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敏微微抿唇,外頭一應奴才婆子護衛小廝,全都齊齊整整應下。
「都聽見了,我家小姐不可以見外姓親友,不可哭。」
「嗯。」
我這才滿意頷首,說句實在話,這外姓親友指的可不就是賈府那一大家子黑心肝的嗎?
癩頭和尚見我這般聽話,又摸不著頭腦了。
「你果真信我?」
他不可置信地問。
我重重點頭,「信!如海一定謹遵神仙所言!多謝神仙,神仙想要什麼,盡管要求。」
癩頭和尚擺擺手,自顧自走了。
走到外頭,我又瞧見一道人,他倆暗自私語。
「林如海信我說的話。」
「啊?他怎的信你,那這一段孽緣豈非就這麼化解了?」
「不懂,總感覺有點怪。」
15
癩頭和尚走後,賈敏心事重重。
幾日後,她拿出一封書信,是賈母差人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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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惦念玉兒和我,還想著過一二年等她大了,接我們回京城住些時日呢。」
賈敏輕聲,話語中帶著試探。
「如海,莫非那和尚所說你都信了不曾?」
賈敏對賈府感情很深,若是要叫她一輩子都不回去定然不可能。
「神仙大師專門尋上門來,說的那些話你也都聽見了。」
賈敏躊躇,「可……」
「敏敏,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若是假的也就罷了,但倘若他說的是真話,你可能承受得起後果?」
賈敏轉眸看向正在外頭寫詩的小黛玉,眼淚不由從腮邊滾落。
「罷了,我寫信回絕家中便是。玉兒自然是最要緊的。」
「你若想家,我派船送你回去小住。」
賈敏垂眸,搖了搖頭。
「再說罷。」
她還是有些傷心,但她若是知曉,在我倆身故後,賈府人是如何吃我們林家的絕戶,黛玉在賈府過得又是如何小心翼翼的,隻怕會比我的態度更決絕。
不多時,賈敏便寫信回家。
信上隻推說身子不適,等有空了再回。
而林家小姐不能見外姓親戚這樣的話,也在我的授意下,精準無誤傳進了賈府人的耳朵裡頭。
賈母很長一段時間不曾來信,想必心中正氣著。
我卻沒有勞什子心事去管她們,為了讓皇帝滿意,我連睡覺的功夫都少。
黛玉眼瞅著一天天長大,靈氣四溢,寫出來的詩詞越發精妙。
就連教授她的老師都連連稱贊,說大抵這世上再沒有人配做黛玉的老師。
「您說這樣的話,便是叫學生無地自容了。」
八歲的小黛玉長大了許多,玲瓏心思,說話做事比起幼時沉穩了些。
竟也懂得謙虛了。
可下一秒黛玉便笑臉盈盈扯著老師的衣袖。
「既然學生寫得這樣好,那午後能否不上課了。」
得,看來秉性竟是沒改。
「好,都依你的。」
16
小黛玉近年愛上了騎馬,紅樓夢中的黛玉風一吹就倒,身體素質不高。
所以我吸取了教訓,不單單給黛玉補身子,還經常帶著她鍛煉。
好身體都是練出來了,黛玉這些年隨我玩了不少,其餘的運動項目她都提不起興趣,唯有騎馬最得她心。
我遂專門買了一匹小矮馬,正好到她的腦袋頂。
她騎上去,威風凜凜,還想出門呢。
揚州城哪個都曉得御史林老爺最疼家中的千金,她想出門,我豈能不應?
「多安排幾個人跟著玉兒。」
在這年代,女子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連賈敏都對我的做法頗有微詞。
「玉兒雖還小,但姑娘家這般拋頭露面實在不好。」
姑娘家名聲最為要緊,等闲不能出門。
「有什麼不好?誰敢說我林如海女兒的不是?」
我在揚州城替皇帝守著半個江山的經濟,來揚州城近四年,我嘔心瀝血地做皇帝的肱股之臣,為得便是叫黛玉能夠擁有一切自由和試錯的權利。
眼下別說賈府,縱然是王府,都欺負不到黛玉頭上。
名聲?值幾個錢呢。隻要黛玉開心,做什麼都行。
17
隻是我萬萬沒想到,這番放黛玉出門,竟促成了一樁奇遇。
彼時我正寫折子呢,卻瞧見外頭小廝一陣風似的跑進來。
「老爺不好啦,姑娘!」
小廝氣喘籲籲,停在最要緊處,我忙起身。
「姑娘怎麼了?」
「姑娘她在外頭打了人!」
嚯,我家小黛玉都會打人了?這麼厲害?
