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佛光震碎妖丹那日，我的殘魂寄在了一朵青蓮上。
佛子造下了萬年來第一樁殺孽，便日日以心頭血養我。
可化成人形後，我卻纏上了他。
他誦經，我撕書；他拜佛，我拜他。
他說他要渡眾生。
於是當晚我便爬上了榻，鉤住他的佛珠，求他也渡一渡我。
他雙目緊閉，薄唇微顫：「又胡鬧。」
可有一日，我卻看到他床上躺了個衣不蔽體的女仙：
「原來聖僧隻是不喜歡妖族啊。」
我轉身離開，他卻紅著眼追我追到了妖界：
「你怎知……我不願做你的妖僧？」
1
被玄清拒絕了九十九次後。
我喪氣地躺在石欄杆上，看著掃階梯的小僧。
足尖指向他：
「小和尚，我且問你，除我以外，聖僧可看過其他女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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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僧一抬頭，入目的是一雙白嫩的玉足。
瞪圓了雙眼，默念清心咒。
我跳下欄杆，走到他面前，腳腕鈴鐺清脆作響。
我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湊近他氣吐如蘭：
「那你說，怎樣才能引他破戒呢？」
我手纏著發梢，嬌笑：「脫光了直接爬上他的榻如何？」
小僧嚇得睫毛輕顫，眼神不敢再看我。
手中的掃帚捏得死死的：
「妖女姐姐，這樣不好吧。」
我見他亂了心神的模樣，「撲哧」笑出了聲。
我生得潋滟，是世間難有的絕色。
然而這時，一道清冷的聲音自山門傳了下來：
「啟元，莫要同這無恥妖女多做糾纏。」
忽地，玄清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自然地橫在了我與小僧啟元中間。
我抱著手臂看向他：「聖僧這是怎麼了？不是躲著我嗎？
「如今卻主動現身，可是怕我害了你的寶貝徒弟？」
因他之前把我關在門外，甚至在門上施了咒法。
就是為了不讓我靠近他。
可我不就是偷看了他沐浴嗎？
又不是沒看過，真是小氣！
玄清看向我，他古井無波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絲無奈：
「小妖，別逗啟元。
「他才入佛門，根基不穩。你別……惹得他破戒。」
我冷哼一聲：「這種兩情相悅的事兒怎麼能隻怪我一人？
「他若破戒便是自己修行不到家，就不能學學聖僧的坐懷不亂？」
小僧抿著唇看向我，敢怒不敢言。
玄清瞥了我一眼，搖了搖頭：
「啟元，你先回去吧。」
啟元走後，他才開始像從前那般教育我：
「這些年的佛法都白學了，真是半分長進都無。」
我足尖輕點階梯，朝他上前一步：
「那聖僧你看看，我的演技進步了沒？
「哎呀！我快要摔倒啦～」
我故意矯揉造作地念完詞，再慢慢往他身前倒。
從前，我沒少借著這招吃他的豆腐。
從開始他紅著臉不知所措，到最後竟學會了面不改色將我推開。
這些年，他也長進了不少。
我暗自想著，就算這塊肉吃不到嘴裡，好歹也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
我原隻是想再逗弄他一番。
可湊近他時，一股異香洶湧地鑽進了我的鼻腔。
我頓時臉色一變，真崴了腳。
我入大乘寺後，他身上常年隻帶著沉香。
這千年，我又日日跟在他身後，對他的味道再是熟悉不過。
這一抹香味，不是他的。
而是女子的。
?2
玄清見我真要跌倒，眉頭緊鎖，瞬間將我一把撈起。
可鼻尖的花脂味卻更濃鬱了。
嗆得我流出了眼淚。
玄清將我扶著站好，冷聲訓斥：「又胡鬧，不怕摔疼是嗎！」
我沒應聲，他見我眼眶紅紅。
肉眼可見地閃過一絲慌亂，聲音也帶著他沒發覺的柔和：
「可是摔疼了？剛才我以為……你又在胡鬧。」
說罷他蹲下身子，看向我紅腫的腳踝。
在觸碰我前，雙手合十，低聲道：「唐突了。」
若是以前他能主動碰我，我定是要蹬鼻子上臉。
恨不得他使勁唐突。
可現在，我滿腦子都在想著那個將玄清染上月季香的女子。
她……才是玄清的心上人嗎？
這份沒來由的傷感，逐漸將我湮滅。
連玄清說的話也未曾聽清。
直到腳腕冰冷的觸感，我才回過神來。
玄清掀開我的裙擺，不滿道：「竟又不穿鞋到處亂跑。
「我與你說過多少回，大乘寺雖有人日日清掃，可難免會有些碎石。
「仔細點腳。」
以前隻覺得他絮絮叨叨，跟廟裡的老住持似的。
現在卻覺得有些中聽了。
這便是，關心則亂？
我不信他會喜歡上別的女子。
我更是不信自己纏了千年的人，就這麼輕易地被人勾了去。
我順勢勾住了他的脖頸：「聖僧可有對別的女子這麼多話過？」
他眉頭蹙起，似乎未聽出我的弦外之音。
而後又將我拉起身，隔著衣袖將我的手輕放了下來。
甫一回眸，身後的階梯上，竟緩緩下來一女子。
她一襲白裙出塵不染，身上……還罩著玄清的外袍。
他的僧袍，從不讓我染指。
我看著她不緊不慢地靠近，身姿婀娜，步步生蓮。
眉目清麗，像一朵與世無爭的白梅。
再反觀我。
一身赭紅色衣裙，梳著招搖的靈蛇髻。
生怕別人不知道我是招搖過市的妖女。
原來，玄清喜歡的是這樣的。
我猶不死心地盯著她又開口問道：「我可是，聖僧身旁唯一的女子？」
