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她有什麼主意。
她詭秘地笑了一下。
片刻之後,我剃去一頭青絲,也化身成一個小尼姑。
我:……
那尼姑笑了一下:「哎呦,還是有點俊俏了,再平庸一點就好了。」
她將我收拾打扮一番,再出現在鏡子裡的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尼姑了。
我改變了頭臉,和那尼姑一起再次朝著城門的方向去了。
這一次,莫名地,守城的查得更嚴了。
我和尼姑等在出城的隊伍中。
恰在此時,一隊人馬過來,領頭的官兵氣勢洶洶道:「二皇子殿下要出城,速速讓開城門。」
我們一群人立刻被趕到了兩邊,官兵們簇擁著一輛馬車出城去了。
城門隊伍亂了,等我和尼姑重新排隊。
等出城之後,找了兩匹馬,便騎馬離去。
尼姑笑道:「殿下再堅持會兒,十裡外就有人接應。」
行出二裡路,一支箭飛來,我堪堪避過,馬卻被人攔下。
一隊官兵將道路堵住,而馬路邊則停了一輛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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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瑾昇笑吟吟地從馬車上下來,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我,笑道:「嬌嬌,好久不見。」
我也看著他。
此時的趙瑾昇果然不一樣了,他身上帶著上位者的氣勢,那是他上輩子當太子多年養出來的氣韻。
而這輩子,他一直謹小慎微,過得不如意,養不出來這種氣質。
趙瑾昇果然重生了。
而且,他知道我也重生了。
他笑著向我伸出手:
「過來!」
我不理會。
他也不生氣,繼續道:「你知道我為何沒有在城中攔住你,我不想你暴露在父皇面前,曾經……我的確做錯了,我後悔了,你我既然有機會重來一次,將前塵往事都忘了吧,我們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
我恍惚一下,忍不住笑了。
一個佔盡便宜的人,讓我放下一切,重新開始?
這是什麼絕世大笑話!
我冷聲道:「讓開!」
趙瑾昇變了臉色,卻依舊耐心十足:
「嬌嬌,你別讓我為難,你隻要現在過來,我可以既往不咎,你以後依然會是我的太子妃,我的皇後,我會好好待你。」
我緩緩拿起馬鞭,指著他:
「讓開!」
趙瑾昇鐵青著臉,說出的話卻格外溫柔:
「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會一直留你在身邊,讓你看清楚我的心,將公主殿下帶到本宮身邊。」
他一聲令下,無數侍衛衝了過來。
我和尼姑相視一眼。
那尼姑忽地一拍馬背,那馬飛馳著越過眾人的圍追堵截,而尼姑一把將我扔上馬背。
「小施主,往前走,貧尼不負人所託,該盡的責任要盡到,後面隻能靠你自己了。」
我落在馬背上,馬受了驚,疾馳而去。
我眼淚落了下來,卻不敢哭,隻能努力安撫馬,讓它聽話。
過了許久,馬終於停下。
我回頭看看前路,那裡有人接我,有自由。
可後面,還有一個尼姑為我作戰。
我不知她是受了誰的所託,又為何要以死相護。
但我想,我齊嬌羅不是貪生怕死的人。
趙瑾昇要的是我,而不是那個尼姑。
大不了,再在那狗賊面前死一次便是。
我懷著一腔熱血,掉轉馬頭,往回衝。
路上已經有侍衛追來,見了我,揮舞了幾下刀,但到底不敢砍傷我。
頃刻間,我到了趙瑾昇的面前,而那尼姑已經滿身血汙。
我冷聲道:「住手!」
趙瑾昇大喜過望,哈哈大笑:
「你果然回來了,不枉我留著這尼姑的賤命,嬌嬌,和我回去。」
「你休想!」
一騎快馬從另一條道忽然殺了出來,竟然是一身血汙的趙品言。
他仿佛剛剛從死人堆裡殺出來,一張臉慘白得毫無血色,身上背著的寶劍,還在滴滴答答地滴血。
他隻有十五歲,身上卻滿是殺戮氣息。
他身後跟著許多侍衛,也個個都是一身血汙。
他緩緩向我伸出手:
「嬌嬌,你過來!」
趙品言沉了臉,他如玉面容上湧上了深深的忌恨:
「嬌嬌,來我這裡。」
我在兩人中間。
看看這邊,看看那邊,心中湧起了驚濤駭浪。
看來重生後的趙瑾昇沒闲著,他一邊忙著圍捕我,另一邊還能找人去刺殺趙品言。
如今皇帝病重,他隻有兩個兒子,若是趙品言死了,不管皇帝願意不願意,都隻能立趙瑾昇為太子。
他在效法當年太宗之事。
真是狠毒啊!
