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劍低著頭，小聲說：「關於這個孩子，我覺得我們要謹慎考慮。」
「什麼意思？」我盯著他。
「那個……那天你不是吃了一口面條嗎，我上網查了，那個藥孕婦不能吃，我擔心孩子……」
「所以呢？」我又問，心怦怦地跳，手指緊緊捏著杯把，指節已經泛白。
趙梅給了莊劍一個鼓勵的眼神，莊劍的背又挺直了些，他快速說道：「要不這個孩子咱們不要了吧，要是生出來有什麼毛病，我們這輩子就完了。」
我靜靜地看著他，他接著說：
「產檢畢竟是隔著肚皮，最後什麼樣還得生出來才知道，一旦孩子受了影響……真的，保險起見，我們別要了吧。」
「孩子我們以後再要，而且佳佳這孩子就挺好的，懂事，學習好，將來能有出息，我們不如直接認了她，將來她肯定能孝順我們。」
我看向趙梅：「你的意見呢？」
趙梅捶胸頓足：「我不舍得啊，可佳佳說她就喜歡你，她就想認你當媽，我能怎麼辦？」
趙亮感嘆道：「看來佳佳對這個舅媽感情很深啊。」
我嗤笑：「是對錢感情很深吧。」
幾人像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一樣，我驚詫，裝什麼，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我冷眼看著莊劍：「這個孩子你真的不想要？」
莊劍苦著臉：「不是我不想要，是真不能要……」
我一揚手，將滾燙的咖啡一滴不剩地潑到他臉上：「你不要，我要，離婚，我自己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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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我拿起包起身就走。
趙亮氣得在背後大罵：「離就離，你算什麼東西，當年我妹跟莊劍……」
耳朵捕捉到關鍵信息，我頓時停住腳步：「你剛才說什麼？」
8
「大哥！」莊劍顧不上滿頭滿臉的咖啡，死命摁著趙亮不讓他說下去。
「大哥，你別說了，是妹子命苦，嫁了個短命的男人，不像莊劍媳婦，有個好男人。」趙梅摁著眼角說。
趙亮不忿道：「要不是當年莊劍太小，他媽不同意，現在這城裡的太太應該是你。」
「別說了，求你。」莊劍道。
趙亮不顧莊劍的阻攔，一口氣說道：「怕什麼，離就離，離了好，你跟俺妹子再繼續過，你一個月好幾萬，還怕養不活這幾個孩子？」
「到時候，把這個婆娘從房子裡趕走，讓佳佳回去，想住哪個房間住哪個房間，再也不用看她的眼色！」
莊劍攔不住趙亮，聽到這兒，他心虛地看了我一下。
我立即明白，莊劍是在家裡親戚面前吹牛了，怕是把我爸媽付首付買的房子說成他自己買的了。
趙梅的眼睛卻越聽越亮，再看向莊劍，那雙已經有了魚尾紋的眼睛裡竟又多了一絲柔情。
但她嘴裡卻說：「大哥，你這說的什麼話，雖然我們年輕的時候好過，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也不知道人家對我還有沒有當初的情誼。」
我看向莊劍：「哦？你跟你表姐以前還有過一段？」
莊劍急得點點頭，又搖搖頭，語無倫次了。
「什麼表姐，我媽跟他媽隻是表姐妹，關系遠著哩，說起來，他還在上高一的時候我們就好上了，我還給他流過一個孩子……」趙梅含羞帶怯地說。
莊劍沒有反駁，趙亮得意揚揚地看向我，好像在說，你看吧，人家才是原配。
說實在的，我猜到兩人之前可能曖昧過，但我沒想到居然還造出過孩子來。
再怎麼說，兩人也有血緣關系，居然……
