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啊……”虞書鋒些許訝異,“那個不值什麼錢,怎麼會喜歡上那個呢?”
凌行舟認真想了一會,回道:“就是覺得有一種生命力抗爭的美,我不怎麼玩標本這些,說得不對叔叔別在意。”
“這有什麼對不對的,各抒己見嘛。”虞書鋒格外善解人意,“不過它還真不是什麼藝術品,是小廷小時候送我的生日禮物,那個時候還沒小清呢。”
虞書鋒瞥了一眼在一邊低頭站立的虞亦清,目光重新轉到與自己平視的凌行舟身上,繼續道:“小廷見我喜歡收集這些標本,就親自抓了一隻蝴蝶制作成標本送給我,它的價值不是最高的,卻是最特別的,我到現在都能想起小廷在花園裡給我抓蝴蝶的場景,蝴蝶的翅膀在他手指中撲騰。多麼蓬勃的生命啊,那個時候,我也還年輕……”
虞書鋒話鋒一轉,開始感嘆起自己年紀漸長,很多公司的事務都力不從心,順便說了幾句虞亦清,讓他不管以前和虞亦廷有什麼過節,以後還是要兄弟兩個相幫著管理企業。
“我哥管理得挺好,用不上我。”虞亦清硬邦邦道。
虞書鋒也沒再多勸,讓虞亦清一個人出去了。
虞亦清微微一怔,說,“小舟還沒見過母親,我帶他出去見完再進來?”
“等會吃飯自然見到。”虞書鋒駁回他的想法,一雙眼睛不耐煩地眯起,“怎麼,還怕我欺負他?”
虞亦清抿唇不語,慢慢地磨蹭了一會,又聽虞書鋒和凌行舟說了幾句話,實在賴不下去,隻能出來。
虞亦廷已經回來,坐在沙發上和謝清怡小聲說著些什麼,見出來的隻有虞亦清,也微微皺了皺眉。
他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那堵單面玻璃,正要起身問虞亦清些什麼,在一旁的秦瑾雯忽地拉了虞亦清過去說話,問他在裡面虞書鋒都問了些什麼。
秦瑾雯用一種談家常的語氣將事情都問得差不多之後,才溫溫柔柔地開口,“既然你父親讓你和小廷一起好好打理公司,你們就好好聊聊,我帶清怡去看看花園裡種的花。”
秦瑾雯起身,虞亦廷和虞亦清也跟著起身送她,路過虞亦廷身邊的時候,秦瑾雯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你父親畢竟是你父親,事情不會做得那麼絕。”
似是寬慰,又似是警示。
虞亦廷悶悶地“嗯”了一聲,表面上看著沉靜下來,其實心中卻泛起猶疑的波瀾——秦瑾雯和虞書鋒鬧離婚的時候,虞亦廷清清楚楚將所有過程看了個清楚,他清楚秦瑾雯當時提出離婚不過是一種以退為進的手段,秦瑾雯對虞書鋒是付出真心實意的感情,不然憑借當初秦家的身份,她也不會嫁給虞書鋒這麼一個白手起家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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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亦廷以為這些年的軟禁早就將秦瑾雯的感情磨滅殆盡,可聽她剛才的話,好像是還對虞書鋒抱有一些幻想?
虞亦廷沒有細想,見秦瑾雯和謝清怡出去,給他和虞亦清留出空間,忍不住詢問道:“之後呢?他有沒有帶小舟進裡面那個門?”
“我沒看清。”虞亦清奇怪虞亦廷為什麼這副凝重的神情,他進去過虞書鋒書房裡那道房門,進去之後不過是一個擺放拍賣收藏品的倉庫,可見到虞亦廷神色緊張,他還是努力回想,“我走出來之前,他還在和小舟聊自己的標本私藏,是提了兩句要帶他看別的收藏。”
“哥,你在擔心什麼?”虞亦清奇怪道:“他隻不過是看著我和小清在一起的新聞,讓我把人帶回來看看,他不是也讓你帶回來謝清怡了嗎?”
