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公款私用,欠下戶部整整七十七萬兩白銀。
若無法還清這筆債,全家都要被抄家。
我準備將夫君送給我的首飾都賣掉,幫家裡還債,卻被告知全是假貨。
我回去一查,這些年他給我的地契、房契、車馬契統統都是假的。
就連當初給我的聘禮也是真假參半!
究竟還有什麼是真的?
我託人將婚書送去禮部一查,巧了,也是假的!
壓抑半個月的沉悶心情突然一掃而空。
我笑出聲:
「抄家又抄不到我頭上,我操哪門子心!」
1
在等禮部的消息時,我內心非常煎熬。
和顧瑾成親這幾年,我從未懷疑過他對我的真心。
雖然他不似其他夫君那般體貼,可每次出遠門都會給我帶一份價值不菲的禮物,還把家中的房產、地契全部放在我名下。
爹爹說,看一個男人愛不愛你,就看他的錢有沒有花在你身上。
我將這番話奉為圭臬,加倍對顧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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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未想過這些東西是假的,也從不細查,畢竟誰也想不到朝夕相伴的枕邊人會費盡心思給自己設這麼大的圈套。
我是他的妻,他這樣做圖什麼?不嫌麻煩嗎?
我不死心,拿著那些首飾一家店一家店地問。
其中一個店主被問煩了,直接將其中一件黃金镯子當著我的面掰成兩半。
裡面連最便宜的銅都算不上。
「夫人,您自己也明明就看出是假的了,何必為難在下?」
腦海中緊繃的最後一根弦突然斷了。
我匆忙趕回家中,將他給我的房產和地契全部拿出來查了一遍,無一例外,都是假的。
連我的嫁妝也被替換了大半。
我強忍將顧宅掀個底朝天的衝動,託好友去查婚書的真假,又讓信任的心腹去調查這些房產地契究竟在誰名下。
昔日我去查過幾家莊子和鋪面,那裡的佃戶和掌櫃明明都認得我,也一口一個稱我為東家的。
後來顧瑾以怕我操勞為理由,將這些事都轉交給他的賬房。
隻有一個可能。
有人打點好了一切,讓他們陪我演這出戲。
外人不知道顧家的底細,沒辦法配合得那麼滴水不漏,所以這些房產和地契一定還在顧家的名下。
我暗自給顧瑾找借口,或許他也被他那群不成器的叔伯兄弟騙了。
可我一查,卻被告知這些房產和地一直都在顧瑾和一個叫宋芸汐的女子名下。
這個名字和我很像。
我叫宋雲汐。
不久後,去禮部的好友也帶回了消息。
她緊緊攥住我的手:「雲汐,你們的婚書是假的,和顧瑾成親的人叫宋芸汐,隻和你差了一個字。」
五年前,我不顧父母的反對,帶著豐厚的嫁妝,嫁他這個落魄的世家子弟為妻。
他科考次次榜上無名,好在家中有爵位,向朝廷請封了個九品芝麻蔭官。
為了早日升官,他到處應酬鑽營。
夜夜喝到月上柳梢才回家。
我隻當他事業心強。
每夜都套上馬車去接他,刮風下雨從未改變。
久而久之,我的腿便落下風湿的毛病。
他總是露出冷漠的表情:「又不是我讓你去做這些事的,落下什麼毛病都自己忍著。」
可緊接著又會替我找來大夫。
我以為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誰知他一直都是實話實說。
我以為愛我愛到骨子裡的丈夫,背著我和別的女人長相守,我隻是個被戲弄的蠢貨。
宋芸汐。
一開始我並不知道這個女人是誰。
循著痕跡找去才發現她是青樓的樂師,看到她的臉時,我更加震驚,因為這人明明正是顧瑾少時的白月光,秦珍珍。
五年前,秦家因為貪汙受賄被抄,男丁被悉數流放,女眷則盡數充入教坊司。
按照臨朝律法,被充入教坊司的女子沒有五品以上朝臣的首肯是無法脫離賤籍的。
她就是顧瑾拼命升官的理由,也是我丟失的那些嫁妝的歸處。
五年過去,顧瑾已官至六品,卻依然無法為秦珍珍擺脫賤籍。可他已經提前給她偽造好身份,為她取了一個和我隻差一個字的姓名,隻待事成後李代桃僵。
顧瑾從不讓我出門應酬。
別人隻知道顧夫人叫宋雲汐,卻不知顧夫人的容貌。
等宋芸汐替代了宋雲汐,她耐心在內宅不見外客待上幾年,人們很快就會忘卻青樓頭牌樂師秦珍珍。
她便成了清清白白的顧夫人。
而我隻是個沒有姓名、見不得光的外室。
顛倒黑白、魚目混珠。
好大一出戲啊!
