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剝了個葡萄,喂給裴書禮。
裴書禮蹭了蹭我的手心。
大臣還沒走,我輕咳一聲。
裴書禮視若無睹,倒是有眼力見的臣子拱手告退。
等人走了。
我低聲教訓他,「外人面前收斂一點。」
裴書禮撇嘴,「不是我想的,是肚子裡的寶寶想親近你。」
……他已經熟練用這套說辭了。
抱我是寶寶想抱我了。
親我也是寶寶想親我。
吃飯撒嬌要我喂也是說寶寶想我照顧他。
我聽多了都麻木了,隻能一味慣著他。
男子懷孕比女子辛苦。
需得日日喝藥,不然月份越大對自己的損傷越重。
太醫院的人每天送藥過來。
哄他喝藥就成了我每天都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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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臻,苦。」
我哄他,「喝一口我就親你一下。」
「兩下。」
我快速啄了兩下,「好了。」
裴書禮乖順極了,喝完藥便有了困意。
「臻臻,今日的折子你批吧。」
我給他捏好被角,「行,你睡會兒。」
太醫正好也囑咐著懷孕不可耗費心神。
19
許多事和裴書禮說開了。
我把那唯一擁有的玉璽也給了裴書禮。
告訴他我自願成為他挾持的天子。
他接過,卻把虎符給了我。
我推脫著,「裴書禮,我說到做到。」
裴書禮卻說,「一物換一物,臻臻,我其實要的從來唯有你的真心。」
他眼神繾綣含情。
這樣的神情,我很小的時候見母皇對著裴書禮父親的畫像露出過。
那時不知,這是溢滿愛意的眼神。
會讓人溺死。
所以母皇將裴書禮疼到了骨子裡。
裴書禮對我卸下了所有防備。
我在袖子裡細細摩挲著虎符的花紋。
20
裴書禮想以民間婚俗來舉辦成親禮。
禮部覺得於禮不合便給我偷偷告狀。
我卻揮手,「先生喜歡什麼便是什麼,這種事聽他一個人的就行。」
禮部隻能灰溜溜地走了。
我走到屏風後給裴書禮揉腰,「先生,聽聞民間婚俗有一個是不允未婚夫妻見面?」
裴書禮轉頭,「這一條不要。」
我低頭一笑。
心裡卻算著時間,明日成親,離期限就剩三天了。
「那郎君回門該怎麼辦?」
裴書禮從小寄養在宮裡。
可以說他和我的家就是在宮中,無處可回。
裴書禮卻說:「臻臻,見見我父親可好?」
我揉腰的動作停住。
我沒見過那位驚動一時的妖寵。
裴書禮似乎對自己的父親有很深的情感。
「那回門那日,我們去太虛山?」
裴書禮點點頭,「你的母皇和我父親合葬了,我們一同拜見父親母親,也算是回門。」
「好。」
我一口答應。
裴書禮嘴角的笑怎麼壓都壓不下來。
我從始至終都沒告訴他,那一天也會是我的死期。
如果事情沒有變化的話……
21
成親禮隆重盛大。
我對著銅鏡一根一根插著發簪。
想來裴書禮也在他的府邸穿著新郎服飾。
禮部尚書彎腰給我遞來一支明珠釵。
「帝姬,沈朝接受不了第二個妖寵。」
第一個妖寵蠱惑母皇,讓母皇動搖了沈朝女尊的根基,處處聽取妖寵的意見,左右朝政,甚至在民間掀起了一陣腥風血雨。
後來朝臣死諫,一個又一個忠臣撞死在上書房門口,才換來母皇將妖寵逐出宮。
三十年過去。
沈朝才慢慢從那次大傷之中走出來。
但是看著我,我似乎又要步母皇的後塵。
