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唇,蹲下身去拿酒瓶。
我拼盡全力掙來的榮譽,在資本面前不值一提。
姜悅指尖的細煙積了厚厚的灰,她盯著我,沒要摁在煙灰缸裡的意思。
我被煙燻得眼尾泛紅,硬著頭皮伸出手去接。
見我聽話,她才心滿意足地掸落煙灰。
煙灰簌簌落下。
屈辱感幾乎要將我淹沒。
「怪不得景川喜歡你,你的鎖骨好看到讓人嫉妒呢。」
她話裡的惡意幾乎毫不遮掩。
我瞪大眼睛,驚詫地抬頭看她。
我幾乎瞬間猜透了她的企圖,心底升起無邊的恐懼和慌張。
我祈求地望著陳景川。
可陳景川無動於衷。
也是。
陳景川今天叫我來是為了給她出氣的,怎麼會掃她的興。
我絕望地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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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灼熱感即將穿透我的皮膚時,陳景川出聲攔住了她。
我不可置信地睜眼。
「那些苦林遼不受,就得有人替他受。」
「你說對吧,林紓?」
7
我心髒沉到了底。
陳景川喊我名字的時候,放輕了音量,聽起來有幾分溫柔的錯覺。
可錯覺終究是錯覺。
他捏著我的死穴。
知道我來的目的,知道林遼對我意味著什麼。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林遼被拽進地獄裡不管不顧。
陳景川將煙盒遞給我,手腕上那道猙獰的疤明明是愛的證明。
可現在看來卻顯得異常恐怖。
我顫抖著接過。
從裡邊抽出一支煙。
打火機的火苗顫顫巍巍,我打了兩次才點著火。
火焰吞噬掉煙絲,然後變成灰燼。
我扯開衣領,對著鎖骨毫不猶豫地摁了下去。
皮肉燒焦的刺啦聲響起。
疼的我想落淚。
想回到過去將那個在雨天對我伸出援手的陳景川狠狠摁在牆上,問他為什麼要幫我。
在我最孤立無援最需要愛的時候,寧肯斷送自己視為神聖的藝術前途,為我自殺。
他在我最無助最脆弱的時候,為我奔走,救我於水火。
現在卻抽身離開,離開前還不忘將我往深淵推上一推。
姜悅笑得開懷,「景川還真是養了隻聽話的狗呢。」
陳景川眉心微皺,想開口阻攔:「別太過——」
包間的門被猛然踹開。
來人是司妄。
姜悅眼睛亮了亮,臉上揚起嬌媚溫柔的笑,還沒等出聲。
司妄惱怒地攥住我的手腕,將那支煙在掌心攥滅,胡亂地扔到了地上。
然後扶住我,掀了桌子,揚手狠狠給了姜悅一巴掌。
姜悅的笑僵在臉上,滿眼不可置信。
眾人避之不及,驚呼出聲。
陳景川神色晦暗,握著酒杯的手用力,酒杯驟然碎裂。
掌心鮮血溢出。
司妄眯著眼,語氣陰冷:「司家好吃好喝的供著你,就給你養出了這副刁鑽性子?」
「掛著司家的名頭為非作歹,還真是上不得臺面的野種。」
聽到野種兩個字,在場的人都變了臉色。
那是姜悅的逆鱗。
姜悅像是沒聽見一樣,委屈的捂著臉,哭得梨花帶雨:「哥!你為了那個賤人居然打我!罵我?!」
陳景川第一時間,衝過去把人護在身後。
「司妄!」
所有人都被這場變故打的措手不及。
我在隱秘裡似乎窺探出了什麼,可還沒等細究,就散的無影無蹤了。
「敢對我的搖錢樹下手,在場有一個算一個,最好盼著她沒事,不然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司妄冷冽地看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語氣裡的壓迫和威脅藏都藏不住。
然後停在陳景川身上,目光陰鸷:「陳景川,這事沒完。」
他曾經對我說過。
他可能不是個好人,但他是個好商人。
這一刻,我才真正理解究竟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也慶幸自己還有價值。
司妄從地上撈起我,步伐極快。
我跟不上,胃裡翻江倒海,走的跌跌撞撞。
然後鞋跟崴了,我沒忍住痛呼出聲。
司妄轉身將我橫抱起,塞進車裡。
下一秒,腳下的油門踩到了底。
我頭暈腦脹,吐的昏天黑地。
醫生清創上藥,我莫名其妙又有些低燒。
全程司妄都沒走,他看著我打點滴。
看著醫生給我換藥,一直折騰到了大半夜。
他閉著眼,靠在椅子上睡得極輕。
連夢裡都姿態筆直。
我費力坐直,湊近看他的手。
手背上有一道很長的傷痕,還沒結痂,血肉翻飛。
是他今天掀桌子的時候被碎掉的酒杯劃傷的。
「別擺出那副愧疚欠我錢的表情。」
我被嚇了一跳。
司妄揉了揉眉心,理了理微皺的襯衣,淡淡開口。
還沒等我開口,視線裡司妄變了臉色。
而後我鼻腔裡湧出一股熱流,止不住的血滴在床單上看上去格外嚇人。
血腥味在口腔裡蔓延,濃得像是吞了一塊生滿鐵鏽的秤砣。
我仰著頭,昏迷前,看見他手忙腳亂地遞給我紙巾,一邊瘋了似的摁響鈴鐺叫護士。
8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渾身酸痛。
