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挺好的,年紀大些沉穩,也能照顧好阿驍,對了,那她有孩子沒?”
陸終嶽:“好像有個女兒吧,不過不跟她,沒什麼聯系。”
陸啟蘭笑笑,側頭問:“阿驍,你和你繼母相處怎樣?”
陸西驍冷眼看向她。
老爺子走過這一輩子的大風大浪,怎麼會聽不見那些話裡的意思:“行了,我生日聊那些人做什麼,都吃飯。”
老爺子清楚自家孫子的氣性,此刻開口是給陸啟蘭留面子。
但陸西驍不打算給。
他撂了筷,清脆一聲,輕笑:“姑姑,我還是不勞你費心了,你有空還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
陸啟蘭的臉唰地白了。
陸西驍看著她,目光輕佻:“費了多少心機嫁到莫家,要是知道你在外頭那些事,莫家還不得要了你的命。”
陸西驍從小看慣這些。
敵意、陷害、心口不一,以及,背叛。
周挽寫完作業,收起紙筆,看著窗外被風卷落的樹葉。
她思緒飄遠,胡思亂想些什麼。
這時,手機的震動打斷她思緒。
她垂眼,愣了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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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西驍打來的。
他怎麼會打來?
周挽輕咳一聲,接起電話:“喂。”
他沒說話,隻能聽到他那頭呼嘯的風聲和摩託引擎的轟鳴。
“陸西驍。”周挽關窗,讓屋內更安靜些,輕聲問,“你喝酒了嗎?”
陸西驍依舊沒回答。
但呼吸聲就在耳邊,周挽知道他正聽著,不是撥錯。
周挽不知道說什麼,又覺得這麼掛斷不禮貌,便任由繼續通話,她收拾好書包,洗了手爬上床。
她躺進柔軟的床鋪,說:“我要睡覺了,陸西驍。”
“……”
又過了幾秒,她說:“晚安。”
“周挽。”
她指尖一頓:“嗯。”
陸西驍呼出一口煙:“你會背叛我嗎?”
這回輪到周挽說不出話。
她想,陸西驍應該是喝多了。
不然他不會深夜打她電話,也不會問她這個問題。
他可是陸西驍啊,他自由灑脫、恣意張揚,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永遠被簇擁著,他總是拿著主導權。
這樣的人,根本不會在意這個問題的。
沒聽到周挽的回答,陸西驍卻笑起來。
後來過了很多年,周挽總是回想起陸西驍此刻的笑,懶散輕慢,意味不明,但更多的卻是溫柔。
這是陸西驍第一次對她展露出真正的溫柔。
獨屬於他的溫柔。
盡管此刻他說的話實在很難讓人覺得溫柔——
“算了,無所謂。”
陸西驍淡聲,“反正你記著,你敢背叛我我就弄死你。”
有一句話說,青春總是因為懵懂而顯得格外美好。
但長大後的周挽卻無數次想要改變。
如果再來一次,她就會發現,他們之間的關系,其實是在這一刻就真正開始改變了。
陸西驍雖然依舊口頭不饒人,但實則,那個無數女生心中神祗一般的少年,從高臺走下,緩緩走到了她面前。
15、第 15 章
周挽難得沒睡好。
她不知道陸西驍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原以為自上次他讓她滾後,兩人之間的聯系就到此為止了,她不會再利用陸西驍,也不會讓他知道自己和郭湘菱的關系。
而現在,陸西驍似乎是……消氣了?
翌日一早,周挽打著哈欠去學校。
上午兩節課後是大課間,周挽被物理老師叫去辦公室,如今馬上就要開始準備全國比賽,物理老師給了她兩套競賽書,另一套給姜彥。
競賽書又厚又沉,沉甸甸地勒在臂彎。
周挽捧著書回教室,正好經過七班教室。
走廊窗邊聚著一群男生,蔣帆也在其中,朝她打招呼。
周圍有許多同學,周挽到底和他們差距太大,一產生交集就引人注意。
她有些拘謹地回了個笑,算是回應。
繼續往前走,越過蔣帆,忽然餘光看到他抬起手,大聲喊道:“阿驍!”
周挽腳步一頓,連帶著心跳都加快幾分,沒敢抬頭看他。
一步、一步靠近。
她看到陸西驍的鞋尖,在她正前方。
周挽往側邊走,向前剛邁一步,一隻手拽住她臂彎,將她扯得往後退了步。
周挽抬頭。
陸西驍垂眸看著她,他今天竟穿了校服,藍白色的校服在他身上顯得格外好看,襯得青春又恣意,他挑了挑眉,淡聲問:“沒看到我?”
周挽小聲:“嗯。”
他輕笑:“你當我傻的?”
“……”
身後哎呦哎呦一片起哄聲。
周挽在眾人的注視中紅臉,無聲地往後掙了掙袖子。
陸西驍松開手:“晚上還去那兒?”
“今天不去,我要去醫院找一下治療我奶奶的醫生。”
“哦。”
周挽:“那我先走了。”
陸西驍幹脆側身,讓她過去。
放學時天空又下起小雨,周挽坐公交車到人民醫院。
從陳醫生手裡接過報告單,周挽看完後說:“最近奶奶身體不舒服的次數比以前多了很多,可為什麼這些指標跟之前的還是差不多?”
陳醫生:“奶奶年紀大了,身體抵抗力會慢慢變差,所以那些症狀在她身上就會凸顯的更加明顯,這都是沒辦法的事,隻能盡量緩解。”
“那透析也沒辦法嗎?”
