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真來了b市,以她死皮賴臉的性格,周挽難以想象她會做出些什麼事來。
如果隻是她一人就罷了,但現在她還關系著陸西驍,她不想讓別人看陸西驍時還戴著有色眼鏡。
“挽挽。”
季潔走過來拍了拍她肩膀,“你沒事兒吧,看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周挽回神,笑著搖了搖頭:“我沒事。”
季潔看著她面色,還有些放心不下:“是不是那比賽時間太緊太累了?反正下午沒採訪,要不你跟主編說一聲先回去休息好了。”
“真的沒事,我坐會兒就好了。”周挽又跟她說了聲謝,謝謝她的關心。
“行,那你有事叫我。”
“嗯。”
周挽一個人坐在座位上,盯著那條短信又看了幾遍,最後起身走到無人的樓道,撥通了剛才那串號碼。
鈴聲嘟了兩聲後,接起,傳來郭湘菱的聲音。
“喂,挽挽。”
周挽閉了閉眼:“你哪來的我手機號。”
“哦,這個啊,我在手機上看到你比賽的視頻了,託人問了下。”郭湘菱說,“媽媽也是想跟你好好聊聊,跟你道個歉。”
“你用不著跟我道歉,隻要你從此以後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就可以。”
郭湘菱安靜片刻後,似乎是嘆了口氣,聲音又放軟了些:“挽挽,我們畢竟是母女,血脈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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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挽胸口發緊,覺得無比惡心。
她不知道郭湘菱是怎麼能說出這種話的,在她最需要媽媽的年紀拋棄她,現在卻又要來打亂她的生活。
“郭湘菱。”
周挽努力讓自己重新穩定下來,“你當初害得奶奶沒能做移植手術,你也從來沒管過我,一開始是你說的沒有我這種女兒,你現在說這些不覺得很可笑嗎?”
“我……”
周挽站在窗臺前,手緊緊攥著欄杆,用力到指節發白:“哪怕你有一絲一毫的愧疚,就不會給我打這通電話,我永遠不會原諒你,也不想再看到你,也請你以後不要再來騷擾我。”
掛斷電話,周挽手撐著欄杆,背低下去,胸腔起伏著喘氣。
平復後,她重新將新的那個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
後面幾天,郭湘菱都沒再找她。
周挽得以喘息,繼續準備主持比賽。
在這次比賽中,她完全是一匹黑馬,遠遠超出了原本主編對她的預期,於是將原本她手頭的活兒都重新分配,讓她有精力全心投入到比賽當中。
15進9的比賽結束後一天,陸西驍工作需要出差一趟。
晚上,周挽幫他收拾行李。
“不用帶這麼多。”陸西驍拿過她手裡那件大衣,“那兒不冷,就去三天而已。”
“我看過天氣預報,後天就會有冷空氣,要降溫7、8度呢。”周挽將那件大衣重新塞進行李箱。
陸西驍輕笑一聲,揉了把她頭發:“這三天你照顧好自己,有事就跟我說。”
“嗯。”應聲完,周挽眨了眨眼,又忍不住笑道,“三天而已,我還能照顧不好自己嗎。”
以前那麼多年都過來了。
“什麼叫三天而已。”
陸西驍又摳字眼,捏著她下巴晃了晃,“我看人家女朋友三天不見就舍不得,怎麼到你這就成‘而已’了?”