這兩年，他們還把我當冤大頭一樣蒙在鼓裡，背著我打情罵俏。
嘔——
一陣反胃，我幾乎要把中午吃的飯吐出來，太惡心了！
我一刻也待不下去，快步離開咖啡店，背後莊劍似乎還想追我，被趙亮他們攔下了。
「離婚！你一個大男人還能被她拿住了！」他說。
感謝趙亮告訴我真相，這婚，離定了！
9
我跟父母說了整件事，他們也支持我離婚獨自帶孩子。
他們已經退休了，每個月都有退休金，可以幫我。
我又找了個律師，他告訴我房子是我的父母付的首付，離婚還歸我，婚內貸款部分隻要對對方做出補償就行。
得了定心丸，我直接給莊劍發了離婚協議，如果沒有異議，我們就可以去民政局了。
不知道莊劍看到後什麼表情，反正佳佳肯定是破防了，因為第二天她把我堵到了電梯間。
大概是一直被莊劍騙這個房子是他的，以為他跟我離婚後能跟她媽媽破鏡重圓，然後她可以再次搬回來住。
現在心願徹底破滅，她也撕下了偽裝的面具。
「臭婊子，不要臉，以為我真想讓你當我媽媽嗎？你也配！」她惡狠狠地說，表情有如成年人般成熟。
「要不是為了上學，要不是我家裡窮，我才不會天天哄著你，說你愛聽的話。」
「現在，你聽好了，沈曼夕，你長得真醜，你的心也黑，你的孩子生不下來，生下來也會缺胳膊少腿兒。」
「真的，我嘴開過光，我說的話都會實現。」
佳佳恨極了，她面目猙獰，恨不得下一秒就撲到我身上，咬我的血肉。
我冷靜地看著她，當然不在意她說了什麼。
如果詛咒有用，那這個世界上怎麼還會有那麼多壞人。
「我就問你一件事，當初給我下藥，你是怎麼想的？」我問她。
「呵呵，」佳佳冷笑起來，「真沒想到，你命還挺好，我第一次下手就被你發現了。」
「其實，我自己還買了一盒放在書包裡，」她陰沉地笑了起來，「準備讓你多吃幾次，這樣，你生下畸形兒的概率才會更大啊。」
一股冷意從腳底蹿到頭頂，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為什麼這麼做？」
「為什麼？如果你當時答應讓我出國留學，根本不會有後來的事！我也不會想害你的孩子，這一切全都是因為你！」
佳佳恨得眼睛都紅了：「我想，如果你的孩子是個殘廢，你就會把希望放到我的身上，到時候一定會送我出國留學。」
她竟然這麼想，這確實已經不能算是個人了吧。
「你想多了，」我平靜地說，「人可以裝一時，不能裝一世，你這樣自私又惡毒的人，根本不配接受好的教育。」
這時，電梯門打開，有人走了出來，我趁機坐上了電梯，她恨恨地瞪著我，沒有跟過來。
莊劍不同意離婚，但我這輩子從沒像現在這樣，確信我做的事情是對的。
趙梅那邊似乎很希望他離婚，聽說把離婚協議發給他的當天，兩人就住到了一起。
我們最後還是離了，過程還算順利，存款平分，孩子歸我，莊劍每月支付撫養費給我。
走出民政局，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氣，覺得整個人重獲新生一般。
但，我還差一件事沒有做。
10
當初佳佳能讀這所重點初中是莊劍託人找了關系，還送了五萬塊錢。
按說她的戶口不在本學區，根本沒有資格上這個學校。
我找了所有能舉報投訴的渠道，把佳佳給舉報了。
很快，佳佳失去了繼續在城裡念書的資格，而且上了教育部的黑名單，隻能跟趙梅回鄉下的初中繼續念書。
那個學校的風氣很差，同學們也都是一群準備畢了業就進廠打工的小混混，佳佳根本無法學習。
過慣了好日子的佳佳哪受得了這個，她寧肯自己在家裡自習，可是家裡人多，房間又少，根本沒辦法給她提供好的學習和睡眠環境，她開始焦慮，掉頭發。
她又來找我，還是過去的那一套，放下臉皮，痛哭，懺悔，下跪，求我能繼續收留她。
她現在不要出國了，隻求能繼續留在城裡讀書，將來能考上高中。
我連門都沒給她開過。
