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木偶戲》, 本章共2754字, 更新于: 2025-03-18 15:04:20

雲何琛死後,我燒光了除了蕭霜降以外的所有木偶,但身子依然不見好。


蕭霜降時常一個人發呆,逐漸變得沉默寡言。


這個最喜歡跑到我床上睡覺的人,如今卻變得磨磨蹭蹭。


「我……不敢碰你,我怕會影響你的壽數。」在我再三追問之下,蕭霜降垂頭抿唇,啞聲道。


「不會。」我朝他露出一個笑,張開雙臂,嗔道:「抱抱我。你抱著,我就不冷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我攬在懷裡。明明過往做過千百遍的事,今日卻生疏得很,又近乎虔誠。


那個晚上,貼著蕭霜降的臉,我睡得很熟。


我是在夜半被臉上的潮意弄醒的。


明月遙掛小軒窗,蕭霜降紅著眼眶,身子顫抖不已。


與我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他說:「鳶鳶,你把我也燒了吧。」


「我不怕死了,我隻想你能好好活著。」


我的鼻頭忽然就有些發酸。


「蕭霜降,你不是普通的木偶,你和它們都不一樣。」我捧著蕭霜降的臉,用衣袖拭去他臉上的淚水。


「你乖乖陪在我的身邊,好不好?」


該如何與世人描述,我愛上了一隻木偶?


其實不必描述。此情不足為外人道也,他知我心意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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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注定天涯相隔,不如作蜉蝣麻衣霜染淋漓死生。


很久之後,久到我以為蕭霜降不會回答我的時候,他貼著我的掌心,輕輕頷首。


那日後,蕭霜降又變回了原來的模樣。


恣意而鮮活,明媚而熾熱。


我看書的時候,他託腮在旁邊等著。


等得不耐煩後,便從背後抱住了我,將下巴擱在我的發頂。


「我不比書好看嗎?」


像極了花園裡那隻愛吃飛醋愛粘人的小狸奴。


然後他會伸手拂去我的書,讓屬於他的氣息將我籠罩得嚴嚴實實。


他也會在我發呆的時候,喊我去放紙鳶。


「蕭霜降,如今冬月,誰會去放紙鳶啊?」


可想想我的人生隻剩下兩三個冬季,我終究是頂著朔風陪他去了。


涼風呼嘯,百草已枯,萬裡荒寒。


整片草地隻有我和蕭霜降兩個人。


他牽著我的手,一邊奔跑,一邊將紙鳶拋上天去。


紙鳶無懼冷風,羽衣翩跹,飛得很高很高。


我們一起躲在大氅裡,仰頭望著紙鳶扶搖而上。


半晌,蕭霜降握住了我的手:「鳶鳶,你也當如鷹般翱於九天。」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可不知為何,我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


