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劍上前把佳佳拉起來,少見地對我發了脾氣:「你看你把人孩子逼的!她不就是說錯一句話嗎,她才幾歲!」
又轉頭對佳佳說:「你就安心在這兒住,有舅舅呢,留學的事,到時舅舅幫你想辦法。」
佳佳對著我又是哭又是磕頭,我一時不敢刺激她,當時就沒有反駁莊劍。
睡前關起門,莊劍跟我商量繼續讓她住在這裡,說把她趕出去她就沒有地方住了。
我心軟了,說:「最多再讓她住一年,等考上高中,必須搬出去,還有,我們的錢隻能給自己的孩子,佳佳想留學,讓她自己的媽想辦法。」
莊劍小聲說:「聽說去東南亞留學便宜……」
「她去哪兒都不關我的事,」我強硬地說,「你不要有任何這樣的想法,我不同意!」
見我態度堅決,莊劍翻過身子,再沒說話。
莊劍也是從村裡飛出的金鳳凰,當初我看中他對我好,工作能力強,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嫁給了他,他拿不出錢結婚,連這套房子的首付都是我爸媽出的。
婚後他也算是個好丈夫,就是一遇到他家裡的事,就像變了個人一樣,特別執拗。
但留學費用不是筆小數目,在這件事上我不可能妥協。
那天過後,佳佳再沒跟我提過要求,反而對我越發親熱,有點熱臉貼冷屁股的意思。
我卻對她再也回不到從前,總覺得這個小姑娘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
5
入秋了,氣溫驟降。
盡管我很小心,還是病倒了,頭疼、發燒,好像得了流感,這時我已經懷孕六個多月,隻能硬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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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了假不上班,偏偏莊劍又出差了。
迷迷糊糊中,感覺到佳佳放學回來了,她摸了摸我的額頭,轉身走出房間。
廚房裡響起聲音,沒過多久,她端著一碗面條走了進來。
我說我吃不下,她做出生氣的樣子,說:
「舅媽,你病了,還懷著寶寶,肚子裡沒東西可不行,我做的面條可好吃了,你嘗嘗。」
熱騰騰的細面條上還臥著雞蛋和綠油油的青菜,我總算有了一點食欲,從中午我就沒吃飯,現在還真的有點餓了。
我的心裡暖暖的,看來佳佳本質不壞,以後我要對她好點。
「舅媽,我來喂你吃。」佳佳挑起面條。
我哪好意思讓孩子喂我,趕緊接過碗,不知怎麼地,感到佳佳還有點不情願。
面條有點燙,我從中翻攪幾下,挑起幾根面條,剛吃了一口,突然視線被湯裡漂浮的一點白色粉末吸引了。
我本來不以為然,隻是隨意地問了句:「這是什麼東西?」
佳佳卻突然很緊張的樣子,眼神飄忽不定,說道:「可、可能是鹽沒化開吧,不要緊的。」
我懷疑地看了她一眼,怎麼可能是鹽?
我剛要再仔細地看看,佳佳一把將碗奪走,急得湯汁都灑到了床上。
「舅媽,鍋裡還有,我再給你盛一碗吧。」
說著,她端著碗就要走。
我忙把沒咽下的面條吐了出來,一把拉住她:「告訴我,裡面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可能什麼髒東西掉進去了,我重新給你下還不行嗎,這碗你別吃了。」佳佳把碗往背後藏。
佳佳的表現,讓我心裡越發生疑,我搶過碗,不讓她倒掉。
然後查看全家的垃圾桶,果然在廚房發現一板用過的左氧氟沙星片。
這個藥是去年流感時買的,當時就知道孕婦禁用,吃下會導致胎兒畸形。
一共四片,隻吃了兩片,可現在藥板全空了。
剩下的兩片顯然被下進了面條裡。
我手裡握著藥板,憤怒讓我全身控制不住地發抖。
我剛才已經吃了一口,不知道攝入了多少藥物,這是我等了五年才來的孩子!
我轉過身,質問一直遠遠站著的佳佳:「你把這個藥下進了面條裡?」
佳佳這會兒已經恢復了平靜,她冷靜地說:「我隻是想讓舅媽的病快點好起來,去年你就是吃這個藥好的。」
我問她:「你知不知道孕婦不能吃這個藥,有副作用。」
佳佳露出驚恐的表情,拼命擺手:「我不知道的,我隻是看舅媽太難受了,想讓你趕緊好起來,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舅媽你不是沒喝湯嗎,寶寶不會有事的,」佳佳大哭,淚水糊了滿臉,「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吧!」
她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相信。
我清楚地記得去年吃藥的時候我還特意把副作用念了一遍,當時佳佳也在。
這次是我發現了,那以前呢,她會不會也做過類似的事情?
我不敢細想。
我忍著頭疼,毫不猶豫到她的房間替她打包行李。
佳佳撲到地上,抱著我的小腿求我不要趕走她。
我一腳把她踢遠,充耳不聞地繼續收拾東西,她的東西不多,很快就打包好了。
然後把她的衣服書本什麼的往門外一扔,再拖著她把她也扔了出去。
「滾吧!」
我砰地關上了大門,把她的哭聲關在了門外。
不報警抓她,是我對她最大的寬容。
那碗面我沒扔,留著當證據。
我知道以那家人的性格,這事沒這麼簡單結束。
我沒想到的是,莊劍居然也站在佳佳那邊。
6
第二天再打開門,佳佳和她的行李都不見了,不知什麼時候走的。
我平靜地等待著狂風驟雨。
先是莊劍,然後是婆婆,都打電話來質問我為什麼那麼冷血自私,連個孩子都容不下,大晚上將她趕出家門,出事了怎麼辦,她以後上學怎麼辦?