我在青樓對面酒樓廂房,看到平日裡不苟言笑、言語如刀的顧瑾,含著笑給秦珍珍描眉,在她耳邊說情話逗她開心。
他們笑得真好看。
好一對如玉般的璧人。
我看著鏡子裡自己不施粉黛,毫無氣色的樣子,忍不住將剛剛吃的酒水悉數吐出來。
真惡心。
2
回到家中,我屏退下人,獨自坐在黑黢黢的臥房。
顧瑾回來時嚇了一跳。
「你是鬼嗎?屋裡也不點燈,想嚇死誰!」
語氣一如既往的衝以及高高在上。
我沒有說話。
他徑直走到衣架前,撐開雙臂,等我過去服侍他更衣洗漱。
成親這幾年,有關顧瑾的事我都喜歡親力親為。
有人說:愛人如養花。
他被我照顧得越發英氣高大,相反,我自己卻越來越瘦弱憔悴。
原來,他從來都不愛我。
見我半天沒動靜,他不耐煩地皺起眉頭:「又怎麼了?」
我譏諷地扯了扯嘴角,將青樓的賬單甩在他面前。
「你不是讓我好好省錢過日子嗎,自己怎麼反倒月月都跑去青樓看樂師?」
長寧侯府早已沒落,家中子弟無一成才,全家四十幾口人,官銜最高的竟然就是顧瑾這六品官。
可顧家的那群紈绔不想著好好讀書重振家風,反而日日鬥雞走狗,保持著以往奢靡、浪費的作風。
顧瑾提醒我別學他們,好好經營我們自己的小家庭。
因為他自己不太講究排場,再加上我以為家裡的資產都在我手裡,所以我便聽他的話節衣縮食,成親後連胭脂水粉都很少買。
我還時常感嘆自己找了個踏踏實實過日子的好郎君。
誰料他一面義正詞嚴讓我勤儉持家,一面卻偷偷轉移我的資產,拿著我省吃儉用省出來的銀子去供養秦珍珍,讓她能在青樓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當個幹幹淨淨的清倌。
為了哄她開心,常常一擲千金。
顧家欠戶部的銀子也有他一份!
好一對璧人!
好一對黑心黑肺的豺狼!
他有點吃驚,或許是沒想到我會去查,所以他才做得那麼肆無忌憚,隨隨便便就被查到賬冊。
「……」半晌,他僵硬地吐出幾個字:「這些隻是為了應酬。」
「又想用以前那套說辭忽悠我是嗎?你當我不知道那樂師就是當年的秦珍珍……」
「夠了!」他厲聲打斷我:「珍珍從小和我一起長大,如今她落魄,我幫幫她有什麼錯?」
我看著眼前面目猙獰的男人,突然想起剛成親時,我無意闖入他的書房,看見暗室後滿牆的女子畫像。
我紅著眼睛質問他那是誰。
他直接指著門口讓我滾。
我傷心至極,立刻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可緊接著他就追了出來哭著抱住我,言辭懇切求我別離開他,他說他隻把秦珍珍當妹妹,我才是他唯一的妻子。
我一下子就心軟了。
想來那時候他就是在演戲,否則,一個人怎麼會這麼短時間內有如此極端又矛盾的兩面?
誰家的做哥哥又會和妹妹出現在一張婚書上?
這是一場專門針對我設計的騙局。
我絕望至極,去庫房清點剩餘的嫁妝準備離開。
暗中查探顧瑾和秦珍珍這半個月,我將爹爹悉心給我培養的心腹重新都叫了回來。
當初,顧瑾以省錢為由,逼我辭退他們。
為了維護夫妻關系,我真的把人都送回爹爹身邊。
爹爹罵我不識抬舉,我還頂嘴,諷刺爹爹商賈無心,連自己枕邊人都防。
沒想到爹爹說的話才是對的,相信男人的情話,倒霉三輩子!
