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慄的腳步一頓。
他僵硬地轉過身,看見經理朝著他走來,不遠處就是正在等電梯的宴時庭一行人。
許是注意到俞慄,宴時庭微微側過頭,眼神淡淡地掃過來。
俞慄身子一抖,低下頭去:“有什麼事嗎,經理。”
“宴總的包間是鴻運閣,待會兒你和小楊去招待他們。記得服務態度好一些,那些可都是我們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一般宴總在的席不會喝酒,但大人物們可能會談很久的話,你六點後加班兩小時,加班費三倍給你。”
人生就是這樣,當你越想要躲著什麼,那東西就一定會突如其來撞你一臉。
俞慄沒法拒絕,隻能硬著頭皮道:“好,謝謝經理。”
經理頗為贊賞地拍拍他的肩,揚長而去。
-
鴻運閣外,俞慄悄悄深呼吸了幾下,推著茶點的小推車和同事小楊走了進去。
鴻運閣是玉廷軒最大的包間,比宴隋訂的那種大了好幾倍,一般都是公司高層領導應酬時才會預訂。
在上菜前,會由兩個服務員到包間裡上茶點,然後在外間等著,隨時進包間裡處理突發情況。
俞慄目不斜視地走到包間裡,與小楊一左一右給那些人倒茶,端上點心。
淺綠通透的普洱茶湯倒進白瓷茶杯中,氤氲的熱氣騰騰升起。
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的男人盯著對面的俞慄,看著那雙纖長的手細致倒著茶,突然笑道:“玉廷軒的茶湯漂亮,服務員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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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有幾道目光隱約落到了俞慄身上。
青年垂著眸,又長又密的睫毛投下小扇子似的陰影,隨著眨眼的動作,右眼下那顆淚痣在陰影中時隱時現。
俞慄盡量忽視了那些目光,倒茶的動作不受一點影響。
那個男人又問:“我不愛喝普洱,玉廷軒有大紅袍嗎?”
給男人倒完茶的小楊一聽,點頭道:“有的。”
男人興致勃勃道:“那你——”他衝著俞慄揚了揚下巴,“你會泡茶嗎?”
包間裡一瞬間靜了下來。
俞慄無法裝作沒看到,笑了笑,道:“我們有準備大紅袍,您放心,我們的茶都是專業的茶藝師現泡好的。”
男人不滿道:“喝茶一是要看茶葉茶湯,二要欣賞茶藝師的動作,最後品茶才有意思。”
這意思,是非要俞慄給他現泡這壺茶才可以。
俞慄有些為難。
玉廷軒倒是有培訓他們如何泡茶,他的確是會的,但肯定不如專業的茶藝師熟練。
可這情況,他似乎也拒絕不掉了。
俞慄抿緊唇,正要答應下來,卻聽見一道輕咳聲。
這道聲音沒什麼尋常的,可問題是,它是從宴時庭坐的方向傳來的。
眾人不約而同看向了宴時庭。
宴時庭端起茶杯,卻沒說話。
坐在他左手邊的特助——江苗,也是剛才輕咳的那人,笑眯眯地道:“李總想看,那就叫茶藝師來吧。”
他眼睛眯起來的弧度更彎了一些:“何必為難一個服務員呢。”
剛才調戲俞慄的男人收起了臉上不正經的表情。
他諂媚地笑道:“江特助說得對,專業的事就叫專業的人來做。”
江苗又看向俞慄,語氣溫柔地道:“茶倒完了,就快去給李總找技術最好的茶藝師來吧。”
俞慄微不可見地松了口氣,連忙點了點頭,“好的,您幾位稍等片刻。”
他和小楊推著小推車來到外間,用對講機聯系了經理。
等到茶藝師帶著茶具進到包間裡,俞慄和小楊不約而同舒了口氣。
小楊扯了扯上衣領口,道:“還好有宴總在,他最討厭那些酒肉風氣,不然小俞你今天是非泡那壺茶不可了。”
俞慄一怔。
他以為商人都會那樣,畢竟常聽人說,在酒桌上更好談事情。
他收起驚訝,問:“如果宴總不在呢?”
