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連我自己都沒察覺出往上揚。
陳景川握著我的手,側頭目光溫柔的看著我。
我愣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是有鏡頭在,沒避開。
剛想說話,緊接著視線一片模糊,還沒等我扶住東西,就徑直摔在了地上。
骨頭生疼,像是要斷了一樣。
恍惚裡我看見了跪在地上,摟著我慌了神的陳景川,扔下獎杯向我飛奔的林遼。
還有司妄。
他來考察林遼在的戰隊的商業價值,所以才會一起出現在這裡。
電競發展勢頭正猛,如果林遼的戰隊拿下冠軍,身價水漲船高。
自然能證明這個行業的前瞻性。
我說服了他,他願意給林遼一個機會,在決賽前,籤了合同。
司妄站的太遠了,我看不清。
想來依舊是那副淡漠冰冷的神情。
我想說我沒事。
可太疼了,什麼都說不出來。
鋪天蓋地,都是我身患絕症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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輿論轟轟烈烈。
眾目睽睽下,沒人能遮掩。
陳景川不信我真的要死了,不信我說的那些不是為了哄騙他。
竟然都是真的。
他慘紅著雙眼,攥著我的手。
力氣大到恨不得將我捏進他的骨血裡。
我痛呼出聲,陳景川反應過來,松了力氣。
林遼眼睛通紅,別過頭不忍看我。
隻有司妄他黑眸沉沉,望著我的眼神透出幾分意味深長。
醫生的話,適當響起。
「林小姐已經錯過最佳的手術時機。」
「現在開始惡化了,孩子如果打掉,大出血更危險。」
「現在隻能保守治療,減輕痛苦。」
他下巴抵在我的肩頭,滾燙的淚砸在我的肩窩。
「紓紓。」
他忍住發顫的聲音。
「我不要孩子了,你和司妄的事我也不追究。」
「統統翻篇了。」
「你好好活著。」
我都要死了,他還隻是在乎我和司妄究竟上沒上過床。
在陳景川看不見的地方,我掃一眼司妄。
司妄無動於衷,聽見自己被人當成奸夫。
也隻是皺了皺眉。
然後我低著頭,唇角沒忍住勾起了笑。
我即將到來的死亡,也就隻能換陳景川這麼兩滴眼淚了。
等我被一把火燒的屍骨無存,姜悅就會踩著我的骨灰,光明正大地走到他身邊。
嘖,想想都覺得髒。
10
我沒留在醫院,回了我和陳景川的房子。
私生和狗仔把醫院堵得水泄不通。
畢竟不久前的新聞,再加上現在我形銷骨立的模樣。
任誰都會覺得有大瓜。
好好的人怎麼突然就要死了。
我撿起地上大把掉落的頭發。
望著鏡子裡消瘦憔悴的人,想扯出笑。
可怎麼努力嘴角都抬不起來。
我氣急敗壞,砸了梳妝臺上所有東西。
陳景川聞聲,衝過來緊緊摟住我。
「沒事的,紓紓,沒事的。」
我從醫院回來之後,陳景川對我寸步不離。
就連以前日日都要掛在嘴上的姜悅,都沒聽到他提起過一次。
我病怏怏的,他費盡心思做飯。
就為了讓我多吃兩口。
仿佛回到了我們感情最好的那幾年。
沒有姜悅,沒有陳家,沒有所有亂七八糟的事。
他還是那個在我生日的時候,拿著畫板在零下的冬天裡替人畫畫,賺錢給我買蛋糕的陳景川。
陽光溫暖的午後,他抱著我,半跪在地上,耳朵輕輕貼在我微微凸起的肚子上。
「紓紓,我好像聽到孩子的心跳了。」
我窩在搖椅上,看陳景川對著教程,一針一針的織了很多小鞋子小帽子。
很小,還沒巴掌大。
我笑著說他胡說,哪能這麼早。
還沒等話音落下,我胃裡翻湧起一陣惡心。
強撐著走進廁所,吐得昏天黑地。
我攥著洗手臺的手青筋暴起,視線裡血紅一片。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虛脫地坐在地上。
陳景川就在我身後站著。
紅著眼睛,不敢碰我。
我朝他笑了笑。
他攥著我的手,指腹輕柔地擦掉我嘴角的血跡。
嗓音哽咽:「紓紓。」
「我們一定能看到我們的孩子平安降世的,對吧。」
我垂著眼,彎了彎唇角,輕聲:「或許吧。」
陳景川什麼都沒說,隻是摟著我的手又緊了幾分。
日子從來都不安穩。
姜悅割腕了。
因為陳景川沒接她的電話。
他握著手機,小心翼翼地抬眼看我, 似乎在思愖怎麼和我開口。
我搖了搖頭:「沒事,去吧。」