「小姐,老爺之前準備高價買下顧家在郊外那幾塊地,現在還買嗎?」林嬤嬤問。
「不必了,」我自嘲地笑了笑:「那幾塊荒地根本就沒什麼價值,否則顧家也不會留到現在,讓爹爹別做這虧本買賣了。」
五年前,我一意孤行自己帶著嫁妝嫁給顧瑾,一度和家裡鬧得很僵。
後來,我請求顧瑾隨我回鄉探親,他卻屢屢以政務繁忙為由推脫。
算來算去,他竟一次也沒有見過我爹爹。
他也一直以為我和家裡徹底斷了聯系。
可父女哪有隔夜仇。
和顧瑾成親後,爹爹見沒了轉圜的餘地,便和我和好了。
知道顧家欠下巨債後,我做了兩手準備。
其一,變賣手中的資產替他還債,其二,讓爹爹高價買下顧家郊外的土地。
之所以如此周折,不讓爹爹直接拿錢給顧家還債,是為了維護顧瑾那岌岌可危的自尊心。
我怕日後他的同僚說他吃軟飯。
七十七萬兩白銀對沒落的長寧侯府而言是筆短時間難以籌措的巨款,對我們世代為皇商的宋家卻不過是賣幾個鹽莊的事。
前幾天,因為欠債之事焦頭爛額了半個月的顧瑾,一臉喜氣洋洋地回家,告訴我顧家有救了,有人要出高價買西郊那幾塊荒地。
看他如此高興,我也松了一口氣,陪他小酌了幾杯。
我以為隻要用心經營,日子就會越來越好。
卻不想,我一心一意為他考慮謀劃,他卻在背後插我刀子。
我帶人麻利收拾好東西,套好馬車。
顧瑾見我來真的,一改常態,攔在馬車前,好聲好氣哄道:「我以後不會再去看她了,趕緊回去休息吧,深更半夜的,別鬧騰了。」
又開始演戲了。
我沒有搭理他。
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澀聲道:「夫人,我頭有些痛,好像染上風寒了。」
以往,他有任何不適,我都會第一時間去關心他。
每次他犯錯惹我生氣,最喜歡用這招給自己找臺階下。
我並不是看不清他的小伎倆,隻是從前我心悅他,願意寵著他而已。
我輕嗤了一聲:「顧大人不必委屈自己,以後想什麼時候去看秦娘子就去吧,再也沒人會攔你。至於風寒……放心,死不了人。」
說完,我示意馬夫落鞭,頭也不回離開了顧宅。
3
顧瑾很快就追了上來。
畢竟等年末順利通過都察院考評,他就能升任從五品,從教坊司贖出秦珍珍,然後讓她順理成章取代我。
李代桃僵之計成功在即,他怎麼能在這緊要關頭放我走。
他環顧了一圈我住的宅子,眼中露出一絲驚豔:「我竟不知夫人手中還有風水這般好的宅子!」
你當然不知道。
要是讓你知道,我還能留住這宅子?
「我哪裡配得上這麼好的宅子啊,不過借住友人的。」我搖了搖扇子,譏笑道:「這幾年我的嫁妝都填補了你們顧家的窟窿,夫君不會不知道吧?」
幸好當初我帶的嫁妝隻是娘親留給我的那部分,爹爹給我置辦的產業大多數都還留在宋家。
想到戶部來追債時,我還想過把這些產業捯饬捯饬賣出去,我就一陣後怕。
差點就被騙得底褲都不剩了。?
「你既嫁給了我,你的嫁妝自然也是顧家的。況且,」顧瑾皺了皺眉:「顧家又不是沒分給你院子住,你不由分說跑到別人家裡住,你讓人家怎麼看我們顧家?」
我面無表情道:「我住哪幹卿何事?別人怎麼看顧家又幹我何事?」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顧家兒媳,你我與顧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明媒正娶?」我忍不住大笑起來:「顧大人,敢問何為明媒正娶啊?」
顧瑾不明所以看著我。
我將那假的婚書扔在他面前:「你所謂的明媒正娶是這份偽造的文書?是那些作假的首飾和契書?抑或是顧家家譜上那個多加了三筆的名字啊??!」
顧瑾那張總是面無表情的臉閃過一絲驚愕。
隨即,他硬著頭皮狡辯:「名字約莫是他們寫錯了,首飾也是店家送錯了,我不知內情……」
好不要臉!
我冷冷道:「首飾可以送錯,家譜可以寫錯,那禮部的文書也可以寫錯嗎?要不要我把你買通戶部書吏,幫秦珍珍偽造戶籍文書的證據也找出來,然後你們一起去死!」
雖然竭力忍耐,但此刻,多年的感情就像一柄鋒利的刀刺向我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