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西驍依舊煩躁,但還是因她這幅樣子心軟了,他垂在腿邊的指尖曲了下。
妥協地想,算了,管她想什麼,隻要人在自己身邊就可以了,別的什麼他也懶得去在乎了。
剛要俯身去擦周挽的眼淚,她忽然低著頭輕聲說:“陸西驍,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嗎?”
陸西驍一頓,喉結滑動。
周挽甚至沒敢抬眼去看他,怕又看到他那副冷漠疏離的表情。
她努力讓自己聲線不那麼抖:“如果你想要跟我分手的話,那我們……”
“周挽。”
陸西驍沒聽她繼續說下去,冷聲打斷。
但如果當時周挽再仔細一些,就會發現他的急迫,生怕她真說出那個字眼,真就到了那個無法挽回的地步。
“你他媽。”
他氣結,沒說下去,忍著滿腔怒火呼出一口氣,側頭看向別處,“算了,隨便你。”
奶奶輸完營養針已經是半個小時後。
“挽挽,冷不冷?”奶奶站在醫院門口問。
“不冷。”周挽說。
奶奶握住她的手,“哎喲”一聲,“都這麼冰了還說不冷啊,這馬上就要考試了,可別凍感冒了。”
奶奶立馬撈著她的手放進自己的棉袄裡頭,還不停地搓著她手背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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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挽黑睫輕輕顫動了下。
她鼻間忽然湧上一股澀意,心髒抽著生疼,隻能用力睜大眼睛,硬是將這股澀意忍了回去。
“奶奶。”周挽說,“回家吧。”
回到家,周挽洗了澡坐到床頭。
床邊一直放著那隻陸西驍給她夾來的屁桃娃娃。
她盯著看了會兒。
回想起剛才陸西驍的樣子。
說完“算了”,他便轉身走了,再也沒回頭。
一滴眼淚毫無預兆地砸落下來,終於打破她強裝的鎮定表面。
她抬手掌跟用力擋住眼睛,可依舊擋不住眼淚,滾燙的淚水順著指縫滑落。
冬天總是個讓人心碎的季節。
她連哭都不敢大聲,緊緊咬著牙,顫抖的尾音剛發出就被克制收攏,隻剩下傷心痛苦到極致的細碎哽咽。
那個晚上,周挽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隻記得枕頭都湿了,眼睛也酸得發疼,半夢半醒間做了一個夢。
夢到很多年前的小時候,爸爸去世的時候,又夢到郭湘菱拖著行李箱離開家,奶奶第一次發病暈倒……
不知道為什麼,從小到大,她在乎的東西總是留不住,總是要離她而去。
那個夢的最後,是在遊戲廳。
光線昏暗,耳邊充斥著遊戲機的聲音,陸西驍從架子上抽出一包煙扔在櫃臺,看了她一眼,揚眉:“叫什麼?”
他身上落滿了少年人獨有的光芒,青春、張揚、恣意、輕狂、自負。
就像是那個夏天的雷陣雨。
急促,又短暫。
淋得她渾身湿透,好不容易終於習慣,雨就停了,隻剩下蕭瑟的風。
留她一人一病難起。
最後的最後,陸西驍就像是那一場雷陣雨。
冬天來了,她還是留不住他。
40、第 40 章
學校裡都在傳,陸西驍和周挽分手了。
陸西驍談戀愛向來高調,從不在乎別人的目光,而現在學校裡見到周挽他卻不會主動過去找她了。
學校貼吧又熱鬧了一陣。
【我早說了陸西驍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從良,早晚還是會分手。】
【不過周挽跟他在一起確實挺長時間了吧,好像是最久的一任。】
【說起來周挽確實挺有骨氣的,分手後也沒去求陸西驍復合,跟他以前那幾任不一樣。】
【求了有什麼用,求陸西驍復合哪次有用過,就被羞辱的份兒。】
……
後來幾天陸西驍幹脆沒去學校,又成了以前那樣。
酒吧內光線昏暗,徒增曖昧氣氛。
他坐在人群中,卻融入不了這嘈雜渾濁的氛圍,依舊清冷疏離,在酒吧中格格不入,卻也成為了最吸睛的一處風景。
沒一會兒,一個女生拎著個酒杯過來:“能在你們這借個位置麼?”
美女要求,自然不能拒絕。
其他人紛紛起身挪了個座位給她。
“能坐那嗎?”女生示意陸西驍旁的位置,點名來意。
眾人先是猶豫了下,但想那周挽好幾天沒出現,大概真是分了,便還是讓出了陸西驍身旁的那個位置。
陸西驍這才抬眼,眼皮耷拉著,漫不經心地掃了眼女生,而後又收回視線,自顧自喝酒。
女生一手託腮,眉目含情,柳眉輕挑:“帥哥,一個人喝多沒意思?”
她將杯子遞過去,輕輕碰了碰陸西驍杯口。
陸西驍繼續將那一杯喝盡了,玻璃杯敲在茶幾上,依舊沒理會。
女生絲毫不覺得氣餒難堪:“能給個聯系方式麼?”
“沒興趣。”
這是陸西驍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嗓音磁沉、冷淡。
“有女朋友?”
陸西驍磨了下牙,沒說話。
女生見過太多在這種聲色犬馬的娛樂場中的假清高,多是尋歡作樂的,哪來那麼多情種,更何況眼前這個男人一看就是談過不少的。
她笑了笑,看著陸西驍眨了眨眼,開口語氣曖昧:“能成為你女朋友的肯定很漂亮吧,跟我比呢,誰更漂亮?”
