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站著一個人,看見他來,也沒有挪動一下。
虞亦清微挑了一下眉,看著穿著居家服的虞亦廷就這麼站在門口,眼中流露出些許玩味的笑。
他沒見過虞亦廷在門外吃癟的樣子,故意放慢了步子,一段不長的路走了許久,將虞亦廷的模樣盡收眼底,看夠了才上前敲門。
虞亦廷緊貼著他的身後走了一步。
虞亦清沒動身子,貼心地給他的大哥擋住。
“誰啊?”門內傳來凌行舟不耐煩的聲音。
“我。”虞亦清提高音量,故意地還說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虞亦清。”
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門口時逗留了幾秒,虞亦清知道凌行舟正通過貓眼往外看,幾秒後,門開了。
行李箱擋住左邊的路,虞亦廷趁著右邊的空隙鑽了進去,凌行舟根本來不及阻攔。
“虞亦廷,我都說了,你的洗漱用品收走了不在這裡!”凌行舟追著虞亦廷去了洗手間,虞亦清不慌不忙地推著行李箱進門,貼心地給他們關上洗漱間的門。
門內傳來細碎的兩個人對話的聲音,伴著這些聲音,虞亦清收拾行李。
十幾分鍾後,虞亦廷在洗漱間賴不下去,被凌行舟推著趕了出來。
凌行舟急著想要和虞亦清單獨說話,推著虞亦廷的動作又急又重,催著他走的意思直白得不能再直白了。
虞亦廷被推出來,虞亦清已經收拾好,正戴著耳機坐在椅子上搖頭晃腦。
虞亦廷環顧四周,半開的衣櫃裡填滿了虞亦清花花綠綠的衣服,和凌行舟的衣服混雜在一起,床頭櫃上虞亦清已經擺滿香薰、加湿器,充電線,一堆護膚品化妝品,甚至還能在雜亂中騰出一個瓶子的位置,插上一束鮮豔的紅玫瑰。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床鋪上,這是唯一虞亦清沒動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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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唯一一張床上沒有虞亦清任何家居用品,他今晚睡在哪裡,怎麼睡,可想而知。
虞亦廷頓在那張床的目光長了些,虞亦清摘下耳機,調侃道:“哥,這兒就一張床,你總不會覺得我會睡在地上吧?還是說,你住在這間房時是睡在地上的?”
虞亦清頗有一副新人來向舊人請教經驗的模樣。
虞亦廷警告道:“我和他已經領證了。”
“協議結婚嘛,我知道。”虞亦清不鹹不淡道。
“你也在法國和閔詩寧領證了。”虞亦廷聲音冷了些。
“隻是私定終身,沒有領證。”虞亦清翹著二郎腿,耳朵上的細鑽月亮耳飾隨著他的動作一閃一閃的,“我還是比較傳統的,沒有帶著人見父母,沒有得到雙方家長的同意,怎麼能私下領證呢?”
一句一句,都是在內涵虞亦廷,虞亦廷的臉色越發難看。
虞亦清難得在自家哥哥這裡討得好,不知死活地又補上一句,“不過在有些地方我還挺開放的……”
他刻意頓了頓,接著說出令人遐想的話來。
“我睡相很好,小舟應該不會嫌棄我的。”
虞亦廷上前幾步,凌行舟緊張地拽住他的衣角,擋在這兄弟兩個之間。
他敏銳地發現虞亦廷生氣了,虞亦廷真正生氣的時候喜歡生悶氣,不說話,背地裡搞動作。
虞亦清是他親弟弟,按照虞亦廷的教養不會背地裡弄他,那就隻可能當面動手了。
虞亦廷垂眸看一眼凌行舟一副老母雞護崽的樣子,險些被氣笑了。
剛才在洗漱間磨蹭半天,也沒見他給自己一點好臉色,現在到了維護虞亦清身上,反倒是陪著笑臉。
虞亦廷現在無比後悔,當初虞亦清接近凌行舟的時候他一直旁觀,早知今日,他當時就應該把凌行舟給搶過來。
他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心中的怒火,對凌行舟道:“出來,有話和你說。”
不像是在洗漱間裡的誘哄,虞亦廷的聲音都被氣得變了一個調子。
凌行舟不敢火上澆油,乖乖地跟著出去了。
他剛洗完澡,隻穿著一身家居服,虞亦廷盯著他先出門,順手拿了一件凌行舟的外套。
“為什麼選虞亦清?”虞亦廷兇巴巴地問道,外套跟著落在凌行舟的身上。
聲音的兇狠的,動作是溫柔的。
“你是在明知故問嗎?”凌行舟失笑道。
虞亦廷沉默許久,艱澀開口,“他知道的隻是冰山一角。”
“知道真相的百分之一就願意和我分享真相的百分之一,知道真相的百分之百卻隻告訴我百分之十,你覺得我會選擇哪個?”凌行舟嘲諷道:“說實話,虞亦廷,你越不想讓我知道,我越能知道關於我的那部分真相是多麼的可怕,多麼得難以接受,難到很可能告訴我,我直接和你說拜拜了,對吧?”