我接過禮部尚書的釵,穩穩插入發髻。
「我不是母皇。」
聞言,禮部尚書躬身,「帝姬賢明。」
我淡淡掠過她,「賞你的男寵有好生侍奉尚書嗎?」
「臣清心寡欲,不需這些人侍候。」
我照著鏡子,裡面的女子妝容精致唇色殷紅。
「那看來尚書也不懂,真心也可化作制衡權勢的武器。」
這可比人心好拿捏多了。
22
裴書禮坐著花轎從丞相府款款而來。
禮樂嗩吶饒街而行,好生熱鬧。
我也同樣穿著喜服,立在正門等著牽他的手。
因著懷孕。
裴書禮衣服特意做大了一些。
白日我沒發覺,等到了晚上洞房花燭時,我親手褪下他的外衣,才發覺他已經有些顯懷。
我輕車熟路地幫他揉腰。
不用猜便知道他折騰了一天已經累了。
裴書禮嘴硬,「我腰不酸。」
「行禮時我看你撐了好幾次腰了。」
「臻臻,我其實身體挺好的。」
「另說。」
裴書禮牽住我手想證明,「不信你試試?」
我忍住踢他的衝動。
「當心些。」
我轉手從枕頭底下掏出了一本育兒經。
「今夜我們得看這個。」
裴書禮看著滿屋纏綿悱惻的紅綢,意境十足的紅燭。
淚悠悠地看著我,「看書?」
我鄭重道:「對啊。」
「裴書禮,我想我們都是第一次當父母的,況且我沒爹,你沒娘,童年都缺失了一半,就更需要好好學了。」
「雖然但是,不如換個時間吧。」
「不行裴書禮,很多小孩子長大了性格孤僻愛殺人都是因為原生家庭不幸福。」
「……臻臻,我有些累。」
「你不是身體好著嗎?」
裴書禮捂臉。
我強硬地拉著他看書,「書中自有黃金屋,我們從書上好好學,等小孩出生定不會受半點委屈。」
我搡了搡他。
裴書禮耷拉在我肩膀上,「看吧看吧。」
「好,今天我們一起琢磨琢磨。」
裴書禮低聲嘟囔,「看來準備的香藥都用不上了。」
我沒聽清,「什麼香?」
「沒事。」裴書記翻身把臉朝向裡面去了,「我困了。」
他對我精心準備的育兒經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悻悻地關上書,吹滅了燈。
「裴書禮,太醫說了現在要好生養胎,不能行房。」
裴書禮埋頭,「你就是不愛我,你眼裡隻有我肚子的人了。」
「唉。」
「睡覺!」
他這個情緒確實有點奇怪。
23
躺到半夜,滿月掛枝。
我和裴書禮卻都沒有真正地入睡。
裴書禮在被子裡摩挲我的手指。
從背後小心翼翼地抱住我。
呼吸輕拍在我鎖骨處。
他的呼吸亦重亦輕,像是他的情緒在暗流湧動。
良久,我感到一抹溫熱。
太醫說,懷孕的人情緒都不穩定,容易大悲大喜。
原來一向從容不迫的裴書禮,也有這種脆弱的時候。
我沒有動,任由他的小動作。
他感覺到他的吻混著清涼的淚毫無章法侵略我的唇舌。
十指與他緊扣。
我被他弄疼了,才終於睜開了眼睛。
「裴書禮,你怎麼了?」
「臻臻,我害怕,害怕這一切都是假的。」
「.……我都被你弄疼了。」
「可是,我還是不敢睡。」
他垂著頭,像是受盡委屈的小孩,啪嗒啪嗒掉著眼淚。
我回抱住他,把他的掌心放在我胸口。
「感受到了嗎?那是我的真心。」
「裴書禮,我已經想好了,從今天晚上開始,我便把我的真心給你。」
「我沈臻臻唯一的皇夫便是你裴書禮。」
裴書禮止了止哭泣。
「真的嗎?」
「難道要我掏出來給你看嗎?」
黑夜如墨,房間沒並未點燈。
裴書禮彎腰將耳朵附在我胸口,靜靜聽著我的心跳。
「裴書禮,我今夜把真心託付給你,你以後能不能答應我,不要胡思亂想了。」
我柔聲道。