“咱們玉廷軒的大老板也是個公司老總,顧客們都會給幾分面子,不會太為難人。像今天李總這樣的,是少數。”
小楊想了想,又道:“如果遇到難纏的,被刁難後可以申請委屈補償,有好幾千塊呢。”
俞慄聽著小楊的囑咐,點了點頭。
他側過頭看了看通向裡間的那扇門,過了一會兒,他說要去洗手間,離開了鴻運閣。
洗手間裡,俞慄彎下腰洗了把臉。
他拍了拍兩頰,努力彎了彎嘴唇,讓臉頰的肌肉不再那麼僵硬。
片刻後,他擦幹淨臉上的水珠,轉身走出洗手間,卻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俞慄一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完蛋!是孤身一人的宴時庭!
第05章
洗手間在走廊的盡頭,宴時庭已經朝這邊看了過來。
所以俞慄現在避無可避,躲也不行。
他隻好低下頭,硬著頭皮,在宴時庭走過來時,低聲打了個招呼:“宴……宴總。”
宴時庭腳步一頓,站在洗手臺邊。
俞慄大氣不敢喘,餘光看到宴時庭整理了下袖口,然後打開了水龍頭。
這過程中,他沒有說一句話。
俞慄倒樂得他不開口,於是轉過身便想先離開。
然而他剛有動作,就聽到了宴時庭冷漠的聲音:“宴隋也在這兒?”
俞慄不得不停下來,道:“嗯,他和許小姐一起來吃飯。”
水聲停了下來,宴時庭抽出紙巾仔細擦著手。
將用過的紙巾扔進垃圾桶裡,宴時庭轉過身,目光沉沉地看著俞慄,道:“俞慄。”
他面無表情,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你也看到了,宴隋已經有了女朋友。”
“你還要喜歡他嗎?”
俞慄聞言,臉色一白。
宴時庭的話落進耳朵裡,似乎又是一句警告,警告他不準再接近宴隋。
他甚至還在猜想,宴時庭後面是不是還會接一句“自不量力”。
俞慄緊緊攥住了工作服衣擺,指尖隔著衣料狠狠掐進掌心裡,才讓自己不會失態地哭出來。
他咬了咬牙,道:“宴總,我不是那樣的人。”
“我知道他有了女朋友,我祝福他,也希望他開心,不會去破壞他們的感情。”
話音剛落,俞慄看見宴時庭不滿地皺起了眉頭。
他不敢再看,害怕看到對方眼中出現厭惡,便連忙低下頭,也隱藏住了自己泛紅的眼眶。
宴時庭知道宴隋來了玉廷軒,恐怕是剛才在走廊上時看到了他和宴隋。
而那時,他在和宴隋說派對那晚的事。
難道是他最後拍宴隋的肩膀,在宴時庭看來,是很親密的舉動嗎?