“這根本不一樣!”虞亦廷低聲失態道:“你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怎麼敢讓小舟一個人在裡面和他相處?你如果不是我弟弟,我真的想對你動手,你不是選擇自由,選擇了閔詩寧嗎?為什麼又要回來搶小舟?”
虞亦清發覺虞亦廷情緒的不對勁,他按住虞亦廷的手腕,“哥,你冷靜點。”
“我怎麼冷靜?”虞亦廷咬牙道:“我根本沒想到你和他會乖乖回來送到他的手上。”
“你到底在說什麼,哥?”
虞亦廷深吸一口氣,“我已經開始動手,股份私下籤訂已經在接洽,就差一個股東大會,與此同時,我曝光他的密室。”
“密室?什麼密室?”
“那道門裡,一條路通往的是私藏品倉庫,另一條通往的是密室,或者說,是一個屠宰場,你覺得,他會把小舟帶去哪條路上?”
作者有話說:
大虞:(瘋狂搖晃小清)你說你把我老婆丟在那兒了?你說話啊!
——
新的一年祝大家新年快樂,財富自由,身體健康!( ′` )比心
第79章
密室的回廊很長,復古的裝飾燈鑲嵌在狹窄的通道上,燈光微黃,照得地面上的路都是模模糊糊的。
兩邊的牆面上掛著虞書鋒拍賣來的畫,大多都是極具衝擊力的撞色,在狹窄的通道上直接糊在你的眼中,讓人心生不適卻不能躲避。
通道隻夠兩個人勉強並排而行,虞書鋒領先一個身位走在凌行舟前面,闲庭信步地給他介紹著牆上的畫是從哪裡花了多少錢買來的,他悠闲地好似在逛自家的後花園,步子邁得緩慢,不知道是不是空間狹小的原因,凌行舟越來越覺得呼吸不暢。
鼻翼翕動著捕捉稀薄的空氣,支撐呼吸的本能,在走到甬道最前方的時候,清冽的空氣襲來,凌行舟還保持著大的呼吸頻率,急急地吸了一大口。
鼻腔中瞬間湧入一股奇怪的異香,混雜在檀木香味之中有著一種淡淡的腥甜味。
“什麼……香味?”凌行舟被突如其來的香味席卷地有些頭暈,不由出口問道。
“供奉著神像的檀香。”虞書鋒親和道:“你們年輕人不太聞得慣吧,也不知怎麼的,上了年紀之後就喜歡這些,聞著會心靜一些。”
凌行舟放緩了呼吸,方才在檀香香味中捕捉到的一絲腥甜味蕩然無存,好似是他自己的錯覺。
牆角擺放著一個巨大的水滴時鍾,滴水聲音在空曠的空間中顯得格外明顯,敲打著人的神經。
“你比小清還要小兩歲吧。”虞書鋒去翻找他說的收藏標本冊子,緩慢地和凌行舟嘮著家常,“別看小清比你年紀大,他性子不穩,前段時間還去法國胡鬧了一段時間,你和他在一起,說不定還是你照顧他比較多一點呢。我覺得……你更適合和我大兒子在一起。”
凌行舟強壓下心中的一點心虛,說:“叔叔怎麼會這麼說呢?”
“比起小清,小廷要成熟許多。”虞書鋒將找到的標本冊放在桌子上,慢悠悠地開始泡茶,“那個時候我的生意還沒那麼大,小廷的生活也沒有後來的小清好,當然,我也有更多的時間陪他,他最喜歡和我在花園裡玩捉迷藏的遊戲……”
瞥了一眼凌行舟的臉色,虞書鋒輕聲笑道:“怎麼,是外面都說我對他太嚴格,而對小清很寵愛,所以不信我說的話嗎?可是,在小清沒有出生之前,小廷確實是收獲了我完整的愛,一個我和我愛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聰明又活潑,我沒可能不喜歡他。”
“可是您現在身邊不是隻有阿姨一個人,你也不是隻有他們兩個孩子。”虞書鋒早就在公開的場合帶著他的其他女伴出席,凌行舟也就直言不諱了。
“是。”虞書鋒回應得很坦然,他反問了凌行舟一個問題,“你和小清是怎麼認識的?”