我拉起那已經傷痕累累的尼姑上了馬,緩緩走到趙品言的身邊。
趙品言慘白的臉露出一絲笑意,身上似乎湧起無限勇氣。
他長劍指著趙瑾昇,冷聲道:「受死吧!」
趙瑾昇冷笑道:「嬌嬌,你別後悔!趙品言,今日不殺你難卸我心頭之恨。」
兩隊侍衛廝殺起來。
我緩緩向後退去。
趙品言忽然回頭。
而趙瑾昇也時刻注意著我的動向,他忽然冷聲道:「趙品言,她身上可有長公主府的藏寶圖,那裡的財貨相當於整個國庫。」
那一刻,我渾身冰冷如凍僵,我恨極了趙瑾昇,更怕趙品言貪財。
可趙品言目光中湧起濃濃的不舍,旋即笑了。
他輕聲道:「走!」
然後,如一柄利劍一般衝向趙瑾昇。
我呆了一瞬,心口微痛,他為什麼放我走呢?明明趙瑾昇都已經提醒他了,他為什麼還要放我走呢?
片刻間,心中湧起千頭萬緒,但我來不及多想。
我掉轉馬頭,飛馳而去。
身後的廝殺聲漸漸遠離。
後來,尼姑指路,我重新遇到了接應我的人,被帶到一處軍營。
在軍營裡,我被人一把抱住,又被另一個人一把抱住。
在我被捂得快要透不過氣的時候,那人終於松開了我。
我抬頭一看,蒙了:
「爹,娘!」
12
我的父母沒死。
當年,父親回京被刺,皇帝下了血本,刺客隻追著父親一個人殺。
父親跌落山崖失憶。
母親找到他後,東躲西藏,不敢貿然回京,隻能帶著父親到一個小村子,隱姓埋名,修養身體。
父親養好身體花了兩年,兩年後,開始四處活動,重新接觸舊部。
等到時機成熟,便舉兵造反。
母親凝眸瞧我:「你可怪我和你爹爹?」
我摸著她稍顯粗粝的手指,輕輕搖了搖頭:「怎會,你們活著便是我最大的幸事。」
母親受了很多苦。
她一個金尊玉貴的公主,哪裡會做什麼洗衣漿補、紡織耕種之事,為了不露餡,竟然也去做了。
而且,那時候,其實他們不回去,我更安全。
他們若是活著回去,皇帝一慌,迎接長公主府的定然是狂風暴雨。
父親也磕磕巴巴地解釋,其實他們曾經去城中找過我,隻是長公主府四周都是眼線,不能打草驚蛇。
而城外,時常有侍衛巡邏,也隻能將接應之地安排在城外十裡處。
至於那尼姑,是母親結交的一位武林中人,她武藝高強,又有俠義之心,便自告奮勇帶我回來。
他們將一切都算到了。
隻是沒想到,這短短十裡,竟然變故叢生。
母親愛憐地撫摸著我光禿禿的腦袋:「你明白我們不是故意的就好,娘的嬌嬌曾經也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我心中微訝,不清楚母親說的是他們離開的這幾年我受了苦,還是在暗示別的。
她目中忽然湧出淚來。
「我自己的女兒,我怎麼會不知道呢?你是我的女兒,但又不全然是我曾經的女兒,你前生一定過得很苦吧?」
我心跳得厲害,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但很快,我抱著她,嚎啕大哭。
是啊,我是您的女兒,但又不全然是。
上一輩子,我真的吃了很多苦。
我結結巴巴地將重生之事一一說了,包括父親戰死,母親早逝,趙瑾昇登基,我死在冷宮。
母親聽完大怒:「賊子敢爾!」
父親恨恨地捏碎了一個茶杯。
我放心了。
趙狗要倒大霉了。
我躺在軍營中混吃等死。
偶爾我會想起趙品言,不知道他是否安全脫身。