“你和虞亦清打電話那天,我聽見了。”凌行舟坦白道:“從那天開始,我開始懷疑你對我說的喜歡是不是真的,我戰戰兢兢地觀察了很久,先得出了一個結局,我覺得你還是喜歡我的,隻是喜歡的還不夠。”
“可後來,我又發現不對。”凌行舟說,“從虞亦清和於瑾心來節目開始,你一直緊繃著的,不止是他們兩個在感情中的威脅,還有別的方面,你和陳秋澈兩個人都像是豎起刺的刺蝟,隻要稍稍一碰,就會不管不顧地從衝上來,戰鬥得遍體鱗傷。”
“於是,我發現,在我以為你已經有事情瞞著我的時候,又出現了新的謎團。”凌行舟平靜地闡述著一個事實,“虞亦清為什麼回來?於瑾心的出現讓你緊張真的隻是因為他和我相親了一次嗎?於瑾心和江桉、陳秋澈之間奇怪的氛圍,以及,你好像也是他們中間一環不可或缺的一環。”
“在鏡頭下,我好像才是那個中心,是你們爭搶的對象,但事實上,我早就被排在外面,你們幾個人才是有聯系的人。”凌行舟輕笑道:“後來我又想,你選我姑且是因為喜歡,虞亦清這麼高調地回來,並且對我這麼張揚曖昧難道也是喜歡,於瑾心他今天這樣半遮半掩地想要選我,也是喜歡?”
“如果真的都是我多想,真的都是喜歡,那我的魅力該多大啊。”凌行舟看向虞亦廷,神色淡然,目光平靜,“所以我更加確定了,我身上一定有什麼共同追逐著利益,讓你們緊盯著我不放。”
“想清楚這點,你的逃避又變了味道。”凌行舟說,“他不再是喜歡得不夠,好像是因為太喜歡了。如果全然是利用,是不怕我知道真相的,可能是太過在乎,才會這樣。而這種推測,更讓我心驚,你越想推開我,就說明越對不起我,它很可能早就已經突破我的底線了,所以你不敢說。”
“還有部分原因,是你說的,也許你做的事情,真的很危險,危險到會涉及到我,危險到你目前沒有辦法在達到目的的同時保護好我。”凌行舟理智道:“對於這個說法,我理解,但不接受。”
“信任是一層薄薄的窗戶紙,一旦戳破,再怎麼修補都不是原來的模樣,除非重新換下一整個新的窗戶紙。”凌行舟發出叩擊心靈的一問,“你想成為那個被換下來的窗戶紙嗎?”