我就一句話:她想害我,故意給我吃讓胎兒致畸的藥,我的孩子出事了怎麼辦?
佳佳以為害了我的孩子,我就能看重她,出錢讓她出國留學,真是異想天開。
我態度堅決,佳佳,我是一天也容不下了。
然後我就把他們全拉黑,誰的電話也不接了。
莊劍緊急回家,這次,他把他的表姐也帶來了。
表姐叫趙梅,比莊劍大三歲,身材豐盈,能看出她年輕時很美,而且聲音細細柔柔的,很是嫵媚。
趙梅一進門就給我跪下了:「我替佳佳向你道歉了,她從小在鄉下長大,不懂你們城裡人金貴,懷孕有那麼多講究,她真的隻是好心,求求你讓她繼續住吧,她還要上學的啊!」
我一聽就火了,在這道德綁架誰呢。
什麼年代了,人人都有手機,家家有網,我不信誰還不知道懷孕不能隨便吃藥。
我說:「她是你的孩子不是我的,沒房住可以租房,你家也不是沒有別的親戚住在城裡,辦法多的是,你讓佳佳來我家住,不就是圖你們不用出錢也不用出力嗎?」
「我替你養了兩年孩子,已經仁至義盡,不圖你回報什麼,以後離我遠點就行,我怕再害了我自己的孩子。」
趙梅聽完我說的,臉色蒼白,搖搖欲墜,幾乎跪不住,莊劍在一旁及時扶住了她。
趙梅一頭扎進莊劍的懷裡,低頭啜泣:「人家罵得沒錯,沒有男人,我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莊劍摟著趙梅,怒意簡直要衝出頭頂:「沈曼夕,你聽聽你說的這叫什麼話!我姐自己要養四個孩子!她要是有能力會把佳佳託付給我們嗎?親戚之間互相幫把手怎麼了?至於把話說得這麼重嗎?」
我感到渾身發冷:「莊劍,你嘴裡的好親戚,昨天往我的面條裡下藥,一旦我全吃了,你想過後果嗎?」
趙梅看著莊劍瘋狂搖頭否認,莊劍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後不屑地看向我說:
「你是不是得了那什麼產前抑鬱症了?還是被害妄想症?佳佳那麼小,她哪有那麼多心眼?再說你不是隻吃了一口嗎,至於這麼上綱上線的?」
「我看你就是因為上次的事,隨便找個借口,想把她趕走。」
「真看不出來,你是這麼惡毒的人!」
莊劍口中吐出的話冷得刺骨,我看著他,像從沒認識過他一樣。
我腹中的孩子差點被佳佳害死,他卻毫不在意,反而向著別人,一直對我橫加指責。
想到這兒,我冷冷地對莊劍說:「你想幫你表姐,那你就幫好了,我們離婚,你想怎麼幫就怎麼幫。」
這下,輪到莊劍不淡定了。
他呆呆地看著我:「就為這點事?」
「選我,還是選佳佳,你看著辦。」我說。
莊劍低下了頭,表情矛盾。
趙梅看出莊劍的猶豫,突然嚎啕大哭:「都是我的錯,我現在就走,我帶佳佳回鄉下上學,我自己能帶三個孩子,就不怕再多一個,佳佳也不用上學了,我讓她替我帶娃!」
趙梅說著就要起身,結果一個不穩又坐到莊劍懷裡,柔軟的胸脯貼著他哭得停不下來。
莊劍下定決心般:「我不跟你吵,我先把表姐送回家,你自己好好冷靜一下!」
說完,他就帶著趙梅頭也不回地走了。
莊劍一夜未歸,我也一晚上沒合眼,想到之前趙梅來我家時兩人相處時的樣子,越想越睡不著。
我有一個猜想,想要快點證實。
沒想到真相來得這麼快。
7
莊劍跟我玩起了分居,大概覺得結婚這麼久,我已經離不開他。
他不知道人都是有底線的。
佳佳這件事,就突破了我的底線,我寧肯離婚,也不要跟她再有接觸。
孩子肯定歸我,房子首付是我爸媽出的,工資我們倆差不多,財產分配不會有太多爭議。
我去醫院檢查過,醫生說我攝入的藥劑量還不至於對胎兒產生影響,讓我按時產檢,注意觀察。
我心裡的石頭總算是放下了。
見我幾天不聯系他,莊劍坐不住了。
那天下班,他帶著趙梅和另一個陌生的男人攔住了我,說要跟我談談,我就近找了間咖啡店。
趙梅一見我就哭,說佳佳因為沒有地方住,已經好幾天沒上學了,佳佳現在情緒很不好,在家裡鬧絕食。
那個矮胖的男人自我介紹,說他是趙梅的大哥,叫趙亮。
「我覺得你很自私。」趙亮開門見山,「你幾乎毀了一個孩子的前程!」
「哦,你這麼善良無私,自己領回去養唄。」我直接懟回去,「佳佳跟我沒有血緣關系,可她是你的至親啊,你就忍心見死不救?」
趙亮沒想到我會反將他一軍,表情尷尬,他頓了頓,又說:「她住你家上學方便。」
「她想方便就要住我家啊,我還覺得住天安門方便呢,我能住嗎?你作為孩子大舅,你給孩子在學校門口租個房子住唄,那更方便。」
趙梅見我的態度跟鋼板似的,淚珠又撲簌簌地滾了下來。
趙亮瞪了一眼莊劍,意思是讓他也說點什麼。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覺得莊劍在面對趙亮時,莫名地有點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