“……”
確實就是,三天而已啊。
周挽確實舍不得,也有些擔心他照顧不好自己,但她本就不是矯情的性格,三天後就又能見面了,便覺得沒什麼。
再舍不得也不過是三天的事兒。
不過她和陸西驍在一起這些日子以來,也琢磨明白了他性子。
他不爽時要快點兒哄,不然容易越來越上綱上線,到最後就開始瞎給她扣帽子了。
實在是作得很。
“沒有。”周挽主動去親她,“我也特別舍不得你。”
可惜陸西驍也已經琢磨明白了她的套路。
還咬她嘴唇,不給面子地輕嗤一聲:“裝什麼乖。”
“……”
翌日一早,周挽請了一小時的假,陪陸西驍一塊兒去機場。
到機場外,陸西驍一手握著拉杆,一手拿手機,將秘書的號碼發給周挽:“後面幾天我會議比較多,萬一沒聽到你電話,你有急事就先找他。”
“嗯。”周挽笑起來,抱了他一下:“快進去吧,別趕不上。”
“嗯。”
他又俯身,唇舌勾著周挽親吻。
周圍人群熙攘,來來往往,陸西驍旁若無人地跟她接了一個綿長的吻。
這樣的環境下,周挽有些不自在,紅著臉去推他。
也是在這時,旁邊一對大學生模樣的情侶,女生來送男生,依依不舍,哭得眼睛都紅了,拉著手不願分開,而男生則抱著她耐心哄著說下個月就再飛來看她。
看來是異地戀。
周挽朝那邊看了眼,收回視線時發現陸西驍也正看著那個方向。
而後,挑了下眉。
周挽心裡咯噔一下。
感覺在他臉上看到幾個鮮明的大字——我、要、開、始、作、了。
便見陸西驍重新垂眸看向她,開始控訴:“你看看人家。”
“……”
他繼續道:“我要走了,你怎麼一滴眼淚都不掉?”
“……”
周挽嘴上沉默,心裡不由腹誹,這不是才三天,跟人家異地戀的可不一樣。
沉默片刻後,周挽決定加入他,聲音溫溫吞吞的,認真問:“你三天見不到我,怎麼也一滴眼淚都不掉?”
“……”
頓了頓,周挽又思索了下他平日都是怎麼作的,補上一句:“有你這麼當男朋友的嗎?”
她完全是為了模仿陸西驍,復讀似的,沒什麼語調,還拖著點兒音,聽著有氣無力的。
“……”
陸西驍看著她表情,半晌,氣笑了:“周挽。”
她抿唇,又不說話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走了以後治不了你了?”陸西驍問。
“……”
周挽縮了縮脖子,小聲嗫喏:“沒。”
“道歉。”
“對不起。”周挽立馬道。
陸西驍胡亂揉她頭發,全部揉得亂糟糟:“就你這德性。”
周挽任由他“發泄”,等發泄完了,又提醒道:“快進去了,馬上就要登機了。”
“親我一下。”
話雖這麼說,他頭不低腰也不彎。
沒辦法,周挽隻能兩手搭在他肩膀上,踮起腳撐著身子去夠。
陸西驍又在她唇上輕咬了口,朝她臀上拍了下:“走了。”
目送陸西驍走進安檢口,周挽又跟他揮了揮手道別才離開。
其實這次陸西驍離開三天她還是有些高興的,他回來那天晚上正好11月18日,是他的生日,她可以借著這幾天好好想想給他準備些什麼生日禮物。
回到報社,最近大家正聚焦失獨家庭做主題,周挽準備好下一個賽程的題目,下午和同事們一道去敬老院做調研和採訪。
期間陸西驍發來信息說自己已經下了飛機。
周挽看著手機笑了笑,給他拍了張敬老院的照片,告訴他自己在做什麼。
調研採訪結束,正好也快到下班時間,有些自己開車過來的同事直接回去,其他人則做商務車先回報社。
“挽挽,今天你男朋友不來接你?”季潔問。
周挽:“他出差去了。”
葉叔轉過頭來:“那你怎麼回去,要不我順路帶你吧。”
“沒事兒。”周挽笑著彎起眼,“單位回去坐地鐵很方便的。”
雖然已經考出了駕照,但b市總是堵車,平時周挽不喜歡開車。
而陸西驍一開始告訴她下班了就給他秘書打電話來接一趟,但周挽總不好意思麻煩別人,還是習慣坐地鐵。
葉叔也沒繼續堅持:“行,那你路上小心。”
一行人回到報社,周挽回工位收拾了下,和季潔一塊兒下樓。
她已經思考了一天給陸西驍買什麼生日禮物,可陸西驍什麼都不缺,她想送點有紀念意義的卻也想不出什麼。
“小潔。”周挽問,“你知道男生都喜歡什麼樣的禮物嗎?”