陳醫生拍拍她肩膀,溫聲道:“挽挽,我一開始就告訴過你,透析並不能根治,不過——”
他忽然停頓了下。
周挽:“什麼?”
“最近醫院裡有新的□□,對於奶奶的病來說,根治隻有一種方法,就是腎移植。”
頓了頓,陳醫生繼續說,“但是有些事我也要提前跟你說,奶奶年紀大了,這樣的大手術肯定是存在風險的,而且器官移植手術費用很高,這些都是需要你們去好好衡量商量的”
“需要多少錢?”
“至少要準備30萬。”
周挽攥緊書包肩帶。
這麼大額的費用,周挽當然拿不出來。
但她也無法接受看著奶奶的身體一天天消瘦下去,最後燃盡最後一滴燭油。
有任何痊愈的可能,周挽都不會放棄。
奶奶是她最親近的人。
甚至是,她隻有這一個親近的人了。
她不能失去奶奶。
她早就失去了太多東西,這是她唯一擁有的了。
如果奶奶也走了,她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那手術錢……”周挽輕聲但堅定地說,“我想想辦法,如果有合適的□□一定要告訴我。”
陳醫生:“確定要做?不再考慮考慮了?”
“嗯,過幾天我會讓奶奶來再做一次全身檢查,看看她身體機能適不適合做移植手術。”
“行。”
陳醫生看著眼前的女孩,單薄的身軀,卻又滿是韌性,過了會兒,他又叮囑道,“這筆錢不是小數目,最近有些貸款很危險,可千萬別走錯了路。”
周挽笑了笑:“謝謝陳醫生,我不會的,我……先跟我媽打電話問問。”
聽到她這句話,旁邊站著的護士神色微變,似乎是要開口勸阻,但看到陳醫生掃過來的一眼,又重新閉了嘴。
周挽到走廊,撥通了郭湘菱的電話。
“挽挽。”郭湘菱語氣親昵,“找媽媽什麼事?”
周挽靠在牆上,眼睑垂下,輕呼出一口氣:“奶奶的病,後面可能要做一個手術,醫生……”
話音未落,郭湘菱打斷她:“不是已經每個月成百上千的做透析了,怎麼又要做手術,是你奶奶讓你來跟我要錢的?”
這話周挽聽著很不舒服,皺眉:“當然不是。”
“行了。”郭湘菱妥協般問,“多少錢?”
“三十萬。”
“三十萬!?”郭湘菱尖聲叫嚷道,“那醫生騙錢吶?!”
沒等周挽說什麼,郭湘菱又換了種語氣,苦口婆心的樣子:“挽挽,你以後就會知道賺錢有多不容易了,奶奶年紀那麼大,先不說她能不能支撐的住這樣的手術,說難聽點,就算真治好了,她又可以多活幾年,花這幾十萬塊錢買四五年、六七年壽命,不值當。”
不值當。
所有的東西在郭湘菱眼裡都可以被明碼標價、用錢來衡量。
用三十萬卻換奶奶幾年的壽命,不值當。
用她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去換女兒不那麼艱難的成長,也不值當。
周挽垂下眼,不想和她吵:“我不是要你的錢,我隻是想用爸爸之前存著的那些錢給奶奶看病。”
“你爸爸存的錢?”郭湘菱刻薄地笑了聲,“挽挽,你太高估你爸爸了,他隻是一個老師,能存多少錢?”
從前郭湘菱就常和周軍吵架。
學校裡有些有錢人家的孩子,長輩溺愛,過年過節都會給老師送個紅包,算作“照顧費”。
周軍每回都原原本本地給人送回去,不知挨了郭湘菱多少罵,說他假清高真窮酸。
周軍雖不能接受她的觀念,但每回笑笑也就過去了。
郭湘菱說:“小時候你的吃喝用度雖然不能說最好,但也是我們力所能及範圍內的最好,花銷不小,後來你爸爸的葬禮,你奶奶的病,還有這些年大大小小的一筆筆的錢,你自己算一算,別說30萬,就連3萬都拿不出來。”
……
周挽沒要到錢。
她靠在醫院雪白的牆壁,吸了吸鼻子,重新回陳醫生辦公室。
剛走到門口,她聽到裡面的聲音,忽的腳步一頓。
“剛才你幹嘛不讓我勸挽挽。”是護士姐姐的聲音,“你明知道她那個媽不可能給這麼多錢。”
陳醫生:“她自己不走這一遭,你怎麼勸都沒用。”
“可現在不是白叫她傷心一回。”護士姐姐嘆了口氣,“當初周軍對她那麼好,他那瘤一查出來,郭湘菱不就立馬同意放棄治療了嗎?”
“醫院每天那麼多生老病死的,這樣的事你還少見麼。”
“我就是氣不過!她丈夫那麼好的人,女兒又那麼懂事,她怎麼能絕情到這地步!”
立馬同意放棄治療。
立馬同意放棄治療。
立馬同意放棄治療。
……
這幾個字眼不斷在周挽腦海裡碰撞。
她轉動門把手。
護士姐姐看到她,愣了下,又見她鮮紅的眼眶,頓時手足無措:“挽挽……”
“所以,那時候,我爸爸本來可以活下來的。”周挽一字一頓道。
陳醫生快步走到她面前,按住她肩膀:“挽挽,你聽我說,你爸爸那時候已經是晚期,癌細胞擴散,來不及了。”
“那至少,還能多活一段時間。”周挽眼眶紅得像是要滴血,“是嗎?”
這回陳醫生也說不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