隻不過,如今我和他站在了對立面上,想打聽他的消息並不容易。
大軍在步步推進,父親精於帶兵,母親精於政治,又手握大筆財富,兩人聯手簡直如魚得水。
更兼母親是正宗的皇室嫡公主,一手將皇帝推上皇位,皇帝卻對她機關算盡,她身後站著大義。
一時間,天下盡皆倒戈,向著母親這邊。
而朝堂上,也陷入了內鬥之中。
聽聞,趙瑾昇想要殺了皇帝提前登基,卻被趙品言戳破計謀,救下了皇帝。
皇帝囚禁了趙瑾昇和季皇後,封趙品言為太子。
更是在父親的大軍逼近京都的時候,匆匆讓位。
趙品言隻做了七日的太子就登基成了皇帝……
那尼姑如今是我近身侍衛。
她將這話說給我聽的時候,目光中仿佛藏著萬千感慨:
「這位新帝也是個苦命人呢。」
我愣了,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趙品言的確苦。
他幼年喪母,在季皇後手下吃了苦頭,再後來,和我一起讀書也常常被我欺負。
再後來,他被林皇貴妃撫養,林皇貴妃對他雖好,但是利益牽連,真情能有幾何?
他如今登基,也是因為皇帝想甩手這個爛攤子。
這世上,真心對他的人的確不多。
但……
「再苦也苦不過天下百姓。」
那尼姑點頭認可。
「以後若真的對上了,姑娘你該怎樣呢?」
我心一凜,愣怔地瞧著她。
尼姑長嘆道:「他如今是皇帝,他重情重義,是個當好皇帝的料子。
「若他整頓軍務,對上你父親,雙方必有損傷。
「但到底他太年輕,抵不住你父母聯手,到時候隻怕依舊是個階下囚的命運。
「他對你又有救命之恩,我們江湖中人,最講究知恩圖報,到時候,你夾在中間,才是兩難的。
「姑娘,你要好好想想啊!」
尼姑把我問住了。
我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不由得想起了曾經和趙品言的點點滴滴。
小時候,我羨慕他在宮外可以吃零嘴兒,以至於忽略了他臉上的落寞神色。
後來,他和我一起讀書,我們互相爭著讓對方挨手板兒,這樣的日子算快樂,但其實並沒有過太久。
再後來,父親被刺殺,母親失蹤,我和他就徹底陌路了。
論交情,我們真沒多少。
可不得不說,他從來一直都向著我。
我手中的確有秘庫的鑰匙,得了這些財富,他可以做很多事情。
可他竟然放過了我。
我想不通,最後迷迷糊糊地睡了。
其後許多天,我過得渾渾噩噩。
直到父親的大軍逼近京城,我提心吊膽,害怕兩軍對壘,拼個你死我活。
我不想父親有損傷,也不想趙品言死。
心急如焚,嘴角起了一圈燎泡。
而在此時,傳來了趙品言投降的消息。
我蒙了。
他投降了……
他知不知道這是銘記終身的恥辱,是要寫在史書上的。
以後提起他,人人都會說一句廢帝、降帝……
「他為什麼投降呢?他若往南邊逃,也可以建立一個自己的小朝廷。」
我喃喃。
尼姑垂眸。
「若公主不懂,貧尼更不懂了,貧尼隻知道,他對你並非無情。」
我心跳如雷。
13
父母入駐京城,前來接我。
我在一片恭維聲中,住進了禁宮中的玉芙宮。
宮中歲月,平靜如常。
母親訝異我對宮中如此熟悉。
我輕聲道:「前世在這裡住過,到死也沒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