陳景川不放心地回頭看了我一眼。
「有事我會給你打電話,看完她,記得早點回來。」
「晚上想喝你煮的海鮮粥。」
他折回來, 吻了吻我的額頭。
「乖乖等我。」
傻子才會等他。
11
陳景川回不來。
姜悅那種惜命的人才不會自殺。
因為陳景川在我身邊留的太久了。
她缺安全感。
隻要見面, 他根本舍不得放下她。
希望她能替我多拖延點時間。
直升機的螺旋槳發出轟鳴, 卷起一陣強大的氣流。
我將那枚戒指壓著我留給陳景川的信放在桌上, 頭也不回的離開。
胃癌是假的。
孩子也是。
那個孩子在醫院的時候就已經保不住了。
病例有問題。
那陰影太模糊, 邊界不清。
醫生誤診也是有可能的。
那次吐血是喝酒導致的胃出血。
昏倒也隻是休息不足,胎兒營養汲取過旺。
這些天的溫情不過是虛妄的一場夢。
這場局, 多虧了姜悅。
我一手策劃了我的死亡。
我精心籌謀, 隻是為了在此刻代價最小的脫身。
但還是沒能瞞得過司妄。
我問司妄:「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說在水軍下場推波助瀾的時候就猜出來了。
來勢洶洶, 說背後沒人, 傻子才信。
他查到了兩個人。
一個姜悅, 另一個,是我。
「我以為我做的已經夠幹淨了。」
我苦笑, 仰頭問他為什麼幫我。
「局都做到這個份上了, 不死說不過去。」
「況且林遼也能替我掙錢, 我沒必要非揪著你不放。」
我把林遼推到臺前, 萬眾矚目。
又替他尋了一個最硬的靠山。
把路鋪的坦坦蕩蕩。
司妄會是一個好老板。
「真想好了?」
「現在不走,就沒機會了。弟弟就拜託你了。」
「我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司妄摁下按鈕。
我本該坐的那架直升機轟然在空中炸出絢爛的火花。
殘骸散落。
所有的恩怨都在那場火光裡消失了。
12
在我離開的當天。
鋪天蓋地的報道說飛機失事, 我死在了空難裡。
在我的追悼會上,眾人緬懷悼念。
唯獨陳景川跟瘋了似地非去找那架飛機的殘骸。
他什麼都沒找到。
那是在山裡, 山路崎嶇,叢林密布。
搜救難度大。
他摔斷了腿,才找到了幾片殘骸。
這些我沒親眼見,隻是聽著都覺得痛快。
而且姜悅也沒闲著。
她偷了陳景川公司的賬本。
為了向司妄投誠。
她愛司妄,留在陳景川身邊,隻是為了讓他覺得自己還有用。
那賬本是機密,記錄著所有交易往來。
見得了光的, 見不了光的。
陳家不會善罷甘休。
陳景川知道之後, 隻是說了一句他來處理。
姜悅被逼的跳了海。
跳海之前,把賬本發到了網上。
帖子刪的很快,但她標題取得足夠震撼所以還是吸引了好多人。
跳海前, 姜悅求陳景川放她一條生路。
可他隻是無動於衷的看著。
看著那個曾經他深愛的女人, 是怎麼一步步利用他的。
浪花拍在崎嶇黑沉的礁石。
姜悅沒半線生機。
13
陳景川殉情了。
他跪在我墓前, 一頭撞在了我的墓碑上。
他把所有財產都留給了林遼。
聽到司妄說這句話的時候, 我絲毫沒有心痛。
甚至連一絲難過都沒有。
我拜託司妄,替我把墓碑上的血擦掉。
隻是覺得陳景川陰魂不散。
真是死了都不讓人安生。
14
陳景川番外
人啊,總是會後悔的。
我拿不起畫筆,我們此後無數的爭吵裡。
我被數十個鏡頭對著,一舉一動都被無限放大。
「(隻」每一個陰天下雨都會疼, 疼的後悔。
每一次都在一點點磨滅我對她的情意。
我衝動, 不擇手段。
他們不讓我和姜悅在一起。
我就找一個更不堪的。
那時也沒有多愛,隻不過生活在金字塔尖的大少爺順風順水慣了。
不允許任何人質疑阻止我。
人很難認清自己, 尤其是在痛苦的時候。
我隻能用這種極端的手段去毀了自己, 看愛我的人痛苦妥協才罷休。
直到林紓病了。
我才意識到,我開始害怕了。
怕失去她的每一天。
她什麼都沒給我留下。
隻有那枚我強硬給她帶上去的戒指,還有一封遺書。
我看著她淚眼婆娑,一步一步親手將她推遠。
我不敢提起以前, 隻能裝作萬事沒發生過。
可她還是死了。
一個人,和我們的孩子一起死在了那場空難裡。
我想見她。
隻有死亡,是唯一的捷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