格菲過來跟他搭話:“我也想試一下這個遊戲,怎麼玩呀?”
男人這次連敷衍營業都懶得了,盯著手裡的VR,無波無瀾道:“找工作人員。”
隨即就是雲釐回來拿相機,杜格菲也沒多言,直接走了。
“……”
這確實對應上何佳夢所說的,關系戶基本不會好好工作。
不知出於什麼心思,雲釐拉到前邊,又看了遍男人給他綁安全繩的那一段。雖然知道男人應該是沒耐心了,但她莫名還是有種被區別對待的感覺。
接著,她才故作鎮定又不在意地打開郵箱,將何佳夢發來的壓縮包下載。
等了段時間,解壓打開。
這些片段,每個還標注出了項目名,方便她貼給對應的視頻。瞥見其中一個視頻的縮略圖,雲釐頓了下。
不知道是不是何佳夢手抖放進去了,這並不是她所玩項目的片段。
而是她剛剛才盯著看了許久的男人的面容。
沒有戴口罩的。
雲釐舔了下唇,點開。
他似乎是不小心按到了錄制鍵,沒看鏡頭。手裡拿著遙控,看起來像是在調試,又像是在漫不經心的把玩。
畫面忽高忽低。
一下子傳到幾米高的位置,貼近天花板,能清晰看到周圍的遊戲項目;又一下子降到底,隻能看到地板的紋路。
雲釐突然反應過來。
這好像是今天俱樂部看到的無人機。
視頻的最後,似乎旁邊有人喊他,男人突然停住動作。幾秒後,視角從半空降回地上。片段也到此為止。
因為這個舉動,男人的模樣越發眼熟,在腦海裡的印象也愈加清晰。
回想到某個一閃而過的點,雲釐豁然開朗,猛地打開E站,翻到自己很早前收藏的一個視頻。
這最早是發在E站的交流帖裡,後被人搬運到視頻區。
是之前的一屆全國大學生機器人大賽。
視頻是剪輯過的,將其中一人的鏡頭提煉出來。
少年俊朗高瘦,穿著黑色隊服,袖子上扣了個月亮的徽章。後背印有西伏科技大學的校徽,以及隊名:Unique。
他手握遙控,專注地操控眼前的機器人。
宣布勝利時,旁邊幾人跳起來歡呼。
少年生得極好,卻不苟言笑,沉著站在一旁。氣質溫潤清朗,不似現在這般陰沉。而後,其中一人用力抱住他,他皺眉掙扎了幾下,最後也不受控地笑起來。
是輕狂熱烈、不需要掩飾情緒的年紀。
跟剛剛視頻裡的男人,重合在了一起。
是同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