虞亦廷靜靜地看著他,嘴唇微微翕動兩下,還是沒有發出一個音節。
他沒想到在他焦頭爛額的時候,凌行舟想了這麼多,更沒有想到,凌行舟能將人心觀察得那麼透徹,透徹到讓他覺得自己以前對凌行舟長達十幾年的觀察都是笑話。
“不想……”虞亦廷第一次沒有任何辯駁的能力,他在談判桌上的遊刃有餘蕩然無存,全數化為一隻顫抖的手,小心翼翼握上凌行舟的手。
走廊的聲控燈沒有等到回話再次熄滅,黑暗中那隻冰冷的手像經年遊走在黃泉邊際的黑蛇,盤踞在凌行舟的指尖,在試探和糾結中終於和他十指緊扣,貪戀地汲取著一點殘留的暖意。
“一點都不想。”虞亦廷疲倦地閉上眼睛,低下高傲的頭顱,輕輕倚靠在凌行舟的肩膀上,“別把我換下來。”
掌握了話語權的凌行舟冷靜地可怕,他沒有安撫,更沒有回應,隻是淡淡地繼續道:“從知道你偷窺我開始,我就該想到的,虞亦廷,你是個變態,你的喜歡和常人不一樣,這種不一樣的喜歡,不僅在情愛之間,也在親情上、友情上。”
“裡頭的那個就不用說了,你信任他多少你自己清楚。自詡能是你最好朋友的陳秋澈,其實也不知道你全部的計劃吧,他隻是在執行你讓他執行的每一步,如果不是他有用且聽話,能站在你身邊朋友那個位置的,會是其他人。”
“我也一樣。”凌行舟能感受到一種剖析透徹帶來的痛快,可這同時也帶著一種揪心的殘忍痛感,“你喜歡的是我,你現在喜歡我,都不過是天時地利人和都匯集到一起,我兼顧著你的心理寄託和實用價值,如果沒有我,會是其他人。”
“不會是其他人,不會有其他人。”虞亦廷反駁得很快,可凌行舟就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話一樣,接著說道。
“你看著溫和,處處與人為善,好說話得很,其實你最挑剔,你在找的,一直是最適合自己的人。”凌行舟冷笑道:“說白了,你就是一個精致的,極度自我的利己主義者,不過是披著一張偽善的外衣。”
凌行舟殘忍地一根根扒開他的手指,抓住他的胳膊,像是要看清他的臉,再通過這張臉看清他醜惡的心腸。
虞亦廷似有所感,死死地貼在凌行舟的身上不肯放。
“別看我,求你……不要看我。”虞亦廷低聲懇求,像是披著人皮的惡鬼被心愛之人識破了本相,生怕這一眼後就是離別。
他在畫皮時的精細全數變成現在戳在他身上的利劍,讓他無處可逃。
隻是那張美麗的皮得久了,讓虞亦廷也辨不清真假。
“我不是這樣的,我本來不是這樣的……”他恍惚地像是在囈語,“我可以不是這樣的……”
作者有話說:
小舟:(仰頭驕傲)我是誰?我可是心理洞察百分百的利害人!
第68章
“你今晚有三個選擇。”凌行舟說,“第一,進去把虞亦清趕出去,和我住一起;第二,現在離開,讓我和虞亦清睡在一個房間。折中的,還有一個方案,你進去,我走。”
“我和你……”虞亦廷的聲音被打斷。
“想清楚再回答我。”凌行舟說,“我的想法一直沒有變。”
虞亦廷手腳發涼,漸漸緩過來,明白凌行舟的意思。
凌行舟說的不是房間的歸屬權,而是他坦白的對象。
是選擇再次一言不發地離去,還是選擇凌行舟或者虞亦清坦白?
“鑑於我還有利用價值,加上你死活不肯同意告訴我事情真相,我在我們兩個之間的可能裡加了一個選項,虞亦清。”凌行舟說,“就算你對虞亦清沒有完全的信任,他至少也是可靠的,你想做的事情如果艱難,他可以作為一個幫手。”
“你可以不讓我知道,但是你不能什麼人都不相信。”凌行舟長嘆一口氣,推開身上的人,“我生氣了很久,本來是不想和你說這些的,但是你太慫了,虞亦廷,你不肯進一步,我如果也不肯進一步,我們就真的沒可能的。”
“而我,暫時還不想中斷我們兩個之間的關系。”凌行舟深深地看著虞亦廷的眼睛,“這是第二次了,事不過三,虞亦廷,做選擇吧,選我還是虞亦清,或者,還是你一個人去走那條路。”
“虞亦清不喜歡男人,他性取向一直是異性。”虞亦廷忽地開口,說得卻是虞亦清的事情,“我和他年齡差不小,但是關系不好。”
“我記得小的時候,媽媽經常生病,虞書鋒說她的病需要靜養,她就不和我們住在一起。虞書鋒很寵虞亦清,卻不給他任何關於集團和生意的承諾,而我從很小的時候開始跟著他跑生意,在虞亦清眼中,我搶走了他的資源,他可能也覺得我嫉妒他佔有虞書鋒的……父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