費力睜開眼,手不小心碰到了欄杆上發出聲響。
司妄單手撐著頭,靠在沙發上,烏黑長睫的小片陰影打在眼下,整個人清冷又倦怠。
聽見動靜,他抬起單薄的眼皮,看了過來。
隨後避開了我的視線。
「滾過來道歉。」
門外站著的是姜悅。
我愣了一下。
姜悅心高氣傲,怎麼可能低頭。。
即使姜悅再不願意,還是被司妄摁著帶進來了。
姜悅咬牙看著我,寧肯拿著煙頭直接對自己摁下去,也不肯和我說對不起。
我皺眉,往後挪了挪。
生怕她一個失手把那煙頭掉在床上。
姜悅紅著眼哭喊:「你現在滿意?!」
「你知道陳景川為什麼處處要挾林遼嗎?」
「因為我,是我說林遼是為了報私仇,如果不是他我根本就不會出現在哪。」
「不會遭受那場無妄之災。」
「說那場局,是你們姐弟倆做的。」
「目的就是為了接近他。」
「可他已經愛上你。」
「真可笑,他留不住你。」
「隻能拿林遼威脅你。」
姜悅歇斯底裡:「偏偏你還真吃這套。」
還沒等姜悅說完,司妄就讓保鏢把人帶了出去。
司妄骨節分明的手輕輕叩在桌上,不動聲色地轉著那枚像極了荊棘的銀質戒指。
似乎在猶豫怎麼開口。
司妄:「兩個壞消息,想聽哪一個?」
我盯著他,問:「我馬上死了?」
「還沒糟到那個程度。」
「你懷孕了。」
「胃癌。」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腫瘤惡化程度輕,打掉孩子,你還有機會做手術。」
我怔在原地,手不自覺地摸上小腹。
這些天的異常似乎都有了理由。
「孩子不能打掉。」
陳景川不會讓我把孩子打掉,他隻會覺得我拿孩子威脅他。
更何況林遼還在他手裡。
司妄眉頭緊蹙:「剛才她說的哪句話你沒聽清?用我把她喊回來,讓她再說一遍嗎?」
我沉默。
司妄冷笑了一聲。
我不敢抬頭和他對視。
司妄見多說沒用,隻留下了一句好好休息。
他前腳剛走,陳景川後腳就來了。
他推門進來的時候,護士剛給我換完吊瓶。
陳景川眉骨處有道新鮮的血痕,側臉上有暗紅擦傷。
我下意識想起司妄修長指骨上的荊棘戒指。
他毫不在乎我的打量。
俯身貼在我的小腹上,目光溫柔:「乖乖,我們有孩子了。」
「這樣的事以後不會再發生了,我不會再帶你去見姜悅了。」
我開口道:「陳景川,我快死了,胃癌。」
「隻有打掉孩子,我才能活。」
陳朔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
他嗤笑,居高臨下地湊近,兇狠地吻在我的唇上。
眸中的溫柔蕩然無存。
手掐著我的下巴,我吃痛推開。
口腔裡濃重的鐵鏽味。
陳景川唇上是潋滟的血色,配上陰鸷神色的眸子,添了幾分邪氣。
一時間分不清唇上的血是我的,還是他的。
他望著我,眸中盡是嘲諷:「演戲就演像點,你哪有要死的樣子?」
「想離開我,去司妄身邊?林紓你做夢!」
下一秒,陳景川手掌曖昧地貼在我臉上,語氣輕柔:「乖乖,如果你敢打掉孩子,我就敢毀了林遼。」
那語氣驚得我起了一身冷汗,下意識想躲開。
可被禁錮在他懷裡那一小片地方。
我哪也去不了。
我氣紅了眼:「你有本事就弄死他,我到時候在你們陳家門口舉著草菅人命的牌子自殺,陳景川,陳家隻手遮天,總有遮不住的時候。」
「姐姐。」
我轉頭,看見了林遼。
「乖乖,別說氣話,你舍不得。」
陳景川收回了手,絲毫不在意我說了什麼。
林遼側頭看著陳景川,眉眼驟厲,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眉間是掩不住的青澀少年氣。
陳景川對上他的視線,不冷不淡地彎了彎嘴角。
然後轉身出去了。
我拽著林遼的袖口。
直到陳景川走遠,他才咬牙切齒的開口:「你瘋了?!為了個孩子連命都不要了?你他媽有多愛那個男人?!」
我垂著眼,沒說話。
不用想也知道,是司妄告訴他的。
不然這麼大的事,等他知道來質問我。
微博早就炸開鍋了。
他攥著我的手,眼神堅定,「別怕,沒人能拿我威脅你!」
我望著那張和我有三分相似的臉,眼神忍不住微微顫動。
那年他也是這樣看著我的。
我站在天臺上,總想著一躍而下,一了百了。
林遼眼眶紅的要命,可還是扯著我的衣角,強撐著對我笑。
「姐姐,再等等,再等等好嗎?」
「就當是為了我。」
「我什麼都沒求過你,求你再等等。」
我被猥褻,精神崩潰,無數次自殺。
吞了大把的藥片。
是林遼摟著我。
一遍又一遍的說不是我的錯。
一點點將我從死亡裡拉出來的。
在我成名後。
他又親手斬斷和我的聯系。
雨幕磅礴,滿是白茫茫的霧氣。
他黑色連帽衫的帽子扣在頭上,雙手插在衣前口袋,一個人走在雨裡。
他該舉著獎杯站在盛大的舞臺彩帶裡,接受祝賀。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埋進千夫所指的陰暗裡。
一點都不行。
9
我在臺下,看到林遼盯著電腦屏幕全神貫注。
少年意氣,似乎在這一刻具象化了。
手指在鍵盤上遊走的飛快。
幾人默契的打著配合。
諾大的場館鴉雀無聲,隻有走位時留下的炫酷音效。
隨著一陣巨大的歡呼,漫天彩帶落下。
林遼激動起身,緊緊抱住了身旁的隊友。
我心情被他牽動,跟著他一起站了起來。