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吩咐底下人不許叫她起床,「她樂意睡到什麼時辰便是什麼時辰,若是問起我,隻說我上朝去了。」
丫鬟唯唯諾諾頷首。
我從她眼裡看出這不合規矩,新婦起得太晚自然不好。
「隻是老太太那邊。」
她小聲斟酌著用詞。
我的母親是極好的婦人,隻不過礙於封建禮教的束縛,她還是有些局限性。
「我自然會和老太太交代。」
8
我帶著太醫來到老太太院子裡,從宮裡頭出來的太醫自然很懂得變通。
三兩句話便將賈敏說得似乎下一刻便要被風吹倒了。
「看來娶了位美人燈回來。」
老太太皺眉,卻在我轉身走之前叫住我。
「你媳婦身子不好,咱們家也不是差錢的,多弄些補藥好生補起來。」
「好端端的姑娘家怎的就這麼弱,怪叫人心疼的。」
瞧,這老太太心善著呢。
在京城任御史這寫時日,我同賈敏關系愈發親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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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懂詩書,時不時鬧些小脾氣,總歸是可愛的。
我日日給她補著湯水,每天早上下朝回來,一定要拉著賈敏打五禽戲。
畢竟五禽戲可是華佗所創,司馬懿當初靠著他活了九十多歲。
不僅如此,自從成親後我便再也不飲酒,不熬夜,改了一切壞習慣。
縱是皇帝非要我喝,我都推說身子不適。
科學備孕,從我做起。
這是為了從源頭杜絕黛玉身子弱的毛病。
就這麼著過了一年,太醫診脈,賈敏懷了。
9
周圍人都說定然會是個兒子,就連賈敏也盼著給我生個兒子。
「林家就你一個,若是頭胎便得男,往後咱們林家可就有望了。」
老太太摸著賈敏的肚子,樂得那叫一個不行。
賈敏有些忐忑,她轉眸看我。
「兒子有什麼好,這必然是女兒。」
我深情地望著賈敏,是我們的黛玉呢。
賈敏頗為感動,她低眸自個兒瞧自個兒的小腹。
「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我都喜歡。」
我家老太太聽了此話,復又皺起眉頭來。
「也不是說女兒不好,隻是若長子早些出生,你們夫妻兩個也能放心,省的再生第二個。」
賈敏是嬌養起來的大小姐,她身子這般好,在書中卻於幼子夭折後病逝。
必然便是接連生育傷了身子,再加上孩子去世過於悲痛導致的。
「是女兒,也隻要一個。」
我斬釘截鐵開口,臉上雖笑著,心裡頭卻已經打定了主意。
這可是黛玉,一個黛玉便是萬把個男子都比不上的。
我有了黛玉這樣鍾靈毓秀的千金,還費心思生別的作甚?
10
一晃八月過去,賈敏這一胎懷的比我想象中安穩。
分娩這日,外頭那幾年不開的花竟霎那間全開了,朝雲籠在屋頂上頭,散著陣陣彩光。
我著急地在外來回踱步,隻聽見裡頭傳來哇地一聲哭喊。
產婆朗聲報喜,「生了生了!是位千金小姐!」
老太太一聽,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
我卻高興地接連拍手,衝進房中,率先瞧見的便是那剛洗幹淨的小團子躺在賈敏身邊。
小團子真真兒如玉一般剔透,隻是眉眼間有化不開的憂愁,如同黛墨暈在額間。
我輕輕地抱起這孩子,拿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如海,孩子好不好看?」
