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御史孫震為難得很。
但最終他說道:「有一件事,還請陛下決斷。陛下生病之時,臣問尚書劉越陛下病情如何,劉越口出狂言,說陛下雖有性命之危,但朝廷大事卻不足為慮,隻要依循霍光之事便可。言辭如此悖妄,臣不敢不報,還請陛下決斷。」
9
我心一緊。
【來了來了,父皇逼死劉越的名場面來了。】
霍光是誰啊?
那可是將小皇帝捏在手中揉圓搓扁的狠人。
劉越效仿霍光,那不就是想等父皇死了,他自己將小皇帝捏在手中,名義上輔佐小皇帝,實際上排除異己,誅殺大臣嗎?
我父皇絕對忍不了這種人。
他可是獨斷專行,霸道無比的千古一帝啊!
冤案他避無可避,他又要造孽了。
然而,父皇目光輕蔑地瞥我一眼,輕笑一聲。
「你是在何處何時與劉越說過此話?」
孫震道:「十月十日,劉越探望陛下之後,臣與他在宮門處相遇,說了一會兒話。」
父皇笑道:「哦!趙喜,你將十月十日,孫御史與劉尚書在宮門口說的話,一一復述出來,免得有人年老體衰,記不清自己說的話不說,還記錯了別人說的話。」
大太監趙喜出來,他打開一個折子,開始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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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僅讀,他還將兩人的對話語調學了個惟妙惟肖。
「孫御史問:『劉尚書,陛下病體如何?下官不能親去探望,實在憂心,敢問陛下的身體可能痊愈?』」
「劉尚書笑著回答:『御史大人安心,陛下面色雖不佳,但皇後娘娘賢德,親力躬為,將陛下照顧得極好,公主殿下可愛,時常為陛下解憂,在我看來,陛下痊愈指日可待。』」
「孫御史又問:『可萬一呢?萬一發生大事……這,又該如何是好?』」
「劉尚書道:『若真有那一日,唯肝腦塗地,匡扶幼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趙喜讀完。
父皇抓過折子,重重地將折子砸在了孫震臉上。
「這就是你說的那日發生的事情,你們一字一句皆有人記錄得清清楚楚,你看看可有你說的那一句?」
孫震臉被折子砸爛了。
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陛下贖罪,是臣記錯了,臣實在糊塗。」
而一面屏風後,劉越忽然蹿了出來,他氣得一腳踹翻孫震。
「你一點兒也不糊塗,你聰明得很。」
「我當你是個人,才與你說話,原來你背後做狗,如此誣陷我。」
「我到底哪裡得罪了你,你要如此害我。」
「我要效法的明明是周公,是諸葛亮,你怎麼一句也不提?」
孫震也急了。
他不敢回手,卻牢牢護著自己。
「劉越,我為何誣陷你?還不是你不做人?」
「你兒子仗著自己是尚書之子,肆意將我女兒退婚,害得我女兒差點兒自盡。」
「他不就是仗勢欺人,這筆賬我不能和他一個小輩計較,我必定算到你頭上。」
我瞪大眼睛,驚訝極了。
好家伙!
劉越什麼時候藏在屏風後面的,我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
父皇掰過我的腦袋,不讓我看他們打架。
我:【……】
【口水警告!】
【再掰噴你臉哦!】
父皇咳嗽一聲,看著那兩人,那兩人立刻停了下來,跪在地上。
孫震一臉怯怯。
劉越哭著說:「陛下您要替我做主啊。」
父皇冷聲道:
「孫震,你是御史,風聞而奏,朕若殺你,其餘御史便也不敢說話,所以,朕不殺你。」
「但你因為一己之私,誣告忠臣,羅織重罪,朕也絕不輕饒。」
「來人,將他下入大牢,查明罪證,公布天下。」
「朕要讓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罪名,讓他一生被人恥笑,也讓所有御史都記住,恪盡職責,莫要舞權弄勢,害人害己!」
孫震哭喪著臉被壓了下去。
劉越扣地謝恩。
父皇淡淡道:「孫震有錯,但劉尚書,你兒子也有錯,女子被退婚,名聲有損,絕非小事,你還是好好教導兒子,不然,朕能幫你一次,幫不了你每一次。」
劉越擦擦額頭的汗,懇切道:「陛下,臣回去會仔細查問,若此事屬實,臣會秉公執法,絕不姑息養奸,誓死不負聖恩。」
他也急匆匆退去了。
父皇看著我笑,得意洋洋。
他說:「父皇因為沒有錯殺好人而高興,你小小年紀,高興什麼啊?」
我怎麼不能高興。
我高興死了。
【呵呵,父皇,你暴露了!】
【我知道你是重生的了。】
【不過,你知道的是你活著時候的事情,是你的遺憾和汙點。】
【我知道的可是你活著和死後全部的事情。】
【我的歷史可不是白學的。】
【從今後,你要被我拿捏還不自知。】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咱倆誰才是大小王。】
我嘎嘎樂!