俞慄腦子瘋狂運轉,在宴時庭開口前,道:“剛才,宴隋隻是來和我說了沈睿的事。”
“給宴總添麻煩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宴時庭的目光落到了俞慄手上。
他看見俞慄的手將棉質的衣裳攥得皺皺巴巴,有些瘦削的身體緊繃著,透露出緊張害怕的心緒。
宴時庭抿緊了唇。
他轉過身,道:“沒什麼。”
頓了頓,又道:“你回去吧。”
俞慄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宴時庭的意思是叫他先回鴻運閣。
他連忙點頭,道:“好的。”
等到走出洗手間一段距離,俞慄才不禁松了口氣。
他發現那晚之後,他和宴時庭單獨相處時,更害怕了。
雖然剛才宴時庭並沒有提到那晚的事,也沒對他發難。
哦,讓他別喜歡宴隋了不算。
俞慄仔細想了下,這三年來宴時庭對他發難,似乎都是因為他喜歡宴隋。
第一次,是警告他離宴隋遠點。
第二次是今年元旦的時候,宴隋帶著他回家過節,宴時庭再次警告他,宴隋是個直男。
第三次,就是剛才了。
俞慄記得宴隋說過,兄弟二人的父母去世的早,那時宴時庭十六歲,宴隋才六歲。
可以說,宴隋是宴時庭一手帶大的。
難道,宴時庭其實是個弟控,生怕自家弟弟被同性戀掰彎了,所以死死地防著他?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哦。
俞慄忍不住笑了笑,他垂頭理了理皺巴巴的衣擺,又用手拍了拍。
起褶皺的地方這才勉強平了一些。
*
得知宴隋不知道那晚的事後,俞慄心裡的負擔便放下了,也不再逃避不回宴隋的消息。
三天後,宴隋說要去隔壁H市旅遊,讓俞慄自己照顧好自己,有事就去找他哥。
俞慄怎麼可能主動去找宴時庭。
他在手機聊天裡答應得好好的,但實際上,他巴不得躲宴時庭遠遠的。
有時宴時庭來玉廷軒,俞慄都會盡量躲著。
不和宴家人有接觸的時候,俞慄的生活忙碌且普通。
他打著兩份工,兼職的酒吧晚上兩點才下班,回到家後睡六個小時就又起床上班。
雖然辛苦,但俞慄挺喜歡這樣的生活節奏,因為這樣一來,他就沒時間再去想派對那晚的事。
又是一個普通的深夜。
俞慄還了小黃車,走進小區時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他伸著懶腰,突然發現小區裡有些不一樣。
這是個老小區,在這裡住的中老年人很多,以往這個時候,小區裡都靜悄悄的,隻有零星一兩家會亮著燈。
今晚卻不知為何,亮著燈的人家戶有點多。
不過俞慄並沒有怎麼在意,快步上了樓。
開門前,俞慄聽到屋裡傳來一陣細微的吵鬧聲。
以為是合租的那個遊戲主播弄出的動靜,俞慄沒多想,徑直打開了門。
他住的地方是三室一廳的套房,跟他合租的除了那個遊戲主播外,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姐姐,姓尤。
俞慄走進客廳,卻發現今晚的吵鬧聲並不是主播那間傳來的,而是那個尤姐——
前方的房門突然被打開,頭發凌亂,一身睡裙破爛的女人衝了出來。
看見俞慄的一瞬間,女人尖叫了一聲:“救命!”
她的臉上青一片紫一片,嘴角還流出了血,睡裙外裸露著的皮膚也沒幾處好的,滿是傷痕和血跡。
俞慄瞳孔一縮,隨即看到一個三四十歲的男人也從尤姐的房間走了出來。
他個子隻有一米七的樣子,一臉橫肉,手上還拿著一個衣架,嚷嚷道:“你個死娘們,我看你今天還能往哪兒逃!”
這樣的場面,俞慄一下子就明白發生了什麼。
他連忙將尤姐護在了身後,怒吼道:“我從來沒在這兒看見過你,你是誰?!”
男人一怔,似乎是沒想到有人敢出來管闲事。
他用衣架指著俞慄,“老子勸你滾遠點。那是我老婆,老子就是打死她,警察來了也隻會說是家務事!”
俞慄還沒說話,身後的尤姐崩潰大喊:“我跟你已經離婚了!”
“呸!不就是一張離婚證?老子不認!”
俞慄皺眉,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掏出褲袋裡的手機,指紋解鎖後,偷偷遞給身後的尤姐。
他故意拔高了音量,吸引著男人的注意力:“你是法盲嗎?官方發的離婚證,有你不認的?”
“況且就算是夫妻,打人就是違法的,誰跟你說的是家務事?”
在他說話期間,尤姐已經顫抖著手接過了手機。
對面的男人沒看到尤姐的動作,被俞慄一激怒,怒氣衝衝地走上前來:“賤人,這小白臉就是你新勾搭的吧!老子今天非打死你們不可!”
他揚起衣架就想往俞慄身上抽。
俞慄一驚,右手握住他的手腕,左手抓住了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