我隱隱有了某種不太好的預感。


可我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


蕭霜降和往常一樣與我同吃同睡,隻是看我的眸光愈發繾綣溫柔,令我幾乎要溺斃其中。


這日午睡前,他還好好地陪在我的身邊。


午睡後,我翻遍了整座頤明宮都沒有找到他。


我心慌得厲害。


蕭霜降消失了整整一天。


那晚,我獨自縮在被子裡,冷得渾身發抖。


雖然他不帶任何溫度,但不知為何,在他身邊我總感覺暖如三春。


翌日,宮外忽然傳來了一個消息。


睿王遇刺身亡。


我聽聞此事後並無半點喜悅,心中陡然升起了一個可怕的猜測。


我不敢細想,生怕自己的揣測成真。


我一直在頤明宮裡來回踱步。


夜半時,蕭霜降終於回來了。


我親手給他縫的月白袍子上,沾染了斑駁的血跡。


他的手臂上被捅了好幾刀,衣裳也破了幾個口子。


蕭霜降對著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鳶鳶,我幫你掃清了障礙。」


20


看見蕭霜降的欣喜瞬間被這一句話衝擊得蕩然無存。


「你做什麼了?」我驚恐地問他。


蕭霜降的語氣很平靜:「我把睿王殺了。」


我整個人站立不穩,蹙眉不可置信地問他:「你殺人了?!」


「你怎麼能殺人呢?雲家那攤事我都沒舍得讓你動手,你現在怎麼可以殺人?」


我聲嘶力竭地問他:「蕭霜降,你知道木偶殺人會受天譴的嗎?你知道你會被天雷劈死的嗎?」


「我知道。」他點頭,安撫般地衝著我笑:「可是鳶鳶,我想死了。」


「為什麼?你不是一向最惜命的嗎?」我被他按在懷裡,顫聲問他。


他低頭,溫柔地描摹著我的眉眼:「因為,你比命更重要。」


「我既為你而生,也願為你而死。」蕭霜降終於粉碎了平靜的面具,聲音也帶了哽咽:「鳶鳶,你得平平安安,長命百歲才行。」


燈火葳蕤,揉皺彼此的眉眼。


屋裡靜悄悄的,隻有我們的哽咽聲不絕於耳。


我拼命壓抑著喉間的酸澀,他極力按捺住翻湧的情緒。


我與他從未說過愛,但已經心照不宣地許過白首。


兩人沉默地彼此對望,直到這根紅燭燃盡。


一室漆黑裡,蕭霜降絕望而虔誠地捧住我的臉,低頭,輕輕碰上我的唇。


「鳶鳶,你知道的,我一向怕疼。」


「嗯。」


「鳶鳶,我不想被天雷劈死,我害怕。」


窗外的晴空變得陰沉,烏雲密布,潮氣四起。


他貼著我的耳廓,溫聲道:「鳶鳶,把我燒了吧,我寧可死在火裡。」


「蕭霜降,你他媽的有病是不是?」


我想氣勢洶洶地罵他,可連這句話都帶著哭腔。


十年相顧,十年相守,我怎麼忍心把他推進火場?


他還在笑,溫柔堅定又殘忍。


「求你,把我燒了吧。」


21


冬月廿七,我屏退了頤明宮所有的宮人。


宮殿大門緊閉,偌大的宮宇裡隻剩我與蕭霜降。


偏殿又一次起了大火。


兩年前的那場火,是雲汝放的。


兩年後的這場火,是我點的。


火光跳躍,映亮了他的眉眼。


他忽然不著邊際地打趣了起來。


「鳶鳶,我死後,你會為我守節嗎?」


「不會。」我搖頭:「等噬女咒解開了,我就做很多很多的木偶, 比你好看,然後再也想不起你。」


他驀的笑了起來, 笑容溫軟:「如此甚好。」


話罷,他掙開了我的手, 一步步走向了大火。


「蕭霜降。」


他沒有停留,沒有回頭。


「蕭霜降!」


我跌坐在地, 眼睜睜看著那個陪了我十年的人, 奔赴一個必死的結局。


他離我越來越遠, 聲音依然如此溫柔。


他說:「鳶鳶,不必哀傷,死生之事我負足矣。」


愛欲之人, 猶如執炬,逆風而行, 必有燒手之患。


情衷身不由己,又有始無終。


他在火光裡與我相望。


我在風雪中泣不成聲。


風聲疏狂, 人間倉皇。


急景凋年,深情難共。


火光描摹容顏燃盡時間,我最後看他一眼。


他在煙波裡成灰。


22


蕭霜降死後,噬女咒消了。


皇上很歡喜, 說我的身子終於養好了。


我成了他唯一的子嗣,被立為皇太女。


每年的清明, 我總會和徐琅相遇。


給阿姐和娘上完香後, 我會去看看旁邊的蕭霜降。


徐琅曾問我:「這是誰?」


「他於我, 如雲柔於你那般。」


徐琅聽罷, 不置一詞, 隻默默給蕭霜降也勻了點糕點。


他枯坐在阿姐墳前。明明才過而立之年, 已然華發叢生。


我悄悄在窗紙上捅了個洞,看見叔伯們爭得面紅耳赤,屋中央擺著阿姐做的木偶。


「【這」一遍遍摩挲著他的名字,就像能透過冰冷的墓碑,觸上他的臉龐。


其實我最後還是騙了蕭霜降。


他死之後, 我一直沒有再做木偶。


我將那些工具一並燒了。


我再也不會用精血喂養一隻新的木偶。


年少的衝動與歡喜, 隻予蕭霜降,也止於蕭霜降。


隻是不知倘若他得知被我騙了,是會惱怒還是歡喜呢?


三年後,皇上身子愈發不好, 常年臥床不起。


撐到冬月, 他也去了。


冬月廿七,我順利登基為帝。


萬臣之上, 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23


蕭霜降從不出現在我夢裡。


直到多年之後,我終於見到了他。


夢中樓上月下,他素衣白裳, 眉目依舊。


還是初見時的模樣。


時值霜降, 我放下手中的畫筆:


「那你便隨我娘姓蕭, 名霜降吧。」


剛成型的蕭霜降茫然地看著我。


而後畫面恍惚,忽然風雪葳蕤。


時光翩然輕擦,原來已過十年。


頤明宮的海棠花樹下, 蕭霜降負手而立, 朝著我笑。


我不敢上前,隻哽咽著道:「蕭霜降,我想你了。」


他望著我, 眸光溫柔得如同一池春水。


「鳶鳶,我亦甚想你。」


他一步步朝我走來。


這次,我再也不會孑然一身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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