“我第一見他是在他的演唱會上,我是觀眾,那個時候他還不認識我,準確說第一次見面是在劇組。”凌行舟如實說了自己和虞亦清認識的時間線,他也不怕虞書鋒去查。
“現在想起那個場景還會覺得心動嗎?”虞書鋒了然一笑,“可是記憶是會淡化的,漸漸地,面前的人和過去記憶中的第一面產生偏差,時間長了,就連第一面時的悸動都忘了。人就是這麼一個善變的動物,誰都不能保證自己一直隻喜歡一個人。你喜歡小清什麼?喜歡他的外貌,他歌唱的好聽,舞跳得不錯?”
“如果你有一天遇到一個人,有著比他還合你心意的容貌,比他還好聽的聲音,比他還好的身材,你能確保不心動嗎?你已經喜歡上一個虞亦清,又怎麼會覺得在遇見下一個頂配的虞亦清的時候心如止水?”
凌行舟心中一驚,他幾乎覺得虞書鋒就是在說他。
他想起虞亦廷,想起那個黑傘下虞亦廷微涼的吻,想起虞亦廷也曾經是藝術學校的學生,想起虞亦廷和虞亦清相似的一面面。
腦海中就像是擺放著兩塊虞亦廷和虞亦清的拼圖,凌行舟在拼湊著他們相似處的同時,也在思考著虞書鋒說這句話的試探意味有多重。
如果虞書鋒知道他和虞亦廷的事情,也知道他和虞亦清的掩飾,那他們的動作在虞書鋒眼中就像是小孩打鬧,凌行舟心中亂成一團,可在明面上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淡淡回道:“能遇上一個喜歡的人已經是小概率事件,怎麼會再能遇上另一個比他更好的人呢?”
“就算遇到了,如果喜歡上了,也應該有一個取舍,離婚或者是收心。人類與其他動物最大的不同就在於懂得克制和約束。”凌行舟看向虞書鋒,“叔叔覺得呢?”
“那是另一個範疇的事了,結婚和戀愛不同。婚姻是一紙保護私人財產的合約,而戀愛隻是一種感受,在我這裡他們本就不衝突,結婚不過是為了利益最大化,而利益是雙方的,沒有人會做賠本的買賣,感情和利益裡都要讓步一個,你覺得我和秦瑾雯為什麼還能相安無事地坐在一起維持這場婚姻,完全是因為她的式微而不得不屈從嗎?這些年來,秦家在藥業上維持生意,培養後代的付出,我敢說,衡爾至少出了一半,這才讓秦瑾雯能安靜下來,也讓秦家可以安靜下來。”
“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我的意思。”虞書鋒泡好茶,推了一盞在凌行舟的面前,“適當的平衡會讓你擁有面包也擁有愛情。”
凌行舟打開虞書鋒推過來的冊子,瞳孔微縮——冊子裡面並沒有任何的標本,而是一本相冊,是虞亦廷從小到大的相冊。
凌行舟故作鎮定地翻看著,好似他手上的就是一本普通的標本冊子,直到翻看到其中的一頁,凌行舟手指一頓,目光停留在一張虞亦廷的照片上良久。
那是虞亦廷大學時期的一張照片,好像是在舞臺上,穿著舞蹈衣服,看動作像是古典舞。
記憶中的支離破碎的拼圖在這一刻完全重合,凌行舟知道虞亦廷曾經大學專業的同時,也知道他總是覺得虞亦廷和虞亦清身上相似地方的原因。
這並不是他的錯覺,也不是他對虞亦清念念不忘,導致見到虞亦廷那張相似的面容總是想起來虞亦清,而是虞亦清就是照著虞亦廷曾經的軌跡一步步走來的。
按照年齡排序的照片清晰地依次展現在凌行舟的面前,不知道是不是刻意選擇的原因,凌行舟能清晰地看出來虞亦廷身上的變化,八歲前的虞亦廷生長軌跡和其他孩子沒什麼兩樣,八歲後他的眼中明顯多了不符合的憂慮,但是因為年紀小的原因,眼睛裡還是藏不住對未來的憧憬和希望。