半晌，玄清薄唇輕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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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心髒處傳來一陣刺痛。
我維持著最後的臉面，強擠出一個笑容：
「好一句……不是啊。」
我一直以為他由著我胡鬧，是因為心中也有我的一席之地。
每每受挫後我便安慰自己，至少是他身邊最特殊的存在。
原來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倉皇地退後一步來掩飾著自己的手足無措。
可玄清反而朝我走了過來。
他抬手似乎是想拂去我臉頰上的淚，卻在半空中停住：
「怎麼哭了？腳很疼嗎？
「可方才我……未曾看到異樣，可是傷到骨頭了？」
他緊張的神色不似作假。
見我仍不語，他又自顧自地將我抱到了石欄上，想再看看我的傷處。
我有些恨他了。
明明有別人了，可卻還要給我一些自以為特殊的錯覺。
「聖僧，你們在做什麼呢？」
玄清正要蹲下的身影一僵。
他轉身看向那女子，又恢復了昔日的冷冽音色：
「外頭風大。
「施主還是待在寺中為妙。」
剛才對我關心備至之人，此刻卻在對另一個女子噓寒問暖。
他邊說，還幫少女攏住外袍。
少女面色有些蒼白，她虛弱地搖搖頭：
「剛好在寺中悶得久了，便想來看看聖僧。
「想必就這一會兒……也是無事的。」
玄清含著幾分薄怒：「有沒有事，你說得作不得數。」
少女嬌俏地吐了吐舌尖：「好吧，那便聽聖僧的。」
說罷，二人便要轉身回去。
還是少女先發現了我：「聖僧，這位姐姐可是受傷了？
「將她一人留在此處，是不是不妥……」
那少女嘴上說著關心的話語，可眼角眉梢卻微微上揚。
玄清轉過一側臉：「先不用管她，她的事沒你的要緊。」
我愣在原地，感覺心被挖空了一塊。
明明剛才因為我受傷而慌了手腳的人。
因為眼前突然出現的少女，眼中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玄清安撫完她，又對我說道：「你先自行回去。
「晚些我……」
我卻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是，我不要緊。
「晚些聖僧也不必來尋我，凰初自己會走！」
如往常一般，我又負氣離開。
沒看見玄清的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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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賭氣跑到山林處，躺在一棵樹上。
好像每次因玄清而傷懷時，我便會來到此處。
除了他身邊，我已找不到別的去處。
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我和他鬧完別扭後，睡醒便又重整旗鼓，重新回到大乘寺。
每次回去，他會給我帶凡間的糕點、紙鳶、小瓷人……
像是在說我很乖，知道自己回家。
我掏出儲物戒，裝的都是他送的小玩意兒。
不知何時，竟將裡面填得滿滿當當。
每一個物件，我都能記得當時他送我的情景。
還能記得，每次他都故作淡然隨手遞給我。
再用餘光將我的欣喜都盡收眼底。
我原以為他對我也是有些喜歡的。
哪怕隻有一點點。
原來真的都隻是「我以為」罷了。
遙望著天上懸月。
我發了瘋似的想知道他們此時在做些什麼。
若是明天我回去，玄清再送東西想輕易哄好我，我一定連看都不看一眼！
我一定……
算了。
說不準，他們今晚正忙著呢。
玄清又哪得空再去凡間給我買小物件。
我想將儲物戒扔掉，可抬手卻猶豫了。
裡面的寶貝可是無辜的。
我收回手，藏著怒氣回了大乘寺。
憑什麼我要受氣，明明是玄清先來招惹我的！
若不是他震碎了我妖丹，我不會從頭再修煉一回。
我也不會被他日日養在跟前，生了妄心。
都是那臭和尚的錯！
我直衝玄清的寢居。
卻聽見裡面傳來曖昧聲。
「聖僧！你慢些……
「鳳綾好疼啊！」
女仙嬌聲求饒的話語從房中傳出，一向冷清的大乘寺連地面也跟著顫了顫。
大約……是佛祖動怒了。
我愣在原地，如石化了一般。
玄清竟為了她，甘願破戒。
可我跟在他身後一千年，他卻連多看我一眼都不肯。
我手上的蓮花燈驟然掉落在了地上，花瓣碎了一地。
「誰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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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的聲響戛然而止，玄清的聲音低沉略帶著怒氣。
「聖僧，我怕。」
嬌滴滴的聲音響起，儼然是今日所見那名女子。
玄清安撫她道：「無事，我去去就回。」
甫一開門，玄清一襲青衫。
他見門外是我，毫不意外：
「夜間露重，快回去。」
從前隻覺得他如高嶺之花一般不可褻瀆。
不知因何，我忽然覺得眼前的玄清變得十分陌生。
原來，他對所有人都可以表現得如此關心。
我指向他床榻上的女人：
「那她呢？」
玄清下意識擋住她的身影。
他防備我的模樣，讓我覺得我好似我是什麼善惡不分，十惡不赦之人。
他的語氣依舊如往常一般淡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