「你給我真心,我會把我的一切都給你。」
「嗯?」
「我丞相府出來的幕僚,邊關的糧草,先帝遺詔,我通通都給你,臻臻,我所求的唯有你的真心。」
「謝謝、先生。」
「待你登基之後,我們從此夫妻一體,臻臻要的一切,我都會站在你身後為你奪來。」
我摩挲著裴書禮的發絲,「先生,其實你有沒有想過,現在的臻臻也很厲害。」
不需要他為我奪。
我可以自己奪。
24
太虛山一行,文武百官也一同前往。
禮部尚書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
而我一路上都細心照看著裴書禮。
我記得當初母皇,臨終前都在和禮部吵架,非要把裴書禮的父親骨灰迎來京中,隻盼望著死同穴。
禮部脖子上架著裴書禮的刀,不敢不從,即便是有違祖制,也還是那樣做了。
裴書禮跪在母皇和他父親的墓前,臉上的笑容快要溢出來。
他似報喜一樣訴說著與我的過往,還有腹中孩兒的期盼。
絮絮叨叨很久。
而他說了多久。
我便立在他身後多久。
耐心地陪著他。
直到我腦海中再次響起了那個冰冷毫無感情的聲音。
「宿主攻略任務即將失敗,即將進入倒計時。」
我閉了閉眼睛。
這是最後一搏。
我走到裴書禮身旁跪下, 重重地磕了兩個頭。
「母親,伯父, 原諒我沒辦法做到剛剛裴書禮說的那樣。」
「今日, 應是我最後一次來祭拜你們了。」
裴書禮驚訝, 「臻臻, 什麼意思?」
他想拉住我, 我卻即刻起身退到了懸崖邊上。
「裴書禮,沈真有沒有告訴過你, 我一早是存了要走的心思。」
皇陵設在太虛山的最高處。
我身後的萬丈深淵,懸崖峭壁, 一眼看不見底。
「臻臻, 你在說什麼, 你別做傻事!」
我笑著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裴書禮, 我好像和你們不一樣, 我不正常,我的腦子裡總有奇怪的聲音在逼我。」
「如果我不聽話, 他們就要我的命。」
「今天, 是我最後的時間了, 因為我沒有完成任務。」
「臻臻, 不要!」
他捂著圓挺的肚子, 淚眼蒙眬地看著我。
「你不要我,連我們的孩子也不要了?」
我卻冷笑著後退,「裴書禮, 忘了我吧。」
腦海中系統聲響起:「主角稱帝任務失敗,即刻……」
裴書禮聽不懂我說的話, 卻靠近我半隻腳已經懸空。
「臻臻,你回來!」
他衝了過來, 想要抱住我。
可是我微微側身, 反手推了他一掌。
他毫無防備,衝向了懸崖。
「臻臻……」
最後一刻,我清晰看著他眼睛的淚光碎掉,絕望,難以置信。
裴書禮是母皇心上人的遺腹子。
「-身」與此同時, 系統的警告同時轉變, 「最後一個障礙掃清, 稱帝任務成功, 即將與宿主解除綁定。」
成婚的前一日,離最後的期限隻剩下五天。
我第一次和腦中的系統進行了對話。
「我一定要完成登基大典才能完成任務嗎?」
系統:「不是,如果宿主掃清了一切障礙, 那默認宿主擁有完成任務的條件, 即任務完成。」
「所以,我還有稱帝的障礙沒有掃清?」
「是的, 宿主。」
我沒有再問下去。
因為我自己也知道, 那個最大的障礙是什麼。
「先生,我不需要一個可以隨時篡位的權臣,尤其,我不需要真心。」
真心瞬息萬變, 愛情虛無縹緲。
我隻相信永久的利益。
身後文武百官朝賀,「恭迎女帝,重掌大權!」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