「好看,像你,是個標志的美人。」
我頷首,眼淚在眼眶裡頭打轉。
「給她起個名字吧。」
賈敏虛弱,笑得卻極高興。
「黛玉,好聽嗎?」
我剛說出口,懷中的小黛玉便笑了。
粉雕玉琢的娃娃,笑起來比畫上的都漂亮。那股子化不開的憂愁被這笑散開,一時看不見了。
「林,黛,玉。」
賈敏扯著帕子微微歪頭,隨即低眸輕笑。
「好聽。玉兒,你往後可要平平安安的長大啊。」
當然,我執起賈敏的手。這一回,必不會再讓黛玉寄人籬下,香消玉殒。
我林如海要叫她這輩子平安順遂,萬事如意。
11
自打小黛玉出生後,我這林府上下就跟戰時狀態差不多了。
府中一切會弄傷她的東西全都收了起來,就連每一個桌角都綁上了軟布,避免撞到。
不僅如此,我還專門挑了四個比她大四五歲的丫鬟陪著。
隻當是黛玉的姊妹朋友,這是怕她一個孩子無聊。
左不過我眼下頗得聖寵,這點銀兩還使得起。
卻說黛玉,竟同我預想中不大一樣。
她竟是個活潑嬌俏的丫頭,自打會走路以來便愛出門。
甭管是廟會還是酒樓,這孩子都愛去。
家中除了她的母親,她皆不怕,清清冷冷的小臉蛋使壞起來就像隻伸爪子的小白貓。
不是大鬧廚房,便是將園子裡養的鳥雀都放生了。
我不叫人管她,隻要高高興興的,怎麼著都行。
賈敏每回被這個小白貓氣得忍不住了,便提著小木棍叫她罰站。
小黛玉站一會兒便捂著心口說頭暈。
「你頭暈捂心口做什麼?」
小黛玉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忙看向我。
「爹。」
我正欲開口給她求情,賈敏便一個眼刀子飛了過來。
我攤開手,表示爹爹也無能為力。
「好娘親,您就饒了玉兒這一回吧,往後再也不敢了。」
小黛玉說完就會從小荷包裡頭掏出不知從哪弄來的花兒草兒,像寶貝似的捧到賈敏眼跟前。
「請母親大人笑納。」
賈敏每回瞧見小黛玉這般,便一下子沒了脾氣,伸手將這小團子揉進懷裡。
「你啊你,先前懷你的時候,你爹還擔心你是個柔弱的。」
「哪裡想得到竟是個皮猴兒。」
小黛玉吐了吐舌頭,趴在賈敏肩頭。
「人家本來就柔弱,再嬌氣不過了。媽要再罰我,我可就要哭死了。」
我聽到這話,罕見對她冷了臉。
「這話往後不準再說。」
賈敏和黛玉都愣了,我素來和善,什麼時候這麼厲聲厲色過。
「聽到沒有?」
小黛玉怯生生點頭,「嗯,再也不說了,爹別生氣。」
我拉住小黛玉的手,點了點她的額頭。
「爹沒有生氣,爹希望你平平安安,沒病沒災,這輩子都別不開心。」
小黛玉瞪著大眼睛,似懂非懂點頭。
「好,玉兒知道了。」
12
黛玉兩歲那年,我升了官,皇帝叫我去富庶的揚州做巡鹽御史。
這是個肥差,皇帝對我的器重再不必多言。
下揚州之前,他特意將我叫到眼跟前,囑咐再三。
揚州巡鹽御史這一職有多關鍵,我心中都知曉。
皇帝言他是將半個江山的擔子都給了我,「替朕好好管著江南,如海。」
他老了點,仍舊還是和當年一樣拉著我的手。
我時常懷疑皇帝是個基佬,可離開京城時,我轉眸望著繁華如織的京城。
皇帝老六那副比較尋常普通卻又充滿疲憊的臉卻浮現在眼前,大概我林如海是他孤寂的政治生涯中少數可以交心的人。
所以他對我的態度才會這麼好,還特意又派了八個太醫給我,一同下揚州。
我們坐船南下,這是小黛玉第一次坐船,也是她第一次出遠門。
小小的一個人穿著粉色織錦衣裳,高高的花苞頭被風吹亂了些。
她靠在邊上看兩岸青山,看得有些出神。
「黛玉,想什麼呢?」
小黛玉抬眸,「爹爹,我們還會回京城嗎?」
