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怕宴時庭,一是因為他的警告,二是因為那晚的事。
俞慄悠悠嘆了口氣,拉過被子蓋住臉。
看來他得鼓起勇氣來解決這個問題才是。
*
第二天是周六。
俞慄在宴隋出門後,溜到廚房裡做了個水果拼盤。
他食指受傷,削皮切塊的時候格外小心,一份拼盤做完就已經過去了好一會兒。
做好後,他端著水果拼盤,輕手輕腳地來到花園裡。
花園小湖泊邊支了把遮陽傘,傘下,魚竿架在一旁,宴時庭正坐在躺椅上看書。
俞慄走到他身邊,看見那本書的封面上有計算機的英文。
他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將水果拼盤放到了桌上。
宴時庭翻書的手一頓。
他頭也不抬,冷聲問:“沒和宴隋一起出去玩?”
俞慄心裡緊張,已經忘了自己想好的開場白,隻得幹巴巴回答:“他和許小姐出去約會了。”
宴時庭“嗯”了一聲,放下那本書,視線落到了那份水果拼盤上。
跟上次給他送飯時的一樣,幾種水果被雕成了花和小動物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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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時庭看了一眼,抿起唇來一言不發。
俞慄有些惴惴。
上次送飯後,第二天何管家給他說,宴時庭把果盤和小餅幹都吃完了。
那看來是不討厭的,所以他這次就還是選擇了做果盤。
但現在宴時庭的表現,讓俞慄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正猶豫著怎麼說出自己的來意,卻聽到宴時庭開口了:“手受傷了還費心做這個,是有什麼事要說?”
俞慄怔了怔,順勢道:“嗯。”
上次做果盤送飯是為了感謝,這次隻是為了能更自然地和宴時庭說話。
俞慄左右轉頭找了找,搬過來兩塊石頭疊在一起當板凳。
他坐下來,看著泛起漣漪的湖面,道:“昨天宴隋說,如果我住在這兒不開心,一定要給他說。”
宴時庭看向他,問:“那你不開心嗎?”
俞慄搖頭:“沒有,不過有一點擔心。”
他頓了頓,雙手緊張地纏在一起,“宴隋跟我說過,您要他篩選身邊的朋友。我其實一直都想問問,在您心裡,我也應該是被他篩選掉的朋友之一嗎?”
選擇問這個問題,俞慄有自己的小心思。
宴時庭對宴隋說這句話的時間,正是在派對那晚之後。
如果宴時庭還記得那晚的事,聽到他提起這句話,就應該會有所反應。
不過,他也確實有這個疑問。他曾經對宴隋產生了不該有的感情,宴時庭會不會認為他已經不適合做宴隋的朋友了。
俞慄說完便轉頭去看宴時庭的表情。
宴時庭正盯著湖面,聽到他的話,隻沉聲道:“俞慄。”
“你在學業上幫過宴隋很多次,不帶著他亂來,不傷害他,僅從這些方面看,他身邊的朋友,沒有誰比你更好。”
“更何況,你還救過他的命。”
俞慄知道宴時庭說的是哪件事。
兩年前春遊,宴隋不小心掉下山坡,那時下著大雨,俞慄擔心會山體滑坡,於是冒著危險滑下山坡去將宴隋帶上來。
在他將宴隋帶上來不久,那處山坡果然發生了山體滑坡,如果去救宴隋的時間再耽誤一會兒,宴隋一定會被埋在下面。
沒想到宴時庭還記得這件事。
俞慄轉頭看向自己的手,“所以,我不是該被篩選掉的人。”
宴時庭:“嗯。”
俞慄長長松了一口氣。
得到宴時庭肯定的一瞬,他鼻腔酸澀,心裡卻輕松又高興。
“我還有一件事想和你說。”俞慄深吸了口氣,道:“我雖然喜歡過宴隋,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他在一起。我的想法一直都是,跟他做朋友就很好。”
“既然現在他有了很喜歡的人,那我就會放下自己的感情,還是和之前一樣,隻做他的朋友。”
宴時庭默默側過頭看向他。
說著話的俞慄嘴角掛著釋然的笑容,語氣裡沒有半點不甘心或者難過。
原來不需要他的提醒,俞慄一直都很清楚。
是他之前過於操心了。
宴時庭放在腿上的手慢慢蜷了蜷。
他抬手倒了杯茶,放到俞慄那邊。
俞慄扯起嘴角笑了笑。
熟悉的人裡,知道他喜歡宴隋的,隻有宴時庭一個。
以致於現在能聽他說這些心事的,也隻有幾次三番“警告”過他的宴時庭了。
俞慄轉過頭來,看著面前的那杯茶。
茶湯濃厚,冒著微微熱氣。
俞慄喝了口,又吃了點水果,將那盤水果拼盤往宴時庭的方向推了推,“宴大哥,吃水果。”
宴時庭既然對那晚的事沒有反應,那就說明不記得了。
那他面對他時,也能更自然些。
聽見俞慄的稱呼,宴時庭抬茶杯的手一頓。
他看向俞慄,看到被獼猴桃酸得皺起的一張小臉。
宴時庭默默收回視線,吃了個小兔子形狀的蘋果。
他問:“手還疼嗎?”
俞慄看了看包扎好的食指,“不疼。”
他轉過頭去看湖邊的風景,忽然瞥見湖心的浮漂似乎動了動,然後沉下去。
俞慄眼睛一亮:“魚!魚是不是上鉤了!”
他剛說完,浮漂又輕輕浮了出來。
俞慄有些可惜:“跑掉了?”
說完他就怔了怔。
對一個釣魚的人說這種話,是不是有點殘忍?