父皇也嘎嘎樂!
我們都有著美好的未來。
父皇笑道:「趙喜,你看朕的小公主如此聰慧,以後早上上朝,下午上課,晚上御書房陪朕一起看折子,這種事情,她應該能做得來的吧?」
大太監趙喜呆了一下。
「啊?能吧?應該能……」
我:【……】
【母後,救命。】
【求求你管管你老公。】
【讓他做個人吧。】
父皇笑得更大聲了。
10
時間過得很快。
轉眼我三歲。
馬上要科考了。
我陪著父皇在御書房裡看折子,整個人坐立難安。
【讓我想想,都有誰,都有誰?】
【到底誰是科舉考出來,才當上官的啊?】
【王軒?不是!】
【楊松嶺?不是!】
【那是誰啊?對了,楚瑜,可他考了十年才考上,那可是後世知名的政治家,大文豪。】
【我父皇竟然如此不識貨?楚瑜以後可是他的肱骨大臣,他竟然晾了他十年。】
【呵呵,難怪你後來發出逢君恨晚的吶喊,你活該哦!】
父皇扔了一沓折子,瞪了我一眼。
我甜甜地笑。
「父皇,兒臣讓您心煩了嗎?不如兒臣先出去吧!」
【你瞪啥?再瞪我也是你女兒。】
【現在你瞪我,到了閻王爺那裡,我可就要告你狀了哦。】
【別忘了,我可和你前後腳到閻王殿,閻王可是我老領導,哼!】
父皇莫名地又軟了眼神,嘆了一口氣。
「你老老實實在這裡待著,趙喜,給公主拿些吃的、玩的過來。」
他問本次科舉的主考:「今年科考錄取的人數大概是多少?」
主考官恭恭敬敬道:「回稟陛下,今年打算錄取一百八十九人。」
父皇沉吟:「朕記得超挺有空缺四百多,不如今年增錄一些人才,天下讀書人不易。」
主考官答是,稱贊陛下英明。
我蹺著二郎腿,吃著點心,懶洋洋地在心裡嘀咕。
【有什麼用啊!錄再多,楚瑜也當不了官。】
【現在的科舉根本就和後世的科舉沒法兒比,人家後世可是經義、史書、時務、詩賦樣樣都考察。】
【現在的科舉隻能說是個雛形,考試錄取隻是個過場,大多數人都是靠走門路,刷名聲才能在考試的時候被錄取。】
【這就是後世有名的行卷,大多數考生要提前兩三年來京城,拜那些有名的官員,讓他們對自己的詩詞歌賦指點一二。】
【得了那些大官指點,他們才能在京城揚名,才有機會在考試的時候被錄取。】
【我要不是好好讀了歷史,我也不知道,這個時候的科舉考試他居然是敞著名字的。】
【每個批卷子的人都能看到考生的姓名,籍貫,這樣篩選出來考生自然是那些有錢行卷,還行卷成功,得了名聲的人。】
【楚瑜就是一個窮人,沒錢走門路,連當官的門都進不了,再有才華也是被刷下去的命。】
【我該怎麼提醒父皇改改這破爛制度呢?】
【名為科舉,但全國才錄一百多個人,滿朝都是門閥權貴。】
【哪像後世,朝中有一大半當官的都是科舉考上來的,當官都是天子門生,不效忠皇帝效忠誰啊?】
【不像現在,考上來的官員,也先感謝提點自己替自己揚名的那個官員。】
【父皇就是純純大冤種,花著自己的錢,替官員養門生。嘖嘖!】
我想著想著,快要睡著了。
誰知,父皇重重拍了一下主考官的肩膀,把我震醒了。
我茫然地看著他。
主考官龇牙咧嘴,嚇死了。
「陛下……臣……做錯了什麼?」
父皇沉聲道:「你沒錯,是朕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主考官:【……】
我:【……】
父皇你進步了。
都不拍桌子,改拍人了。
改得挺好,下次別改了。
沒看那主考官快嚇死了嗎?
然而,父皇好像真的打定了主意要嚇死那群主考官。
他三番五次將主考官遞上來的考試流程打回去,讓他們仔細想想,如何才能為朝廷甄選人才。
11
一群老頭子焦慮得天天圍在一起,愁得胡子頭發都白了。
有人悄悄地拿糖葫蘆賄賂我,讓我說說父皇都是怎麼看待他們的折子的?