在紅樓夢中,我和賈敏都沒有再回過京城。
而六歲的黛玉懷揣著不安和喪母的悲痛敏感獨自坐上回京城的船,進了賈府,自此拉開了紅樓萬豔同悲的序幕。
「自然會回來,爹和娘一起陪你回。」
我揉了揉黛玉的小腦袋,輕聲許諾。
小黛玉揚唇笑了,我將她抱起來。
「我先前偷看爹爹的書,讀到摩詰居士這一首: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小黛玉說起詩來,周身像是披了一身月色,像廣寒仙娥超脫自然。
「我先前還不懂其中意趣,可今日看了這風光,竟覺說得極貼切。」
她撲閃著大眼睛,奶聲奶氣的同我探討王維的自然古樸。
我便曉得,是時候正經教她念書了。
13
抵達揚州城後第一件事,便是給黛玉找老師。
我自然不會再找賈雨村之流,而是要找一位真正德高望重的文壇泰鬥。
我知曉黛玉不是尋常人,若非這世上最傑出的文學家,怎麼配給她啟蒙。
好在江南學術底蘊濃厚,我不惜千金砸了先生來教。
即便如此,那先生都時常感嘆。
「貴府千金實在不是凡人,如詩仙下凡,縱然李太白在世隻怕也會言後生可畏。」
每到這個時候,我這個老父親都會高傲地點頭。
「是這樣的,我家黛玉確實不是凡人。」
開玩笑!她可是絳珠仙草啊!誰家能有這種仙女,除了我家有,誰家還有???
正經念了一年書後,黛玉已然能自己作詩了。
她果真喜歡王維,所作的詩並不像紅樓當中那麼陰鬱悽婉,反倒有些超脫的仙氣在裡頭。
我拿著她新寫的詩,一邊感嘆一邊搖頭。
「真就隻有她能寫出這樣的詩來。」
賈敏在一旁彈琴,聽聞我這般說,笑吟吟搖頭。
「若非有你這樣會讀書的探花爹爹,玉兒哪有這般才能。」
我慌忙否認,這樣的高帽子我可戴不起。
「我不過是個會寫八股文的老學究,同咱們的女兒比便是塊朽木,黛玉是鍾靈毓秀天地所化的晶石。」
賈敏嘆了口氣。「你真真兒把她捧上天了。」
正說著話,外頭突然傳來喧鬧。
我冷聲問出了何事,卻聽見外頭家丁開口。
「回老爺的話,外頭來了個癩頭和尚,嘴裡頭糊糊塗塗不知說的什麼。」
癩頭和尚?關鍵劇情觸發,我急忙放下紙。
「什麼癩頭和尚,那是神仙!快快!將神仙請進來!」
14
這癩頭和尚也沒想到在我家能有這樣的待遇,上好的香茗,揚州城最美味的素面。
一應家僕都老老實實地恭候著。
我拉著黛玉的手,客客氣氣叫黛玉給神仙問好。
癩頭和尚有些懵了,「怎麼沒病?」
我臉上的笑容有點掛不住,這是什麼話。
我科學備孕,給黛玉打好了身體基礎。
自打黛玉出生,我府上的太醫每日都要給她請平安脈。
隻要是有一點傷風感冒,全府上下都緊張不已。
要是這樣高強度的呵護都能生病,那我真是白穿了。
「神仙大師,先前的確身子有些虛弱,但我都養好了。隻是不知後面還需要注意什麼,才能平平安安的長大呢?」
這癩頭和尚對我而言就是個派發任務的 NPC,我已經準備好了紙筆,等著他開口了。
癩頭和尚貌似有些摸不清頭腦,畢竟劇情線發生了改變,給他整不會了。
他反應半天,方才說出臺詞。
「若是病想好,隻怕要隨我出家。」
出家?
我連忙搖頭,「出家可不行!除了這個,還有旁的嗎?」
小黛玉聽到這話,不由低頭笑笑。
她大抵是在心裡頭想,爹爹真是瘋了,竟無端信一個臭和尚的話。
「若不想出家,那便除卻父母外,外姓親友一概不可見,從此不哭,方才能平安度過此生。」
诶!要聽的就是這句話呢!
我拔高音量,「你們可都聽到大師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