我松了口氣,還以為是什麼事呢。
「怎麼能打人呢!」
賈敏蹙眉。
「咱們玉兒打的人肯定不是什麼好人,且看看。打的是誰?」
那小廝把手一攤,模仿胖子走路的樣子。
「奴才隻聽見他說,你敢打我!你可知道我是誰!你可知道我舅舅是誰!我可是薛蟠!」
賈敏一聽,眉頭更緊了。
「這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打了自家人。」
我將衣袖一甩,冷哼道。
「誰和他是一家人,我可沒有如此混賬的親戚。」
18
薛蟠當街撒潑,小黛玉站在馬邊上,不知從何處折來的一根樹枝,戳在薛蟠臉上。
「你不許再往前一步!」
「你算什麼東西!香菱是我買的丫頭,我打她與你何幹?」
「你打她就和我有幹系!」
「哎喲,好霸道的姑娘,你是誰家的!」
「林老爺來了!」
我掀開轎簾,小黛玉瞧見是我,忙丟了樹枝朝我跑來。
她手邊還拉著一位姑娘,瞧著瘦巴巴的,眉間一點米粒大的紅痣,我便知是香菱。
黛玉眼中含淚,委委屈屈叫了聲爹。
她又快又清晰地將這薛蟠如何當街欺凌這姑娘的事說出來,同時一臉正氣凌然地指著薛蟠。
「我偏要打他,打得他滿地找牙才算完。」
周圍看熱鬧的百姓跟著應和,都說林姑娘打得好。
望著黛玉氣鼓鼓的樣子,再瞧薛蟠衣裳凌亂,臉上青一塊青紫一塊的,我竟有點好笑。
這下真成林黛玉倒拔垂楊柳了。
「薛家兄弟,是我啊!」
我笑著走上前,假意要幫他擦臉,實則手底下使了些力氣,狠狠扇了他兩巴掌。
薛蟠被我打得有點暈,「你誰。」
「你姨媽是我大嫂,記得了?」
薛蟠這豬腦子愣是想了老半天,方才揚唇一笑。
「原來是林老爺!我曉得我曉得,怎麼,莫非這位便是您的千金?」
我點頭,示意黛玉往前。
黛玉不屑地掃了薛蟠一眼。
「好妹妹,不是說身子不好嗎?怎的打起人來這般孔武有力,可叫哥哥疼死了。」
薛蟠得知黛玉身份,立馬嬉皮笑臉起來。
黛玉翻了個白眼,壓根不想給他好臉色。
「什麼孔武有力,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家丫頭身子不好,這是全揚州城都知道的。你自個兒摔成了這樣,怎麼還汙蔑起人來了。」
百姓們聽到這話,都笑著附和。
「是啊,分明是你自己摔得!」
「就是就是,林姑娘那麼小小的一個人怎麼打得過你呢。」
薛蟠皺眉,卻沒有生氣,反而點頭連說了好幾個是字。
「對對對,是侄兒自個兒不小心摔的!都怪侄兒,同妹妹一點關系都沒有。」
薛蟠最擅長的就是拜高踩低,他不過是個小小皇商,哪敢和我硬碰硬。
「這位姑娘是你買的?」
我意指香菱,薛蟠慌忙擺手。
「若是林妹妹喜歡,那就送給林妹妹了,這小丫頭我也是從人販子手裡頭救下來的,我原是一片好心吶。」
「行,若是這樣我們家也就不客氣了。」
我示意黛玉先帶著香菱上馬車。
「薛家侄兒,你身上的傷不打緊吧?」
薛蟠接連擺手,「不打緊,不打緊!不勞老爺費心。」
我也就真的沒有管他,像他這樣的惡霸,挨一頓打都是輕的。
19
回府的路上,黛玉拿帕子幫香菱擦眼淚。
「你可還記得自個兒的名字?家住在何處?」
香菱可憐巴巴地搖頭。
我倒是知曉她的身世,可算算時間,她家裡人隻怕都尋不到了。