她長得確實漂亮,明豔出挑,一雙狐狸眼勾人。
“跟她比——”
陸西驍忽然笑了聲。
聽不出情緒,但這是今晚他第一次笑。
他笑起來更加好看,又痞又撩人,側臉到喉結線條流暢鋒利,可說出來的話就不能算好聽了。
“你差遠了。”
女生一怔。
大概從沒吃過這樣的閉門羹,臉上一黑,什麼興趣都沒了,起身就走。
剩下其他人面面相覷。
蔣帆問:“阿驍,你沒和周挽分啊?”
陸西驍抬眼:“誰跟你說分了?”
“大家不都這麼說,我也以為前幾天在醫院你們吵了一架就分手了。”
“沒。”
“那……”
蔣帆還想問什麼,但陸西驍沒興趣在這麼多人面前剖析自己那點感情故事,直接起了身,“走了。”
從酒吧離開,陸西驍獨自走在外面燈紅酒綠的街上,過了會兒,他還是沒忍住拿起電話,給周挽撥了電話。
“嘟”了幾聲後。
傳來冰涼的機械女聲,說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聽。
陸西驍臉上又沉了幾分,冷笑一聲。
她周挽倒是有骨氣,說到做到。
說不聯系就不聯系。
陸西驍攔了輛車,去黃屏那。
一掀開超市卷簾門,黃屏看到便直接屏蔽他叫了聲:“咱妹妹來啦。”
陸西驍嘖了聲。
黃毛也發現了今天他身後沒跟著周挽:“妹妹呢?”
“誰他媽是你妹妹。”他語氣煩躁。
黃毛看著他表情笑起來:“怎麼,吵架了啊?”
陸西驍不說話,從貨架拿了包煙。
黃毛:“是不是你這臭脾氣氣到人家了,活該!就該這麼治你!”
“她想跟我分手。”陸西驍忽然說,聲音很淡。
這話一出,黃毛頓時愣住。
雖然除了周挽從沒見陸西驍戴別的女生來過他這裡,但也聽說過他不少風流事跡,從沒見他被甩過。
“分了?”
“沒。”頓了下,陸西驍煩躁地捋了把頭發,“不知道。”
“……”
陸西驍就是在戀愛中佔主導習慣了,如魚得水,來去自由,不受束縛,如今碰上個硬茬,卻從沒學過怎麼低頭怎麼挽回。
“那你們是吵了一架?”
“算是。”
“為什麼?”
陸西驍又點了支煙,將那天的事簡單跟黃屏講了。
“人家不就是怕你擔心麼,又不是跟別的男生去玩了還瞞著你。”黃屏給他下定論,“你什麼時候這麼小心眼了,難不成你以前幹什麼都告訴她?”
陸西驍嗤了聲:“老子沒騙過她。”
“這算什麼騙,這叫……那什麼玩意兒。”黃屏一拍桌,“善意的謊言!”
“跟你說不明白。”
“……”
黃屏樂得想笑,“不是,我女朋友要是跟你一樣小心眼,動不動上綱上線的,我也想跟人分手。”
“我氣的不止這個。”
“那是什麼。”
陸西驍垂了垂眼,呼出一口煙,低聲:“她有事瞞著我。”
黃屏一愣,回想周挽那乖巧溫柔的樣子,有些詫異,“嚯”一聲:“看不出來,咱妹妹還是個有秘密的妹妹。”
陸西驍沒什麼表情地看他一眼,黃屏終於正色:“瞞你什麼?”說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又問了個蠢問題:“哦,你要是知道就不叫瞞著你了。”
“……”
陸西驍靠在椅背上,雙手插著兜,倦怠地仰面靠在鐵質椅子上,頭頂的白熾燈刺的他睜不開眼。
“如果我想知道她的秘密,我一定可以知道。”陸西驍低聲說,“但我不敢。”
“你還有不敢的事?”
“哥。”陸西驍忽然這麼喚了他一聲。
陸西驍隻有小時候跟個流浪兒童似的在他家蹭吃蹭喝時這麼叫過他,稍微長大些後就不是叫“黃屏”就是“黃毛”。
黃屏怔了怔,終於認真起來:“嗯。”
陸西驍就這麼仰面看著頭頂的白熾燈,聲音很淡,平靜地就像是隻是說了句吃了嗎。
“我是真的想過,以後要好好讀書,跟她去一個城市讀大學。”
黃屏看著陸西驍安靜了許久。
仿佛又看到了從前那個,每回卷子都能滿分的小男孩。
“可你知道她的秘密後,難道就不能在一起了?”黃屏皺眉,“她瞞著你的事有那麼嚴重嗎?”
“我不知道。”
陸西驍扯著嘴角笑了下,過去種種跡象都在他腦海中浮現,連成一條模糊不清的線,他斂了笑,“或許,有這麼嚴重。”
“那就裝不知道,等她自己想告訴你的那天。”
黃屏說,“阿驍,如果你真的那麼喜歡她,就不能再這樣渾渾噩噩下去,我知道你有多聰明,如果好好讀書將來肯定能闖出一番天地。”
陸西驍沒說話。
黃屏繼續道:“我也知道你討厭你那個家,但你現在即便搬出來住,依舊不可能擺脫他們,周挽跟著你也同樣會受制於你的家庭,你希望她以後這樣子嗎?”
陸西驍想起他的媽媽。
沈嵐自始自終被陸家牽制,一開始被陸終嶽和老爺子牽制著沒能離婚,後來又被陸家兩個孩子牽制住雙手雙腳,一步步崩潰,最後走向那樣的結局。
黃屏:“你想保護好她,你就要足夠強大到能擋在她身前,那麼不管那個秘密到底有多大,都是你來做決定,隻要你喜歡她,沒人能讓你們分開。”
周挽從周五晚上就開始發燒,整個人都燒的迷迷糊糊,不知做了多少個夢,又多少次從那些支離破碎的夢中哭著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