後來我幹脆把房子掛出去賣了，住到父母家住，從此再也沒有見過佳佳。
一年後，佳佳沒考上高中，聽說她早已自暴自棄，考試交了白卷，還找了個精神小伙男朋友，被趙梅知道後關起門來打了半宿，哭叫聲喊得全村人都睡不著覺。
後來，她跟精神小伙私奔了，再也沒有了音訊，這個當初的全校第一名，全家的驕傲，最後成為家族最醜陋的一塊傷疤。
我的孩子出生了，是個健康的女嬰，不但有胳膊有腿兒，哭聲還特別嘹亮。
莊劍來看過孩子。
幾個月不見，莊劍憔悴了不少，眼底一片青黑，像被人抽了魂兒，衣服灰撲撲的，上面全是褶皺，哪裡還有之前的風光。
言談中得知，他當初對趙梅餘情未了，跟她睡了幾個晚上，一時上頭就去跟她領了證。
結果沒多久他就後悔了，趙梅跟他好，完全是為了找個提款機，來養她的幾個兒女，她對莊劍早就沒有感情了。
意識到這點後，莊劍才知道自己受騙了，他被趙梅和她家的幾個親戚裹挾著和我離了婚，從此陷入家庭的漩渦，每天奔波養別人的兒子。
莊劍想來看自己的孩子，他看到女兒在嬰兒床上睡得很香甜，她有自己獨立的房間，我還請了育兒嫂，盡自己所有給她最好的物質條件。
她現在被養得白白嫩嫩，一看就是被用心愛著的孩子。
「趙梅的那個小兒子，長得跟他爸一模一樣，又黑又矮，還長了個朝天鼻……」莊劍痴迷地看著女兒嗫嚅，「天天流著個黃鼻涕也沒人擦……沒辦法，孩子太多管不過來。」
「我真是得了失心瘋，放著這麼好的女兒不要，去給別人當爹。」
莊劍講到痛處, 忍不住狠狠抽了自己幾個耳光：「我已經跟趙梅提出離婚了, 曼夕，我們之間還有沒有……」
「不可能, 」我冷淡地說, 「我們之間的情分, 早在你提出讓我把女兒打掉的時候, 就已經不復存在了。」
「我爸媽要回來了, 現在，你請回吧。」我打開大門，示意他離開。
我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一絲哭過的樣子，疑惑道：「你剛才哭了嗎？」
「（平」後來，我聽說趙梅堅決不同意離婚，莊劍幹脆與她分居, 錢也不上交了。
趙梅是個彪悍的女人, 直接帶著四個孩子找到了莊劍的公司, 坐在公司前臺痛罵莊劍陳世美的行為，被幾百號人圍觀。
莊劍在公司也算個中層, 直接顏面掃地，被領導放了無薪長假，讓他什麼時候把家事處理好什麼時候再回來上班。
莊劍沒臉再回去, 他遞了辭呈，再後來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誰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聽說他最終還是跟趙梅離婚了, 隻是過程傷筋動骨, 兩敗俱傷。
他也再沒來看過女兒，隻是每個月把撫養費準時打進我的賬戶。
時光過得飛快，女兒已經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
我休完產假就回去上班了, 為了工作, 我狠心斷了母乳，經常主動加班, 因為是單親媽媽, 我必須比別人更努力。
幸運的是, 父母給了我極大的支持, 女兒也非常懂事，她似乎知道媽媽有多辛苦，每天都好好吃飯, 安靜地看繪本, 等我回家陪她。
幼兒園開學那天, 大領導找我談話，告訴我經公司開會決定, 我被提拔為業務總監。
工資、待遇翻倍, 還擁有了獨立的辦公室。
我在父母小區又買了一套三室帶大露臺的房子，帶著女兒搬了進去。
露臺上有一個秋千，女兒一眼相中，玩得都不肯回屋。
我看著快樂得像一隻小鳥的女兒, 心想，這就是生活的意義吧。
努力工作，讓自己和自己愛的人都過上好的生活。
平淡而幸福。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