“嗯?”季潔眨了眨眼,“你男朋友要生日了啊?”
“嗯,出差回來那天就是他生日。”
“陸總這個樣兒的,真想要什麼應該都買得起。”季潔給她分析,“這種禮物肯定要送到他心坎兒上才可以,要不他回來那天你親手給他做頓燭光晚餐?”
“燭光晚餐……會不會有點兒太少了,顯得沒有誠意。”
季潔:“我還沒說完呢,吃完晚飯,你再把自己送給她,買條性感點兒的睡衣,讓他親手拆開你這份禮物。”
“……”
周挽想了想那畫面,想到一半就不敢再繼續下去。
實在是……有些可怕。
季潔也是個沒正形的。
算了,還是她自己再想一想吧。
兩人邊說邊下樓,到樓下,周挽揮手跟她道別:“路上注意安全,明天見。”
“拜拜拜拜。”
周挽剛一轉身,耳側就傳來一道聲音,郭湘菱的聲音:“挽挽。”
她渾身一僵,側頭看去。
郭湘菱就站在輔路的那一邊。
她們有七八年沒見了。
她老了很多,臉上很多皺紋,眼角溝壑,皮膚暗黃,瞳孔也沒了往日的光亮色彩,身上一件短款黑色羽絨服,袖子上戴著兩截袖套。
這和周挽印象中的郭湘菱相差太大了。
以至於看到郭湘菱的那一瞬間她徹底怔在原地,心裡一瞬間五味雜陳。
在她的記憶中,郭湘菱總是打扮得很好看,哪怕從前她和周軍沒離婚時沒那麼多的闲錢,她也很舍得花錢在打扮上。
她就算落魄,也會把自己捯饬得精致得體才對。
有一瞬間,周挽覺得她是不是故意穿成這樣來博得自己的憐憫。
但又看到她手上皮膚也粗糙許多,十一月的天氣就已經長滿凍瘡。
這不是一夕之間就能改變的,能夠真真切切地看出來,她這些年過得不好。
“挽挽。”
郭湘菱又喚了聲,踉跄著快步上前,用力攥住了周挽的手腕。
她嗓音帶著情真意切的顫,眼眶泛紅,一眨眼眼睛就順著眼角的蜿蜒褶皺淌下來,就像一個可憐的母親跋山涉水終於找到了女兒。
“媽媽這些年好想你。”
周挽渾身發冷,在郭湘菱又要去拉她袖口時下意識地抬手,躲開了她,緊跟著後退一步,抗拒得很明顯。
“挽挽。”
季潔從郭湘菱第一聲時就停下腳步,詫異地看著眼前這一幕,試探性地問,“沒事吧?”
在這車水馬龍、鋼鐵水泥的大城市,身後是高樓大廈,身前是柏油馬路。
周挽穿著得體幹淨的衣服,踩了一雙精致單鞋,漂亮到耀眼,而眼前的郭湘菱卻正相反,在這樣的對比下,她一分一毫的後退都能被曲解為嫌棄。
她早就被迫推向岌岌可危的懸崖處,道德的制高點。
周挽自己從事新聞,太清楚現在的場景會被如何曲解。
可她一點都不想讓別人扒開她過去的傷疤圍觀。
“沒事。”
周挽朝季潔笑了笑,而後用冷到發冰的手用力攥住郭湘菱的,往另一邊地鐵站走。
“挽挽……”
“你現在不要說話。”周挽冷硬地打斷她,走得很快,“也不要這麼叫我。”
郭湘菱張了張嘴,最後什麼都沒說。
周挽給她買了一張地鐵票,坐上往郊區方向的一列地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