我看著那糖葫蘆。
笑話!
我可不是三歲小孩,我馬上就四歲了。
我能饞你那口糖葫蘆。
我……
還真能!
我伸手接過糖葫蘆吃了起來,然後「呸」的一聲,將糖葫蘆的籽吐在了一份卷子上,正好吐在了那人的名字上。
「糖葫蘆我拿了,我父皇什麼都沒說,我也什麼都不知道,一串糖葫蘆就想賄賂我,別做夢了。」
然而,那考官如獲至寶,對我深深做了一揖。
「多謝公主指點,臣銘記公主大恩。」
他拿著卷子匆匆走了。
我:【?】
我說啥了,我啥都沒說啊。
你少汙蔑我。
父皇要是找我麻煩,我可就慘了。
手裡的糖葫蘆瞬間不香了。
那幾天我過得「狗狗祟祟」,總覺得父皇看我的眼神似笑非笑,一副拿捏了我的樣子,古怪得很。
然而,更見鬼的是,那群主考官真的搞出來了一個糊名制度。
意思以後所有的科舉考生的名字都糊起來。
不僅糊起來,還為了防止有人弄虛作假,通過字跡辨別卷子,還提議所有考生的卷子全部由專人誊抄一遍。
考官批閱誊抄後的卷子,如此能防止那些空有虛名,毫無實幹的人被選進來。
他們還增設了好幾個科目,不僅考經史辭賦, 還增加了時務考核。
而且這一次,打算錄用四百多名人才, 還打算下達政令到各郡縣,鼓勵各地的學子認真讀書,早日來京城科考。
父皇看得眉開眼笑, 高聲贊揚了那些考官,稱他們是國之棟梁。
政策轟轟烈烈地推行了下去。
有人哭。
有人笑。
哭的是那些花了大價錢行卷的人,請了客,花了錢, 還印了一堆自己的作品, 花了大價錢, 但現在卻沒用了。
笑的是那些窮人和沒門路的人。
終於不用再一年年地耗在京都,四處投機取巧了。
很多人,做酸詩,歌頌父皇。
其中寫得最好的一個人叫楚瑜。
父皇特意將楚瑜誇贊他的詩句念給我聽。
「聽聽, 這個人詩寫得很好啊!要是早知道他詩寫得這麼好,朕可以當場給他授官。」
「但現在嘛, 既然考試的流程已經定下來了,朕倒不好壞了規矩, 且看他考得如何, 朕再做打算。」
「青雉, 你快來看看,他字寫得多好?」
我一扭頭, 跑了。
我怎麼看?
我沒眼看。
楚瑜,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酸詩寫得一套又一套的。
你有本事誇父皇, 你有本事誇我啊!
哼!
這一次科舉選拔出來的四百多人才,其中許多人是後世傳送千古的名家。
我陪著父皇上朝,看到他們一張張笑臉,也由衷地為他們高興。
我也看到了楚瑜, 我給了他一個鬼臉。
他愣了。
整個人戰戰兢兢。
下朝後,我攔住他。
「我生辰快到了,你打算寫什麼詩給我?寫不好的話,本公主可是不會饒了你的。」
楚瑜笑了。
「親公主放心,臣一定拿出十二分的本事為公主賀歲。」
12
四歲生辰那天。
楚瑜真的給我送了一首酸詩,是一首回文詩。
雖然隻有一首, 但橫讀、豎讀、斜著讀能讀出來幾百首。
我得意地笑,有此佳作, 我也能史書留名了。
哈哈哈哈哈!
我不知道啊!
「(我」我收禮物收到手軟, 巨大的煙花在天空綻放。
父皇對我的寵愛無人不知,連我兩個哥哥都要排在我後面。
我玩了一天, 實在累極。
父皇將我抱在懷裡,親了親我的臉蛋。
我看了他一眼,實在連罵他的力氣都沒了。
父皇說:「累了就睡吧,你辛苦了。」
閉上眼睛時, 我迷迷糊糊地想:
【以後我若是去見了閻王。】
【請在我的墓碑上刻字:享年六十九, 工齡六十九。】
【若說假話,天打雷劈。】
父皇哈哈哈笑出聲。
我隱隱約約聽他說:
「睡吧,朕的小公主,你所有的心願父皇都會滿足, 大夏的小福星,一定會長命百歲。」
我安穩地睡了。
睡得死沉死沉的。
因為,明天又是要上朝的一天呢。
我的父皇重生了。
他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我們這個時代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