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透個底兒,他以前那些女朋友很多都是受不了他那脾氣,跟他鬧,想讓他在意點,結果他一煩就說了分手。”
“這麼渣啊。”女生挑挑眉,“就沒個例外麼。”
這回眾人都沒說話。
陸西驍提著喝的推門進來,點了支煙,打火機扔到一邊,往椅背上一靠,繼續打牌。
女生在旁又看了會兒,終於是覺出無聊來,便說自己先走了。
陸西驍也隻是看了她一眼:“行,路上小心。”
……
就這麼過了一天又一天,盛夏到來,籃球賽那天陸西驍才回學校,又拿了第一名。
他滿身的汗,運動過後手臂上青筋盡顯,女朋友給他送了水,幫他拿著衣服,朋友們說要去外面慶祝奪冠。
“你們先去。”陸西驍摸了下口袋,“我手機落了。”
女朋友說:“我陪你去拿吧。”
陸西驍沒拒絕,天色已經半暗,兩人一起走上空曠的教學樓樓梯。
他走進教室,從桌肚裡拿出手機,點開看了眼時間。
忽然,他又停頓了下,彎腰看向桌子裡。
出院後他基本就沒再來過學校,考試也從來沒來過,到這一刻才發現桌子裡有幾本不屬於他的筆記本——他從來不記筆記,這些本子當然不可能是他的。
陸西驍將一摞筆記本抽出來,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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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呼吸忽然停滯。
筆記本裡,字跡镌秀認真,是周挽的字。
他指尖不自然地蜷縮了下,一本本打開。
每個科目都有,從必修一開始,每塊內容的筆記都記錄得完整又整齊,從基礎公式到基礎題,再到難題。
都是周挽寫的。
他不知道這些是什麼時候放在他抽屜裡的。
也不知道周挽從什麼時候就開始寫這些了。
“阿驍。”女友靠在門邊喚他,“沒找到嗎?”
“找到了。”
陸西驍將筆記本重新放回抽屜,拿著手機走出教室。
……
後來吃晚飯的整個過程中,其他人都談笑風生加吹牛,陸西驍坐在一邊,安靜喝酒,眉間輕蹙著,像是在想些什麼。
他喝了一杯又一杯,沒停。
酒量再好,也該醉了。
但他醉後臉上看不出分毫,跟平時仍然差不多,隻不過渾身氣場更疏散些,顯得更加痞氣又撩人。
吃完飯,眾人想再去酒吧玩會兒,陸西驍說:“我先回去了。”
“怎麼了?”
“沒怎麼,有點累。”他說,側頭問旁邊的女友,“你呢?”
“那我也回去了。”
“我送你。”
女朋友愣了下,接著笑起來:“行啊。”
街上很安靜,女朋友的家和他的反方向,陸西驍陪她往前走,指尖夾了支煙,沉默著,偶爾出聲應答。
送到家門口,女朋友忽然問:“陸西驍,你是不是有什麼想跟我說的。”
她從前也交過不少男朋友,各種各樣的都有,身邊也不乏追求者。
卻從來沒談過這種戀愛,要不是實在是吃陸西驍這副痞樣,大概早一百年前就分手了。
陸西驍停頓,說:“我們分手吧。”
“給我個理由。”
她猜到了,但不明白。
她早看透了陸西驍的薄情,知道他嫌麻煩不喜歡太鬧騰,她就陪著他,不作,想時間久了總歸是會不一樣的。
他呼出一口煙,說:“我想好好讀書了。”
這樣的理由從陸西驍嘴裡說出來簡直就是笑話,女朋友直接冷笑出聲:“陸西驍,你有必要用這種理由來搪塞我嗎?”
“真的。”
陸西驍沒生氣,隻是平靜地垂眼看著她,“馬上就要高三,我想考個好點的大學,這些天,對不起。”
“你也知道對不起。”
女生長得好看,這輩子就沒被這樣敷衍對待過,氣,也不甘心,“這些天你有一刻是喜歡我的嗎?”
陸西驍說,“抱歉。”
女生轉身就走,門摔得震天響。
陸西驍回到家。
他能感覺到酒精在自己體內橫衝直撞,撞得他不清醒,渾身都像是火燒,有些不受控制。
周挽走後那麼多天,他第一次打開那間客房。
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房間裡什麼都沒有,根本就沒有從前有人住過的痕跡。
他拉開櫃子,看到許多衣服。
都是他從前借著各種理由買給她的。
她沒有帶走。
一件也沒有帶走。
陸西驍重新關上衣櫃,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他打開手機通訊錄,卻沒有翻到周挽的號碼。
這才想起來,他從來沒給她的號碼設置備注,但每次看到那串號碼都能知道是她。
他按著記憶,輸入那串號碼,撥過去。
響了半分鍾,掛斷了。
陸西驍喉結滑動。
房間裡一片漆黑,隻剩下手機屏幕亮起的光,少年渾身都是灼熱的酒氣,一言不發,沉著臉,又撥回去。
這回隻過了十秒就被掛斷。
陸西驍沒反應,什麼表情都沒有,隻是堅持不懈地不斷回撥過去。
到後來,剛一打通就被掛斷。
他也不在意,不厭其煩地繼續撥過去。
到大概第二三十次時,周挽終於接通。
手機屏幕上跳出通話時長——00:00.