俞慄看向一動未動的宴時庭,猶豫著問道:“是被我嚇跑的嗎?”
宴時庭放下茶杯:“不是。”
他淡淡道:“等下一條就好。”
俞慄點點頭,拿著魚食跑到一邊打窩,想助宴時庭釣到魚。
然而一直到下午飯時間,宴時庭還是一條魚都沒釣到。
但其實這期間浮漂動過好幾次,可宴時庭完全沒有提竿的念頭,仍然坐在那兒喝茶看書。
最後,俞慄明白了。
宴時庭他不是來釣魚的,是來喂魚的。
……
八月中,宴家奶奶的八十大壽到了。
宴隋帶著許長珂和俞慄一起去給他奶奶過生日。
宴奶奶住在Y市一個古鎮上,有一座帶庭院的宅子。據宴隋說,那裡是宴家爺爺的祖宅,原本並不大,後來宴家發達了,就把旁邊兩家的房子買了下來然後擴建,祖宅也就變大了很多。
老人家八十大壽是個重要日子,和宴家關系不錯的,都收到了請帖。
就算沒什麼關系的,也都會送賀禮過來。
因此前往祖宅的路上車輛很多,俞慄他們被堵了好一會兒才到。
車子剛在祖宅門口停下,宴奶奶便笑彎了眼,撐著拐杖走出來,“哎喲,我的寶貝孫子來了。”
院子裡已經有不少來賓,聞言都往門口看過去。
見下車的是宴隋,不少人又興致缺缺地收回目光。
“奶奶!”宴隋招了招手,快步跑到他奶奶面前。
“奶奶生日快樂,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宴隋一口氣說了幾十個祝賀詞,逗得宴奶奶直笑個不停。
“好了好了,知道你用心準備了。”
她的視線落到後面的俞慄和許長珂身上,問:“這兩個小孩兒是誰家的?”
宴隋轉過身介紹:“奶奶,這是我的好朋友,俞慄。”
俞慄上前遞出自己準備禮物,道:“奶奶生日快樂,祝您身體健康,日月昌明,松鶴長春。”
宴隋又看向許長珂,臉一紅,道:“奶奶,這,這是我女朋友,許長珂。”
許長珂也紅著臉,送上禮物說了祝賀的話。
宴奶奶看了看,笑容更深了些:“好,好,不錯。”
今天雖然不是正式的見家長,但看見宴奶奶的反應,宴隋和許長珂都不由得松了口氣。
俞慄在一旁看著兩人同步的動作,嘴角不由得抿起一抹笑。
許長珂家裡今天也還有事,因此送完禮物,跟宴奶奶說了會兒話後就走了。
俞慄跟著宴隋和宴奶奶進了屋。
宴奶奶拉著宴隋的手,語重心長地道:“阿隋,你今年過完生日就二十二歲了,有沒有想過去公司裡做點什麼事啊?”
宴隋摸了摸鼻尖,“奶奶你知道的,我不喜歡管理公司。”
宴奶奶“嘖”了一聲,不太滿意:“你哥哥十八歲就進公司了,你怎麼能輸給他呢?”
宴隋沉默著,沒表態。
宴奶奶繼續道:“你要是不進公司,那宴家的生意,不就是你哥一個人說了算麼?”
俞慄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親兄弟間,為什麼要講誰輸給誰呢?
宴奶奶這些話,怎麼聽著那麼像挑撥離間。
宴隋尷尬地笑了笑,拿過一個橘子,在手裡捏了捏。
“奶奶,我哥一個人說了算,說明他有本事。等他把公司越做越大,我就躺著拿分紅,多爽啊。”
他剝好橘子,遞給宴奶奶,道:“奶奶別說這個了,我真的不想上班,我還想再輕松幾年。”
宴奶奶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宴隋腦門,“你啊你,每次說你,你就這樣。”
宴隋傻呵呵笑了笑。
正好,宴奶奶的好友來了。
趁她忙著招呼老友,宴隋便拉著俞慄躲到一邊,招呼著幾個認識的同齡人打麻將。
剛坐下不久,院子裡有人高聲喊道:“宴總來了!”
俞慄轉頭看去,發現來賓們格外熱情地往門口走去。
他轉了轉視線,卻發現宴奶奶坐在客廳裡,冷著臉一動未動。
與方才看見宴隋時,判若兩人。
第11章
宴時庭甫一出現在門口,賓客們便簇擁了上去。
今天雖然是宴奶奶的八十大壽,可接了請帖參加宴會的,誰不是衝著宴時庭來的呢?
給老人家賀壽的同時,又能在宴時庭面前刷刷臉。要是能和宴氏談下合作,就再好不過了。
“宴總,幾月不見,風採不減啊。”
“多虧宴總,上次A港的合作……”
宴時庭端起一杯酒,隨意與最近的幾人應酬過後,便將這事交給了特助江苗。
他來到屋裡,餘光先是瞥見了角落麻將桌邊的俞慄和宴隋。
宴時庭隻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神情冷漠地走到宴奶奶面前。
“生日快樂,奶奶。”
就這樣簡單一句話。
宴奶奶冷哼一聲,“宴時庭,你的派頭可真大啊。我的壽宴,隻是你談生意的場合。”
宴時庭冷淡道:“辦壽宴是您自己的主意。”
宴奶奶握著拐杖的手驟然一緊。
辦壽宴是她自己的主意,賓客的名單也是她看過的。所以那些人衝著宴時庭來、衝著利益來,不管怎樣,都怨不得宴時庭。
宴奶奶自嘲道:“呵,是啊,有你宴時庭在的地方,怎麼可能不會涉及到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