第二個分水嶺就是在虞亦廷大學出國留學後,虞亦廷完全進化成現在的樣子,他情緒的掩藏和現在別無差別。
而同樣的,他失去的東西用另一種形式被虞亦清選擇。
虞亦廷小時候感受到的父愛在虞亦清那裡延續到他十八歲,在他坍塌對父親的看法後,哥哥成為一個他精神上的領航人,即便虞亦清不願意承認,即便他們曾經互相看不順眼,虞亦清還是像虞亦廷一樣,喜歡上跳舞,虞亦廷放棄的藝術夢想用另一種方式活在虞亦清的身上。
虞亦廷對虞亦清的維護可能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是因為血緣關系,還是因為虞亦清就是曾經的自己,他擔負著保護弟弟的責任,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家庭成員的每一個人,他期盼有一天能夠將自己的母親從泥沼中拽出來,也期盼自己的弟弟能夠恣意而活。
人無再少年,他不再可以重來的時光,他毫不吝嗇地希望虞亦清可以品嘗。
這就是他的背負,他自以為一個人自苦就可以換得所有人都完美的大好結局,也是他多次拒絕凌行舟坦白的原因——在他的成長軌跡中,施壓的父親,缺位的母親,曾經敵視他的弟弟,沒有一個人和他說過責任是可以分擔的,他也不再用分擔的思維去處理的任何問題。
就像凌行舟在和虞亦廷短暫的戀愛過程中感受到的“被照顧感”,也是虞亦廷孤狼一般處理一段親密關系的方式。
凌行舟深吸一口氣,緩慢地翻完這本“標本冊”。
他看向虞書鋒這個罪魁禍首,內心湧起強烈的憤恨。
在他眼中,虞書鋒的形象和第一面截然不同,這個看似普通無害的人潛移默化地影響了虞家的所有人,讓凌行舟從來沒有想過愛一個也需要方式的指引,沒想過強大如精密儀器的虞亦廷在表達愛意和責任方面如此無能。
“虞總是什麼意思?”凌行舟呼吸微微急促,幾乎壓抑不住心底的火。
虞書鋒像是沒有聽見他稱呼的變化,悠然自得地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我想讓你換一個人喜歡。”
“你想我和虞亦廷在一起?”凌行舟微眯眼睛,他分不清楚虞書鋒執意把自己和虞亦廷湊到一起的原因。
凌行舟嗤笑一聲,”你能接受自己的接班人喜歡一個男人?”
“並不能。”虞書鋒說,“虞亦清他喜歡男人還是女人我不想幹預,但是虞亦廷不行,他必須和一個女人結婚,必須生下虞家的孫輩,他一直按照我的期望成長,從沒有讓我失望過,但這次,我希望他能短暫地喜歡你一下,或者說,他能為情所困。”
這就是虞書鋒慣用的手段,將自己的兩個兒子一個完全放養,一個卻嚴厲教導,讓他們向往彼此生活的同時懷疑自己在虞家的地位,讓他們互相爭鬥形成一種另類的平衡——一種虞家還是由虞書鋒完全掌權的平衡。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符合我對他的想象,可這幾個月,他做了很多不應該做的事情,我想,可能是因為你的出現,導致他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虞書鋒攤開手,一副善解人意的長輩模樣,“孩子大了想去外面闖闖,我是認同的,隻是不知道你在這裡,他能走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