說出來也不過是叫她傷心。
「既然不記得了,往後就留在我們家,給黛玉做個伴。你既然沒名字,往後就叫英蓮好不好?」
甄英蓮方才是她的真名,什麼香菱秋菱,沒得悽涼。
英蓮詫異抬眸,滿是感激。
「真的嗎?」
黛玉笑將起來,握緊英蓮的手。
「當然是真的,家中還有四五個姐姐呢,我們一起玩,再不能叫那肥頭大耳的東西欺負了你去。」
英蓮怯生生頷首,落了兩滴眼淚。
「快別哭了,眼淚是傷身之物。若是今兒高興哭,明兒傷心了也哭,哭幹了眼淚可就活不成了。」
黛玉趕忙幫英蓮擦淚,這些話都是我在她面前念叨了無數次的。
眼下這丫頭倒是皆拿去寬慰旁人了。
我特意命人給英蓮收拾出一間屋子來,先前安排陪著黛玉的幾個姊妹也都大了。
這四個打小就被我安排著學習家中管賬,管人,打理家務,一個個都極為成熟,等闲拉出去不必大戶人家的管事差。
黛玉同這四個的關系都極好,回府便眼巴巴地拉著英蓮和她們打招呼去了。
「怎麼不見薛蟠來?」
賈敏瞧見我身後再沒旁人,有些驚訝。
「叫他來做甚?你沒瞧見英蓮臉上的傷嗎?」
「我早聽說薛家的小子是金陵一霸,隻是沒想到竟紈绔至此。隻是好端端被咱們家玉兒打了,該不會結仇吧。」
「眼下隻有薛家巴結咱們的,怕什麼。」
我搖頭,賈敏總是念極娘家親情,生怕撕破臉。
「再說了,若是咱們的玉兒瞧見外頭仗勢欺人欺男霸女卻因為是親戚而不管,你就舒坦了嗎?」
賈敏聽到此言,登時紅了臉。
「我哪裡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怕二嫂不高興。」「不過你說的也對,玉兒這事做得並沒有錯。我隻是沒有料到薛蟠這樣荒唐。」
「更荒唐的還有呢,總之你隻消記著,你和玉兒過得好最要緊,旁的都無需你操心。」
賈敏點頭,握住我的手。「好。」
20
英蓮在我們家住了下來,這幾日都跟著黛玉一塊學詩。
黛玉小小的一個人當起老師來卻很有譜,她絲毫不嫌棄英蓮,反倒覺得英蓮愛讀書是件極好的事。
又過了大半年,聽聞賈元春封妃,當了娘娘。
我命人備了賀禮送去,卻沒料到禮物剛出了門子,賈府的人竟就到了。
「誰來的?」
按照書中描述,這個時候的賈府已經開始破敗。
賈元春當上娘娘後,賈府的一應開支非但沒有得到緩解,反而為了裝飾門面開支增大。
入不敷出,隻能拆東牆補西牆。
紅樓中,再有一二年,我便要撒手人寰。
眼下我林家的所有家業,都會被搬去給賈府填窟窿。
而做這件事的人,是賈璉。
因為我穿書改變了劇情走向,賈敏還活著,黛玉自然也不必去賈府寄人籬下。
我在仕途上也並未受到挫折,身子康健,且這幾年頗受聖寵,至多半年又要升遷。
賈府這個時候派人來,隻怕又是另外一個用意。
「是賈家二老爺!太太的親兄弟啊!」
果不其然,來了一位正經結交的。
「不單單有二老爺,還有他那位銜玉而生的公子,叫做寶二爺的。」
晦氣!打出去!
「在外頭見吧。」
我淡淡開口,這父子倆最好是別進我林家的門。
「驛站收拾兩間出來,好生招待。」
管事的極為詫異,慌忙轉眸去看賈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