陸西驍一頓。
他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們誰都沒有出聲,周挽那頭很安靜,連風聲都沒有,呼吸聲也聽不到。
兩人像是在較勁,誰都不先開口,卻也誰都沒有掛斷。
陸西驍恍惚間想起,他們剛認識時,每次通話,他都不會先開口,每次前幾秒都是沉默的,而後周挽才會開口,不說“喂”,也不說別的,每次都是幹淨利落的三個字——“陸西驍”。
他閉了閉眼,低下頭,強撐著最後一絲尊嚴:“周挽,隻要你說一句愛我,我就都原諒你。”
他聲線冷硬,不像索愛,更像是威脅。
而少女嗓音清冷,喚他名字:“陸西驍。”
就這三個字,陸西驍眼眶紅了。
而後聽到她極為冷靜地說:“我不愛你,是我一直在騙你。”
51、第 51 章
大學畢業的那一年,周挽在學校的表白牆上看到這樣一句話——“隻可惜我沒能和你迎來熾熱的夏天。”
看到那句話的瞬間,她大概愣神了一分鍾。
思緒像是飄到了很遠的地方,見到了一個很遙遠的人。
而後她搖了搖頭,又將那一切摒於腦後。
畢業了。
大學四年就這麼結束了。
大家拍了畢業照,將學士帽高高拋過頭頂,笑容燦爛又耀眼。
晚上,周挽和室友們一起去外面聚餐,吃火鍋。
大家舉著啤酒碰杯,尖叫著吶喊著歡笑著。
周挽還是會酒精過敏,但比從前要好了許多,不再出疹子,隻是一口下去就會滿臉通紅,不醉,隻是有點過敏,過一會兒就恢復如常。
所以這天她還是喝了一點酒。
快結束時,周挽起身去付錢。
散場後,室友們便抓著她問怎麼又偷偷把錢結了。
周挽笑了笑:“昨天發實習工資了,應該我來買的。”
“這是兩碼事兒。”室長說,“快點,把收款碼發群裡,我們跟你a一下。”
“真的不用,以後可能就不能再這樣經常聚啦,這些年你們都幫了我特別多,我早就該請你們吃飯了。”周挽說。
這話一出,其中一個室友便“哇——”一聲哭出來。
她抱住周挽的腰,埋在她胸前,“我好舍不得啊挽挽。”
當年離開平川市後,周挽把卡裡剩下的所有錢都還給了陸西驍,她沒錢上學,打了一年工,然後才又找學校讀了一年高三,考上了大學。
大學四年,她都勤工儉學。
室友們人都很好,知道她家庭情況後就明裡暗裡幫她不少,宿舍交電費,常常是三人平攤,不找周挽要,去食堂也常常給她帶回來一份飯。
周挽抱著室友,笑著說:“沒事啦,我們都還在b市,有空就能見面的。”
夏夜,空氣裡都是燥熱的,樹上蟬鳴不絕。
四個年輕女生走在大學校園的路上,哭哭笑笑,談天說地。
快走到宿舍樓下,室長突然撞了撞周挽,朝前邊抬了抬下巴。
周挽向前看去,看到宿舍樓下站著的姜彥。
“他可真是堅持不懈。”
室長聳了聳肩,她們都認識姜彥,不隻是因為周挽的關系,更是因為姜彥是學校風雲人物,如今讀研一,卻已經拿到不少獎項,發過不少論文。
“挽挽,我打賭,他今天肯定是來找你告白的。”
周挽搖了搖頭:“別亂說。”
室友跟她揮揮手,很快就跑上樓。
姜彥側頭看過來,走上前:“周挽。”
“嗯。”
“有空嗎,我們去走走。”
周挽停頓了下:“嗯。”
宿舍旁邊就有個小操場,這個點還有不少人正在跑步運動,他們走在操場外圈。
周挽中間打工掙錢耗了一年,才大四畢業,真論起來,她都得叫姜彥一聲學長。
自從那年的事後,周挽就沒再和姜彥聯系過,他來找她,周挽也從來沒回復過。後來手機被偷,換了號碼,微信登不上去,換了新的號碼。
直到來了大學才重新見到姜彥。
兩人聯系不多,隻姜彥偶爾會來找她。
“周挽。”姜彥說,“你還在記恨當年我對你做的事嗎?”
周挽眨了下眼,搖頭:“沒有。”
“那……”
她打斷,聲音卻很柔:“我沒有記恨你對我做的,但我不能替他原諒你,他那麼驕傲,卻因為那樣的事跪下,在醫院躺了一個多月。”
這個“他”,姜彥當然知道是誰。
他已經很久沒聽到陸西驍的名字了。
自從那件事後,陸終嶽遷怒於他,跟姜文盛大吵一架,從此以後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你還喜歡他?”姜彥問。
周挽稍頓,沉默片刻後,她笑了一下,輕聲道:“他對我而言,不是簡單的喜歡不喜歡就能定義的。”
姜彥沒說話。
周挽抬起頭,看著天上的星:“你知道嗎,後來有很多人問過我當年自己一個人是怎麼熬過來的,可我現在回想起來,浮現在腦海中的不是那些痛苦又漫長的經歷,而是他的模樣,堅韌、強大、衝撞、孤勇。”
“姜彥,這些年,我就是靠著他走到今天的。”
他們在操場上走了一圈,回到原點。
周挽停下腳步,轉頭看姜彥,她聲線很溫柔,卻又極為決絕堅定:“姜彥,你以後別來找我了,我不記恨你,卻也不可能原諒你。”
……
回到宿舍,周挽收拾好行李。
第二天,大家便各自離開,將宿舍鑰匙都交還給宿管阿姨。
大學四年,到這一刻,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